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独行险路

晨光透过窗纸,在书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溯生端坐在案前,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竹简上的刻痕。

“这是‘兵’字。”徐渊执笔在纸上写下这个字,“下面是‘斤’,斧头;上面是‘双手’。双手持斧,意为兵器、兵士。”

沈溯生专注地看着,手指在桌上轻轻比划。这一个多月来,徐渊开始系统地教他识字。不同于先前只认标记,现在每个字都要明白来历、懂得用法。

“先生,那日王老五说的青龙玉佩...”沈溯生忽然抬头,“是什么来历?”

徐渊笔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洇开一小团。

“你记得倒清楚。”他放下笔,神色凝重,“青龙纹饰,是北境慕容家的标记。”

沈溯生若有所思:“慕容家...不是正在北边打仗吗?为何要派人监视先生?”

徐渊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棵老槐树:“因为我整理的这些文书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转身,从书架暗格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绢帛:“这是三年前北境十三州的赋税记录。慕容家连续三年瞒报粮产,私囤军粮。我奉命核查,他们自然坐不住了。”

沈溯生看着那卷绢帛,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文字的份量——这些看似枯燥的记录,竟能牵动千里之外的战局,让一方诸侯如此忌惮。

午后,沈溯生照例去井边打水。几个妇人正在洗衣,见他来了,说话声顿时低了下去。这些日子,镇上人都知道徐先生收了个不简单的书童,独自从溃兵手中夺回文书。

“听说了吗?北边又打败仗了...”

“慕容家的二公子都战死了...”

“作孽啊,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沈溯生默默打满水桶,正要离开,眼角瞥见巷口一个熟悉的身影——王老五。

这个泼皮自从那日后就深居简出,此刻却鬼鬼祟祟地往镇外去。沈溯生放下水桶,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王老五出了镇子,径直往北边山林走去。沈溯生保持距离跟在后面,发现他去的方向,正是那日他们躲避溃兵的猎户木屋。

果然,木屋前拴着两匹马,看鞍饰颇为华贵。沈溯生躲在树后,看见王老五跪在一个青衣人面前,那青衣人腰间,赫然佩着一枚青龙玉佩。

“...徐渊已经起疑,小人实在不敢再...”

“废物!”青衣人一脚踢翻王老五,“连个书生都对付不了。”

沈溯生屏住呼吸,仔细打量那青衣人。约莫三十年纪,面容冷峻,举手投足间带着行伍气息,显然是慕容家的亲信。

“最后一次机会。”青衣人扔给王老五一袋银子,“三日内,我要看到那卷赋税记录。否则...”他拍了拍腰间的佩刀。

王老五连滚爬爬地走了。青衣人站在原地,对随从吩咐:“去查查徐渊身边那个孩子什么来历。”

沈溯生心中一凛,悄悄退入林中。

回到小院时,徐渊正在整理文书。沈溯生将所见一五一十道来。

徐渊听完,沉默良久:“你做得对,打草惊蛇确实不妥。”他看向沈溯生,“你觉得接下来该如何?”

这个问题,已完全是把沈溯生当作可以商议大事的人了。

沈溯生思索片刻:“他们既要那卷赋税记录,我们不如...给他们。”

徐渊挑眉:“哦?”

“真的记录自然不能给。”沈溯生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但我们可以做一份假的。”

徐渊先是一怔,随即抚掌大笑:“妙!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好计策!”

当夜,书房灯火通明。徐渊找出往年赋税记录的格式,沈溯生在一旁研墨递纸。他虽还不能书写,但已能辨认大部分常用字,帮得上忙。

“这里要改。”沈溯生指着绢帛上一处,“慕容家实际屯粮应该比记录多三成,但我们若如实写,他们必定生疑。不如只多写一成半...”

徐渊惊讶地看着他:“你连这都想到了?”

沈溯生低头:“那日听先生说起赋税之事,我便在想,若是作假,该怎么做才像真的。”

徐渊深深看他一眼,不再多言,提笔修改。

三日后,一份精心伪造的赋税记录完成了。徐渊故意让王老五“偷”走了它。

又过了两日,镇上传来了消息:慕容家在前线大捷,一举夺回三座城池。

“他们信了。”徐渊对沈溯生说,“这份假记录让他们以为朝廷尚未掌握实情,这才敢全力出击。”

沈溯生站在院中,望着北方的天空。这是他第一次亲身参与军国大事,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计策,却真切地影响了战局。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徐渊教他识字的深意——文字不只是符号,更是权力。掌握了文字,就掌握了话语,甚至能左右天下大势。

当晚,他在灯下格外认真地临摹着今日新学的“谋”字。这个字很复杂,但他一笔一划写得极其专注。

窗外,秋虫啁啾。屋内,一个未来的王者,正在文字的海洋里,悄悄扬起他的第一面帆。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