腊月的寒风卷着雪粒，敲打在窗纸上啪啪作响。沈溯生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指，往火盆里添了块炭。来到徐渊这里已近半年，当初那个瘦骨嶙峋的流浪儿，如今已能流畅地阅读大部分公文。

“今日不学新字。”徐渊在火盆旁坐下，取出一个木制棋盘，“教你下棋。”

沈溯生好奇地看着棋盘上的纵横线条：“这是什么棋？”

“围棋。”徐渊将黑白棋子分别放在两人面前，“最简单的规则：围住对方的棋子，就能吃掉。最后看谁占的地方多。”

起初沈溯生下得很笨拙，总是被徐渊轻易围杀。但他并不气馁，每输一局就默默复盘，观察徐渊的布局。

“你太注重一城一地的得失。”徐渊在吃掉他一片棋子后点评，“看这里，你为了救这三个子，放弃了整个右边的势力。”

沈溯生盯着棋盘看了许久，忽然问：“先生，这像不像北境的战事？”

徐渊执棋的手一顿：“怎么说？”

“慕容家就像这片被围的棋子，”沈溯生指着棋盘，“看似势大，实则被困住了。他们想要突围，就必须舍弃一些地方。”

徐渊眼中闪过赞许：“继续说。”

“前日看到军报，慕容家放弃了临关三城，集中兵力守住了咽喉要道。”沈溯生的手指在棋盘上比划，“就像这样，舍弃边角，保住中腹。”

火盆里的炭噼啪作响，映得少年专注的侧脸忽明忽暗。

徐渊放下棋子，意味深长地说：“你能从棋局看到天下大势，这很好。但记住，棋盘上的棋子没有自己的想法，而天下人，各有各的盘算。”

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来的是镇上的驿使，送来一封加急文书。徐渊拆开一看，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先生，出什么事了？”

徐渊将文书递给他：“朝廷要彻查北境军粮案，派了钦差前来。我们要在一个月内，将所有账目整理清楚。”

接下来的日子，小院里灯火常明。沈溯生协助徐渊整理堆积如山的文书，常常忙到深夜。

“这卷军粮调拨的记录不对。”沈溯生忽然指着一处说道，“按日期推算，这批粮食应该还在路上，但这里却显示已经入库。”

徐渊接过仔细查看，神色越来越严肃：“确实有问题。这是有人在做假账。”

两人连夜核查，发现不止这一处漏洞。整个北境的军粮调度，似乎都被人动了手脚。

“能做这种事的，绝非寻常官员。”徐渊沉吟道，“必须禀报钦差。”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沈溯生立刻吹灭油灯，低声道：“有人！”

黑暗中，他悄悄移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几个黑影正翻过院墙，手中兵刃在雪地中泛着寒光。

“先生，从后门走。”沈溯生当机立断，“我去引开他们。”

“不可！太危险了！”

“他们人多，一起走谁也逃不掉。”沈溯生已经摸出了那枚随身携带的石片，“我知道一条小路，能绕到镇长府上。”

不等徐渊反对，沈溯生已经推开窗户，故意弄出响声，然后朝着与后门相反的方向跑去。

“在那边！”黑衣人们立即追了上去。

沈溯生在雪地里狂奔，他对镇上的每一条小巷都了如指掌。但对方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紧追不舍。

在一个拐角处，他突然被人拽进暗巷。

“别出声。”是个女子的声音。

借着雪光，沈溯生看清对方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身劲装，腰间佩着短剑。

“你是？”

“月无瑕。”少女简短答道，“徐先生的朋友。”

这时追兵已至，月无瑕将沈溯生护在身后，短剑出鞘：“待会我拖住他们，你往东走，第三个巷口右转，有人在接应。”

“可是...”

“没有可是！”月无瑕已经迎上了追兵，“记住，活着最重要！”

沈溯生一咬牙，转身就跑。身后传来兵刃相交的声音，但他没有回头。

按照指示，他在第三个巷口右转，果然看见一辆马车等在那里。车帘掀开，露出徐渊焦急的脸：“快上来！”

马车疾驰而出，将追兵远远甩在身后。

“月姑娘她...”

“无瑕武功高强，自有脱身之法。”徐渊叹了口气，“看来我们查到了某些人的痛处，他们这是要杀人灭口。”

沈溯生握紧了拳头。这是他第一次亲身经历这等凶险，却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乱世如棋局，而他，终于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车窗外，雪越下越大，将一切痕迹都掩盖在纯白之下。但有些种子，已经在少年心中生根发芽。终有一日，会破雪而出，长成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