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仙侠古耽(叶邈)

半年后,澜沧州、云梦州、归一州三州交界处,天宝宗辉煌霸气,宗外天工城中,流通贩卖各种符箓、丹药、阵法、兽类……种类繁多,不一而足。

酒楼驿站林立,往来之人络绎不绝,挑担的,赶马的,骑骡子的,走水路的,御剑的,还有两手空空的。

叶邈一身绿林好汉打扮,乞儿不要的粗布都套在身上,头顶一竹斗笠,不知打哪扯来半张烂粗布围住脸,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来。腰间栓紧一只瘪瘪的钱袋,两个葫芦,一葫芦水满,一葫芦半空,晃荡起来和人一般穷得叮当响。

他听各路人马吆喝,一时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吃穿用度一应俱全,装潢上乘的商铺还贩卖法器、丹药一类,全是些新鲜玩意。

“小兄弟,传声简来一根?仙力一注便可拨通,毫无延迟啊!”

“残卷,残卷!拍卖流拍的残卷!机缘就在此间!”

“南离州朱雀蛋,澜沧州神龟卵,北冥州冰格桑,蓬洋州鲛人泪,货通九州,货通九州!”“赝品吧!”“可去你的,这是九州之友和老道交换之物!”

两人一唱一和,很快勾起了叶邈的好奇心,他脚步一转,凑近一瞧,蛋壳上红光蓝光流转,冰格桑花瓣冰清玉洁,鲛人泪白润有光泽,果真个个似真货!

不过以上物品皆需灵石购买,凡人所用的金银铜钱只能买一些食物衣裳,别说灵石,叶邈他两袖穷风,连银钱都没几两。

摊主热情递来的朱雀蛋,叶邈稍微犹豫一下,还是小心捧过,此时天气寒凉,这蛋暖呼呼的,他可太中意了。

“小兄弟,来一个呗!”

“不好意思,小兄弟实在贫穷。”叶邈归还朱雀蛋,尴尬谢过,又兴致冲冲地前往下个摊。

摊主收回朱雀蛋,见他身后之人,不解。

二人皆有高阶法器傍身,十万颗灵石难换,怎么说得出“贫穷”二字?

叶邈晃荡一番,最终在热气氤氲的肉包铺停下,忍痛从钱袋中掏出四枚铜钱,买了俩白白胖胖的大肉包,自己叼了一个,热腾腾的烫舌,转身将另一个递到一人面前:“明远兄,这天工城太热闹了!”

他口中的明远兄接过肉包,慢条斯理咬上一角,颔首。

叶邈喜笑颜开,嘻嘻笑道,“那咱们离天衍门便不远了!”

叶邈囊中羞涩,在街尾幕天席地歇了两宿,只是委屈明远兄陪他露宿,白日二人去酒楼做杂活换了二两碎银,替人跑腿拿了四两碎银,到第三日买足了干粮,便出了城门往东而去。

叶邈见山脉从地中腾起,延伸向遥远的东方,山尖覆雪,明烛青天,便知明远兄所言无误。

踏入归一州,东西向的万仞嶂山脉穷尽之处的最高峰北面,就是天衍门。

至于他为何要去天衍门,又如何结识这位明远兄,还得细细道来。

半年前,他离开叶家沟,本来准备立刻回秘林,却被人界花花世界迷了眼,碰到的事物样样新鲜,四处溜达瞎玩,偶尔想起来才打听秘林方位,不过除了两个同名的,其他消息一无所获,倒是知道这人界的二三事。

人界大陆分九州,蓬洋、南离、西凛、北冥分处四隅,澜沧、云梦、苍玄、炎阳四足鼎立,归一州雄踞中土。

这九州上有一阁一门十二仙宗及大大小小各类宗派,“一门”便是他此行要去的天衍门。

本性散漫,直到三月前的第六次无故昏迷,他确定自己身患恶疾:四肢躯干木然,五感衰弱,从第一月的一次,到了第三月的三次。

叶邈猜是肉身和神魂出了问题。

先生提及,如果被夺舍,肉身神魂和夺舍者会拼得你死我活,至死方休,否则夺舍者即是在肉身内,也并不能完全控制肉身,随时可能被肉身神魂反扑。

夺舍者即使成功,神魂也会受到肉身排异,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

他早已经细细检查过神魂,没有夺舍痕迹,千呼万唤也找不到原身的神魂。

他得回秘林找先生才是,他初具神识就跟了先生,先生定会查出缘由来。

彼时,他才开始着急回秘林找先生救命,四处打听秘林方位。

途中遇到一群食人妖兽大闹村庄,他和一修士合力诛杀妖兽后,修士给他指点迷津:天衍门。

天衍门精通卜算,天文地理、前世今生、秘境方位、天下秘事无所不知。只要找到天衍门的弟子,有所求,机缘至,他们必定会帮你卜上一卦,只是天衍门弟子修的是禁语,要等到解禁的机缘,他们才会开口解惑。

那修士道:“天衍门极其神秘,和四处历练的九州大不相同,一年半载也不见弟子出门,外人更不知晓天衍门建在何处。”

他又又又四处打听,听说天衍门地处归一州东北,和大名鼎鼎的归一宗一个东北,一个东南。

两个月前,他正风尘仆仆往东赶路,翻上一个山岗,见满山枫叶红如火,荒无人烟的地方竟然杀出几个浑身魔气的魔修来,还绑着个昏迷的人。

“桀桀桀,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几个魔修说完,摆成一字阵,挡在前面,又桀桀桀一笑,一套下来看得叶邈一愣一愣的,几个魔修见他不答,将那套说辞又喊了一遍,叶邈翻出空空如也的钱袋,竟是一个子儿也没有,几个魔修默然。

“倒是还有仨煎饼,要吗?”

魔修摇头。

“好吧,不过……”叶邈问,“他是什么人?”

那昏迷之人像个修道者,身高八尺,面白肤净,五官虽不算上乘,可意外吸引眼球,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顺眼,叶邈便多看了几眼。

为首的魔修快速撇了眼那人,狂笑道:“和你一样的人!交不上银子,就得留下来当我们的晚宴!”

叶邈当即出手,为首的魔修受了他不轻不重的一掌,怪叫一声,几人丢下昏迷之人,跑进密林不见踪影。

这人便是现在缀在他身后三步远的明远兄了。

当时明远兄醒来后,自称无家的江湖人,四处采风,为报救命之恩,愿结伴同行。

叶邈婉拒:“我得赶去归一州,找天衍门。”

明远兄没问他为什么要找天衍门,只说:“我知道天衍门的位置。”

叶邈见此人实在面善,不管是真是假,也可通行,便道:“好,那走吧!”

没想到一路上,明远兄事事有分寸,懂的也颇多,有时路上无聊,还会将各种异闻细细道来,什么九州起源、仙门分分合合、大能之间纠缠不清藕断丝连,听得他两眼放光。

明远兄也是个穷光蛋,衣兜里比脸还干净,偶尔不知从哪变出些银两,叶邈推辞不用,后来明远兄再没拿出过银两,是个彻彻底底的穷光蛋了,两人一直风餐露宿,遇到规模大些的城镇,便靠干活换取银两,再购买些干粮,继续赶路。

路上遇到打家劫舍的、欺男霸女的,叶邈次次出手,明远兄虽不动手,但常常善后,考虑恶霸被打后,妇女该何去何从,恶地主分田后,佃农如何护住田地。

遇到叶邈奇怪的病症发作,也是守在身旁,护他周全。

善,实在是善!

相处时日越久,叶邈越是觉得明远兄投缘,此人不管是相貌还是脾性都在他审美之上,比秘林里那群围着他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小兽好多了。

只是此人太过投缘,叶邈心中觉得蹊跷,趁赶路时提速试探明远兄的修为,是勉强能跟上他的水平,可这修为……也并不在那几个魔修之下。

可能是明远兄为人真善诚恳,城府不深,估计不小心着了魔修的道吧。

如此赤诚之人,更善了。

叶邈回忆至此,又想和明远兄闲聊,虽然明远兄常常沉默寡言,但简单的回应还是有的,他刚一开口,双腿却一软,差点飞扑出去。

不好,那病症竟然又发作了。

四肢麻木,神魂虚幻,一时间飘飘然无所感,倒下时只见明远兄两步作一步踏来,一言不发接住他。

明远兄,真真是靠得住!等他回了秘林,定把自己珍藏的宝贝找来送给他!

叶邈心中感激,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似乎是在一座山岗上,登高望远,目之所及已是一片平原,屋舍俨然,更远处,东西方向的崇山峻岭横卧大地之上,仙云缥缈。

这万仞嶂横穿归一州,北是天衍门,南是——归一宗!眼前这片平原,定是朱洮提过的听道原。

兜兜转转,竟然来了归一宗,岂不是离天衍门又远一步?

不等他细想,明远沉声道:“你醒了。”

叶邈五感渐渐回归,将手搭在明远手臂上,挣扎着想从怀中起来,颈后骤然响起几声诡异的低吼,恶臭腥气直冲脑门,把他熏得头昏脑涨,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身体登时又是一软,差点滑落在地,幸好一只手揽过他腰身,不轻不重将他往怀中一带,避开探来的一只手。

叶邈眼尖,看清了那“手”,皮肉肿胀发皱,像泡过水的木耳,乌黑斑驳,滑腻无比,松松垮垮套在骨头上,手指被啃掉几根,几根腐朽的森森白骨秃噜出来。

臭,奇臭无比!像是某种排泄物混合各类腐肉装在缸中曝晒九九八十一天沤出来的毒物!

实在是,好强的攻击力!!!

叶邈瞬间炸毛,差点呲牙,明远使了一个诀,替他挡住腐臭,百忙中闪身躲开两三只怪物。

明远躲避之间,叶邈终于看清全貌,无数怪物雨后春笋似的从山林间冒出来,似兽类四足着地,背部高高弓起,脊骨利如刀锋。

它们嗅到鲜肉的味道,低垂到地面的头颅诡异地仰起,面部垮着腐肉,眼球发青,裸露的唇齿淌着涎水,左摇右晃,朝他们奔来,速度极快,路过之处皆掀起几道腥风!

“该死的,这些邪尸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啊啊啊!道友你朋友到底什么时候醒啊!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臭死在这!他奶奶的师父又诓我,什么大机缘,分明是大劫!滚开滚开,都滚开啊,臭死了!不要脏我的手啊啊啊!!道友救我!!”

叶邈循声望去,不远处竟然还有一年轻男子,一身灰色道袍,发髻歪斜,披头散发,被邪尸追得满山乱窜,已然癫狂,上气不接下气,嘴倒是秃噜着没停过。

两人目光遥遥对上,那人面上一喜,哭喊道:“兄弟!你可终于醒了!”

年轻男子在远处兴奋挥手,左躲右闪绕开邪尸,朝叶邈二人奔来:“兄弟!兄弟!这么多邪尸,我们可怎么办呐!”

叶邈只见男子身后跟着一群臭气熏天的邪尸轰隆隆滚来,那臭味仿佛还在鼻尖,大骇,挣脱沉默寡言的明远兄,拽着人提腿就往山上跑:“兄弟你离我远点,休要害我!!!”

年轻男子提速:“兄弟等我!!”

叶邈欲哭无泪:“走开啊!!”

年轻男子招手:“不要丢下我!!”

叶邈几乎崩溃:“倒是往旁道上引啊!不然都得臭死在这!!”

年轻男子脚步一顿,一锤脑袋,思索状。

对啊,若是将邪尸们聚在一起,呼吸都是罪啊!

叶邈见他停下,松了口气,没料到那人眼神突然坚定,拔腿又追了上来。

叶邈:!!!

一时间二人你追我赶,逃上了山顶,将邪尸远远甩在半山腰,叶邈将明远兄往旁边一放,弯腰大喘气,就差把舌头吐出来散热,他恼道:“我说兄弟,你为何老追着我二人不放?”

年轻男子叉腰,用手扇风:“那、那位道友说等你醒来的啊!快,兄弟,把这些邪尸都杀了!太臭了!凑近一步寿命减十年啊!”

叶邈气急:“我醒来只能逃得更快一些!”

年轻男子也急眼,冲明远道:“村中起灾之时,我问你怎么办,不是你说等他醒来就行?还带着人往这山上跑,这草树稀拉得,躲都不知道上哪躲去!当时听你说得信誓旦旦,还以为你怀中之人是个修士,能杀这些个屠村的邪尸,没料到是个跑得比我快的草包,早知如此,当时就该走了!说不定已到归一宗,好吃好喝去了!”

明远淡定整理衣襟。

叶邈眺望听道原后缥缈云雾遮掩的仙宗。

年轻男子瞪着二人:“你你你你们!那现在怎么办?”

明远:……

叶邈:……

山顶一阵寒风刮过。

年轻男子:……

又一阵风刮过,恶臭刺鼻,年轻男子忙捂住口鼻。叶邈见山腰上洪水般漫上来的邪尸,恶寒道:“要是仅有明远兄一人,我大可带着他离开。三人,我速度会慢下来,冲不出这重重包围。”

年轻男子傻眼:“你要丢下我?”

“非也,”叶邈道深吸一口气,英勇就义般,“既然这些邪尸害人,就不得不除。明远兄,借你佩剑一用!”

叶邈熟练地朝明远兄腰间芥子袋一探,取出一把通体雪白、锋芒暗藏的长剑来,闭眼便往山下冲去。一时间刈麦似的,邪尸三个作一扎,五个作一堆地倒下,四肢头颅散了一地。

“好身手!”年轻男子见性命无虞,靠着树观赏,大声叫好,嬉笑道,“背靠大树好乘凉,兄弟如此身法,妙啊,妙啊!道友,就让你兄弟一人去解决,你怎么不去?”

明远在树下静立,一言不发,沉眸注视穿梭在邪尸之间大开大合,将怪物一剑毙命之人。

年轻男子张嘴便停不下来,又开始了嘀嘀咕咕,明远听得不耐烦,将人一推,年轻男子便摔在了叶邈身旁,手边还被扔了一把剑,欲哭无泪:“我天衍门弟子不会使剑啊啊啊啊!!”

年轻男子为自保,只好提剑乱劈乱砍,哕得不知天地为何物,见叶邈没事人一般劈砍斩刺挥架格挡,不禁疑惑,不料叶邈朝他一笑:“明远兄似乎给我使了一个诀,替我净化了七寸内的空气。”

年轻男子一张嘴:呕——

“……你还是回去罢。”叶邈替他挡下一击,将他推至身后。

一个时辰后,尸群全灭,数来竟有一千余具,山下还有几具邪尸摇摇晃晃往上赶。

叶邈让二人先行,他要搜山:“这东西毒气深重,普通人闻到得病上两三个月,既然我碰上这件事,就不能让它们流窜在外再害人。”

明远自是陪着他,那年轻男子却也未走,缀在二人身后。

二人沉默,年轻男子终于忍不住先行自报家门:“我乃天衍门弟子晏知默,敢问兄弟贵姓啊?”

叶邈道:“叶邈。”

他方才果真没有听错,寻了几个月,又不知怎的误入听道原,没想到误打误撞在这座小山上碰到了他寻求已久的天衍门弟子。

听闻天衍门弟子修禁语,这晏知默太过话痨,他一时不敢相信。

叶邈刚想求问,明远兄探手按住他的手臂,力道不轻不重地往下一压。明远兄并未转头,目光仍凝在前方,只是指尖在他腕间轻轻一叩,叶邈醒悟,保持高冷的姿态,假意左右探查山间邪尸。

果不其然,晏知默见二人许久不睬他,巴巴地凑到叶邈身侧:“旁人听闻我是天衍门弟子,必定要再三追问,算自己何日发财,儿子何时成亲,女儿何时出嫁,算柴米油盐、升官进爵、生老病死,怎的你什么也不问?”

叶邈仍不看他,反问道:“明远兄也没问,你怎么不问他?”

晏知默在明远处吃了不少闭门羹,这二人只有叶邈算得上可亲,缠上来:“师父说,天下万物,要么向历史追根溯源,要么向未来求索既定之道,此间无一人一草一木不如此。你一定有想算的,只要你问我,我就告诉你。”

叶邈终于停下来,晏知默心道世人果然逃不过此二物,心中怅然,叶邈突然笑嘻嘻:“这位,天衍门的兄弟?你破了禁语,应该短时间内不能再算了吧?不然怎么算不到刚刚自己身陷囹圄呢?”

晏知默后退三步,大惊:“你你你,你杀人诛心!”

果真如此,叶邈心中叹气,秘林方位又远一步,他这身体本月已病发五次,再这样下去,恐陷入长眠之中了。

他面上倒是不显,只认真搜寻落网之鱼,口中问到:“这些邪尸到底是何物?”

天衍阁弟子要求天文地理皆知,九州事烂熟于心,晏知默却甩头:“邪尸通常死于非常,怨气不散,不仅杀人,还会互相残杀,直到成为一方祸患。这些邪尸却不知是什么孽障,聚在一起,见活人就咬,可怜整个村庄都被吃尽了,连猪鸭牛羊都只剩白骨架子,也不知打哪来。啧啧,我当时绕过山,和这位道友村尾相遇时,给那些邪尸闻到了活人气息,见那邪尸仰头,真真是吓了一大跳。都怪师父算出来我该出门一趟,去往归一宗,明知路途遥远,也吝惜那点仙力,不给我开传送阵。早知有如此遭遇,我便不出来了,真是算天算地不如算自己,唉。”

晏知默是个话篓子,越说越远,明远身形一顿,微哂:“算天算地不如算自己……早该如此。”

身侧之人丝丝不详溢出周身,叶邈对此类气息极为敏感,身体紧绷,瞳孔微竖,忙抬手按住明远肩头,道:“我听一位先生讲过,大道有命,人事可期……”后面的内容他打瞌睡没听了,叶邈卡了一下:“……多看眼前之人,多做眼前之事。”

“嗯。”明远看了他一眼,似乎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叶邈仔细感知,那种不详似乎冰雪消融,松了口气,便听晏知默惊叫:“看山下!”

几人站在崖上,往山下一看:邪尸如浪,从山体涌出,狂潮淹没整个村庄,黑压压一片中,几点白衣飘忽,法术、法器、符箓之光爆闪。

不是归一宗之人,又是谁?

晏知默哎呀一声:“他们有人受伤了!”

三人匆匆赶下山去。

正值凛冬,墨色山峦割裂残阳,邪尸从山中涌出,晃眼一看,把整座小山当做尸山也不为过。

几人到了山脚,叶邈蒙上遮脸的布巾,一个跳斩劈开邪尸头颅,提剑道:“二位等我杀出一条路来!”说罢,越过破烂稀碎的栅栏,杀进重围,将扑上来的邪尸一一撂倒。

晏知默知趣地躲到大树上,眯着眼看叶邈又解决几个邪尸,抚掌赞道:“道友,你这兄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此侠肝义胆、高风亮节,实在是少见,少见啊!”

明远手指微蜷,不答。

晏知默扫他一眼,笑哼一声,哎呀哎呀惋惜道:“只是这兄弟心灵澄澈如明镜,心中所见是非善恶泾渭分明,只怕如此纯粹之人,不谙世事险恶,不知人心难测,海水难量!”

明远沉默良久,见归一宗方向,有几人御剑而来,其中一人甚是眼熟,已知此地不宜久留,这才开了金口:“此话,不若当年说与自己听,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晏知默深知其中定有大文章,可他完全不解其中意,大惊:“你是何意!”

“问你师父。”明远无波无澜,轻轻抬手,晏知默脚下的树“嘭”地燃起漆黑火焰,烧成黑灰,将晏知默摔了个屁股墩。

那方叶邈战得正酣,忽有一道有如实质的目光落在他背上,他脚尖踏过邪尸颅顶,腰身一扭,恰恰与远隔百米的明远对上视线,只一呼一吸,黑雾一闪,明远竟原地消失不见!

叶邈大惊,明远兄,你的佩剑何时归还于你!

走神之间,叶邈险些被一只邪尸拽住腿,他探身一刺,挑走那邪尸头颅,又听不远处一归一宗弟子道:“师父,我的引爆符用完了!”

“师父我仙力不足!”

“师父……”

闻言,叶邈定睛一看,竟是朱洮长云等人,都在叶家沟见过,此时尸血满身,其中小师弟学艺不精,胳膊、面部都被邪尸所伤,渗着黑血。叶邈见此,暗道不好。

朱洮等人早就发现他的身影,正是一步一步朝他靠拢,见他用剑杀敌如行云流水,好生厉害,朱洮道:“先生,你可知这些邪尸源头在何处?”

叶邈用剑身抵开扒上来的邪尸手臂,扭头低声道:“这些邪尸出自山中,尚且不知道有多少,还望各位叫些帮手来!”

朱洮道:“先前传了信,估计快到了!”

叶邈看着脚下邪尸衣着,拧眉道:“各位尽量不要受伤,这些邪尸似乎——”

“轰——”

一道爆炸声乍起,叶邈循声望去,见半空有几人御剑而来,观察衣袍均是归一宗弟子,为首之人年纪尚轻,衣袍质地不俗,一柄长剑铮铮作响,手指一翻一转,夹着五六张符箓引爆,瞬间炸翻数十个邪尸!

嚯!好东西!

叶邈艳羡。

不过一炷香时间,整个村落夷为平地,邪尸烧焦成乌碳,支援队伍中的几人受命守住山口,一茬一茬灭尸。

那为首之人落地,将剑入鞘,叶邈才见他衣襟银线暗纹如云海翻涌,步履间隐约有灵光流转,瞧人时虽正眼相待,但举手投足间,难掩一身骄矜之气。

朱洮带着一众徒弟拱手:“外门弟子朱洮见过李淳小师兄。”

明远兄说过,宗门之内,内门弟子不管年龄如何,辈分总是比外门弟子大些,这李淳应该是内门子弟了。

叶邈明了,知道此处不再需要他,便冲那人略一拱手,扭头便走。竟是不知明远兄如何,怎的一眨眼功夫就凭空消失了,这种法术他可闻所未闻。

“站住!生人需接受审问后再离开!”那李淳喝道。

叶邈不知为何,本就对归一宗有隐隐抗拒之心,今日亲眼遥望这天下第一仙宗,此时又听到此人话语如此严厉,更是不依他言,捂好蒙面布巾,仍是要走,只撇下一句:“我只是游历九州,闲云野鹤之辈,各位还是先给受伤之人看伤吧,恕不奉陪。”

“铮——”

一柄长剑斜插进叶邈脚前泥土中,剑柄挂的牙白色套球叮铃作响,多层套球不停旋转,从层层叠叠镂空繁复的纹路中透出丝丝白光,阻得叶邈后退两步。

朱洮担忧生了事端,赶忙说起今日接了任务,来查探树儿村近日村民消失、无端异味之事,没料想此地竟有如此多的邪尸,毒气深重,杀不尽砍不完,也不知是何物。

李淳抬脚碾碎一个头颅,冷哼道:“一群杂碎罢了,不足为怪。”

“哦?”叶邈从那套球上收回视线,抬头看向他,“我方才见十余具邪尸尚且新鲜,颈间四肢有抓咬痕迹,且都穿着相似质地和款式的衣裳,怕不都是这村中之人新近变成的?”

李淳拧眉,长云悚然一惊,忙拱手回道:“难不成,是疫病!一传十十传百,百百千千,无穷尽也!”

小师弟抚上脸颊,摩挲两下后向下一按,茫然道:“我,我感觉不到脸了……”

“都打开护体灵罩!!受伤的都过来!”李淳暗道不好,叫来一名弟子,吩咐他将受伤之人速速送回仙宗。

叶邈趁机溜走,绕过地上那柄长剑,只多看了两眼那只工艺繁复的套球。

那玩意儿不知谁做的,精巧得很,大略是用巨兽牙齿骨头一类打磨成球状,在最外层镂刻小猫扑鸟、溪前逗鱼一类趣图,还有些看不大清的浮雕,内部球体有七八层,皆可转动,倒是看不清镂刻图案模样,最内层不知放了什么,球一动,便叮铃叮铃作响,像个小铃铛。

秘林可没有这些有趣玩意儿,牙齿就是牙齿,骨头就是骨头,在这人界,有趣的物什太多,他实在是大开眼界,留恋不舍。

叶邈恋恋不舍离开,奔至下山之处,只见晏知默在一大石后探头探脑,冲他招手,叶邈见此人灰头土脸,满身黑灰,左右查看一番,疑惑道:“起爆符没有炸到这边,你这一身是怎么了?”

晏知默将方才明远所做一一道来,悲愤抹脸:“我不过随口说了几句,虽说言多必失,但他这人这么大气性,实在是心胸狭隘!正好现在他逃了,实话实说,兄弟,你当真不知那人是魔修?那法术,正道人士可使不出来。”

叶邈大吃一惊,察觉不出附近有何魔修残留气息,只道:“一直不知,我二人结伴同行,见他所做之事皆为善事,从未想过他是魔修啊。”

现在想来,他出叶家沟后,也碰到过一二躲藏修炼的魔修,他们和常人无异,既不食人肉,也不用普通人的金银。山岗上那几个魔修劫财还劫人,气势汹汹,可一交手就跑了个没影,徒留下一个明远兄,大抵是故意为之。

还有不久前明远兄身上让他炸毛的气息。

如今归一宗内门弟子一来,明远兄大概是见状不妙,先走一步,更坐实他的心虚。

可转念一想,明远兄一路来好事做一堆,对他也多有照顾,路上遇到的种种都加以解释,夜间还给他讲了许多九州异闻,就连他身体麻木时,也悉心护他周全。

叶邈打哈哈:“明远兄未曾作恶,为人极好,魔修……魔修也没什么。”

晏知默不再多言,只指向临近大石头上的一封信,冷哼道:“他留下一封信,我不敢碰,你去瞧瞧!”

叶邈拿起信,灰烬纷飞中,这信封一尘不染,打开后字字有淡光。

明远兄竟考虑到天色已晚,给读信之人方便,实在是体贴,体贴啊。

晏知默凑到他身旁,只见纸面一片空白,道:“这人果然城府深重,防得这么深!”

叶邈眸色渐深。

信上道:天衍门已灭。入归一宗,寻一人,陆归清。有缘再会。阅后即焚。

手中的书信猛地一震,骤然自燃,腾起火焰将晏知默的脸映得一片赤红,犹如镀上一层血色残阳。

那火舌吞吐极快,不过瞬息之间,信纸便蜷曲焦黑,化作无数猩红星点,飞入暮色尘烟。

晏知默见他不语,问:“他说什么?叶兄,叶弟?虽然我们相识不过半日,但你绝对放心,我可不是你明远兄那种隐瞒魔修身份,还睚眦必报的小人!”

叶邈道:“……他让我去归一宗找陆归清。”

“陆归清啊,此人姓名甚是耳熟!嗯,陆归清……”晏知默看天看地,思索半晌,一拍手,“想起来了,陆归清,不就是归一宗戒律殿掌管律法的那个陆归清吗?!”

“大胆!谁在直呼我陆师叔姓名!”人未至,声先到,一柄长剑破空而来,剑柄套球叮铃作响,空气荡起层层波纹,激得人心头一荡。

李淳之剑名为“鬼工”,取自鬼工球之名,剑尾缀着的鬼工球注入仙力有摄人心魄之效,叶邈神识一清,浑身清爽。

果真没看错,是个好东西。

李淳随剑而来,提剑奔向晏知默,手腕一翻,剑柄朝他太阳穴击去,眼看击中,手肘却兀地一麻,手臂一软,竟失之一毫。

李淳后撤三步,握紧剑柄,怒视始作俑者,叶邈眨眨眼,看天。

晏知默往叶邈身后一躲,指着李淳鼻子骂:“你个狗东西,不就提了嘴陆归清,一个逼道侣死在战场上的渣人,有何不能提的?”

叶邈:……

李淳闻言,怒发冲冠,这次是剑刃直直而上,晏知默手无缚鸡之力,叶邈不得不提剑格挡,一呼一吸之间已过十招,身后晏知默仍在叫骂:“当年墨寻在魔域以一当十,他在何处?墨寻两界山身死道消,他又在何处?不过是等墨寻一死,他好登上戒律殿罢了!装什么兄弟情深!”

“闭嘴!闭嘴!闭嘴!不准污蔑我师叔!”鬼工剑登时通体微光,鬼工球叮铃响成一片,李淳不愧为内门弟子,步步逼近,剑剑刁钻。

叶邈身无仙力,仅凭凡胎□□加一把普通的剑,渐渐落了下风,身后晏知默仍是口若悬河:“污蔑?可笑他如今囚在归一宗,就算当了殿主,可出得了护山大阵?入得了天罚阁?真是可笑!”

“可笑!!!”

仙门尊卑有序,等级森严,这与对子骂父有何不同?不管他们之间有何过节,再骂下去是性命堪忧,叶邈咬牙道:“晏知默你再说,就自己来打!”

晏知默仍躲在他身后,哎呀哎呀张牙舞爪:“天晓得!提起这桩桩件件,我胸口不知为何一团闷气,不吐不快!那陆归清——咳咳!”

鬼工球嗡地一震,震出晏知默一口鲜血,叶邈听他动静,一时分心,竟不小心被削去鬓边一缕黑丝,蒙面布巾高高扬起,剑影直逼眉间,将将停在毫毛之前,嗡鸣不止!

“呼——”李淳盯住叶邈微竖的双眼,气喘如牛,年少时所见光景恍然浮在眼前,疑惑、震惊席卷而来,连怒意都被一扫而空。

李淳心悸未平,泄了劲,收回剑,提在手中,斥责道:“世人对陆师叔敬畏有加,你二人倒是……一介凡夫俗子,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在此饶舌!”

叶邈斜眼看他,倒是被避开视线。不知为何,这李淳方才气焰骤然一弱,此时莫名透着一股虚张声势的色厉内荏。

晏知默吐了口血便倒了,正当叶邈要去扶他时,他又悠悠转醒,嘴一张便道:“陆……”

叶邈手疾眼快,将他衣袖团成团塞进他嘴里,正犹豫要不要一掌劈晕他,李淳冷哼一声,转身往山口去。

叶邈浑身一松,眼前突然蹦出一条手指粗的金色皮绳,轻轻一弹,崩断成四段,两段飞向晏知默,两段缠上他双臂向后缠绕,将他手腕死死绑在腰后,竟是越挣扎绑得越紧。

这次是真的走不了了。

看来这归一宗,他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的。

真是奇也,怪哉。

金绳牵着一个神思漫游的叶邈,拖着一个恍惚的晏知默,高高兴兴往山口去了。

朱洮等人见到叶邈,惊觉竟是旧识,方才叶邈戴着布巾,他们眼拙未曾识出。再者,要是有人传言山间小村一恢复神智的呆子,不用仙力下与天下第一仙宗内门弟子比剑,几乎打了个平手,这谁听了不道一句荒诞不经?不怪他们谁也没认出叶邈来。

李淳察觉朱洮几人隐隐有震惊之色,转头又细看了叶邈一眼,匆匆别开眼去。

“小师兄,村中邪尸全部清理完毕!”一名随李淳御剑而来的弟子拱手道,“山中有一洞穴,范围奇大,超出我等探视范围,我们未贸然进入查探,还请小师兄定夺!”

天色全然暗下去,众人站在洞口,一时间只觉阴风阵阵,洞中的腐臭气息刮在面上,打人耳刮子似的。

李淳命一内门弟子盯着晏知默,朱洮等人在外护法,才取出照明法器,带上三位师弟信步踏入洞中。

叶邈只听一声“缚仙索”,手腕上的绳索便活了,后腰一推,一脚踏入洞中。

洞中岩石嶙峋不平,尖锐的凸起钩下邪尸的腐肉,岩壁腐化,却能见修士开凿的部分,堆着腐烂的人骨,看来已经有些年头。

愈加深入,臭气越浓,几乎幻化为实质,李淳几人不得不祭出法宝隔绝净化周边空气,还是被熏得七荤八素。

叶邈有幸受他照拂,叠上明远兄先前使的诀,肺腑那是一片清新。

明远兄分明离开不久,他为何又想与明远兄侃上几句?大抵是夸其有先见之明,细心周到。

“有动静!”

几经转折,前方豁然开朗,几人见一条纵向石廊,一壁明着幽幽蓝光,一侧则是囚室,几人一一查探过去,倒吸一口凉气。

叶邈哪里见过这种地狱般的场景,所有囚室机关大开,男女老少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几乎都有邪尸啃咬抓挠的痕迹,像虫子一般在地上蜷成一团,嗅到活人味道时,邪尸一般只仰起个脑袋来,面色发黑,目光呆滞。

洞中昏暗,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叶邈被捆仙索推着无法回头,只低声道:“我背后有邪尸。”

几人悚然一惊,转身一看,长廊中不知从哪跟上密密麻麻的邪尸,堵住了来时道路,李淳提剑绕到叶邈身后,将邪尸一一斩杀,用邪尸将长廊堵死,避免有更多的邪尸寻迹而来。

李淳收剑,落在队尾,解决暗中摸上来的邪尸。

几人加速往前,叶邈速度极快地掠过囚室内形形色色之人,澜沧州特有的深目高颧、云梦州常见的低额糯米细牙、乃至归一州人阔面浓眉,他半年来见过不少类似长相的人,都乱七八糟地塞在了这囚室之中。

看来他们都是从九州各地绑来,而九州之人前往中土归一州非常常见,很难被人察觉。

此处规模巨大,估计是作为据点所在,不知怎的,竟然爆发了邪尸潮,邪尸全都涌了出去,而山外村庄被灭完全是无妄之灾,所以可见村中之人变成邪尸。

“咚。”

脚步声突然变得沉闷,叶邈抬起脚,凝神细听,落脚。

“咚。”

“各位,现在我们脚下还有一层。”

身后李淳冷哼:“尚未看见机关,你怎么知道是空的?”

叶邈道:“听声音。”

他重重地踏下去,“咚!”

李淳当即拿出起爆符,另一弟子道:“小师兄,我们尚不知地下有什么,怕有更厉害的角色!”

李淳道:“不日仙门大比,这听道原已清理过一番,还能有什么厉害魔修?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

叶邈被捆仙索推到远处,李淳并指念诀,将一道黄纸朱砂的符箓往地上一掷,一时间碎石飞溅,烟尘弥漫,精准炸出一个两人宽的幽深洞口!

几名弟子顿时欢呼:“小师兄符法竟已精进至此!”

李淳嘴角微扬,显然极为受用,故作淡然一拂袖,纵身跃进洞口,连着把叶邈一并绑了下去。

下一层仍是长廊囚室,这次见到的却不是人,而是——邪尸。

活人下场,邪尸口中涎水直流,手臂探出牢栏,企图勾到一丝血肉。

底层的邪尸大多已面目全非,只能凭借衣着配饰细细辨认,可大多数都是布衣百姓,瞧不出什么身份来。

几人沿着长廊行了一段,叶邈向深处探知,神识遇到一堵阵法封锁的石墙,内里似乎还有其他东西。

是什么?好奇心作祟,他试着撬开阵法一角。缝隙渐开,内里景象令他心头一凛——似乎是间稍大的密室,与上一层甬道相通,其中竟有……八个半魂之人。

秘林中先生讲过,半魂者仍能控制肉身,但五感昏聩,神识如蒙尘垢,极易为邪术所控,与行尸走肉无异。

但半魂者神魂易散,脆弱不堪,要小心供养,方能存续。他们竟能在此处“存活”,背后定有大能以非常手段强行维系。

此地不宜久留。

突然,一弟子惊呼:“阿乐!小师兄,这人竟是山门外那个消失已久的洒水弟子!那次他捡到了我的令牌,我便送了他一一枚养身暖玉,没想到……他竟在此处!”

叶邈顺势道:“上层是活人,下层是邪尸,体量庞大,有人竟然在听道原附近豢养邪尸,连归一宗之人也拐来了,看来背后之人修为看来在你们之上啊。”

几人闻言,被他一句话打了脸,面上一片火热,烧得厉害,他们归一宗日日有人在外历练巡查,可从没记录过有人豢养邪尸,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淳被落了面子,羞愤无比,见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再冒险,也不逞能,又想到急着回宗禀告另一事,一挥手,道:“这么多邪尸也杀不完,走,回宗禀报!”

李淳带着一队人回了一层,突破长廊中的邪尸离开山体,给出口设下阵法,隔绝气息流通,又留下两名弟子继续看守,避免邪尸出山害人。

叶邈见他安排妥当,转过身,上下晃晃手腕上的捆仙索,笑道:“兄弟,那咱们有缘再会?”

李淳瞥了他一眼:“想得美,你作为重大嫌犯跟我们回宗!”

此时地上躺着的人哼哼唧唧转醒,口中又吐出一个“陆”字,李淳低头看他:“此人,一并带到戒律殿,求陆师叔惩处!”

说罢,一众人带着两人御剑前往归一宗。

越靠近归一宗,叶邈越加烦躁,接连跳剑三次,将朱洮等人吓得够呛,倒是将李淳气得脸色发青。

李淳喝道:“你还想逃!我必定将你二人带入归一宗,让陆师叔好好惩治你二人!”

李淳提速,心中万分急切。

他得让陆师叔看看,此人到底是不是那位死了十八年的墨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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