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挚哥哥!”
急切的呼唤声响起。
乔佳善攀扶在陈挚的臂膀假作担忧:
“陈挚哥哥,你怎么了!”
男人紧紧握住自己的臂弯。
浸入开水的手迅速抽出后还绕着气雾,被滚烫浇灼后不断痉挛僵绷出一个怪异的形状。
犹如沸水烹煮了瞬间的皮肤在迅速变红,表面鼓起的水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大大小小遍布了整只本就狰狞的手。
“天呐……”
惊讶并不全是伪装。
乔佳善倒吸了口凉气,瞥过眼不敢直视男人的手。
“我去打凉水来!”
说着,她焦急的在狭小灶房里碎步来回。
好不容易寻到一只空无一物的铁桶,她一把拎起置落在水龙头下。
水柱砸在桶底发出刺耳的噪响。
乔佳善望着倾注而下的水流,神情淡漠。
与装腔中的焦急模样硬生生割裂成了两半。
桶中水满大半。
也不过是转身之际,她又拧紧了眉头,语出不忍:
“快用凉水泡一泡!”
陈挚随着乔佳善的牵引蹲下身。
冷水浸过烫伤的手时,他汗毛竖起。
冷热间撕扯出新的剧痛,从指尖一路窜过整只手臂的肌肉,钻心刺骨。
“陈挚哥哥,有没有好一点?”
柔软的话语满是怜及,若有若无添上了细微哭腔。将心疼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得多疼啊……”
窗口微弱的天光打在他惨白而扭曲的脸上,逐渐凝聚成珠的冷汗顺着眉骨跌入了他灰白的眸。
贴在背后的薄衣已经染透了汗湿。
在一声不易察觉的闷哼后他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紧闭薄唇死咬着牙,拼命抑制着自己急促的呼吸。
他听到少女急得团团转。
他听到少女哽在喉头的哭腔忧心忡忡。
“没事的……”
声音从他的齿缝间艰难挤出,有些沙哑。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话语更加平缓:
“没事的别担心,我不疼。”
“哪能不疼啊!烧开的水烫过皮肉,跟煮了没什么两样。”
她吸了吸湿润的鼻腔,发出了就似抽泣般的声响。
陈挚微微一怔。
久久沉寂的灰白色瞳心不知被什么牵动起了一圈圈微小的波纹。
心面上像是被一只小小的手狠狠揪了揪。
酸涩裹挟着刺痛。
他只知道,他不想看到她这样。
“我皮糙肉厚,满手都是老茧,不疼的。”
他牵起唇角。那笑容生疏而僵硬,很不自然:
“茧子硌手得很。这开水一烫剥一层老皮,是不是就细皮嫩肉了?”
他从来没这么笑过,也从来没哄过姑娘。
看起来笨拙又滑稽。
“你还有心思玩笑呢!”
乔佳善跺了跺脚。
“乔佳善。”
这是陈挚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他对她残存的最后一丝冷漠不知何时被冲散了。
他念过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艳阳下正着反着烘烤了好些时候,再小心翼翼捧在她面前。
“你去旁屋门前的柜子上,帮我拿烧伤药来吧。”
直到听着脚步声渐远,男人烫平的眉心才倏然蹙起。
他用颤抖的呼吸堵住了险些发出的闷哼,牙根子都被咬得发疼。
等她把药拿来就劝她走吧。
他这么想。
这般可怖的模样他不愿被她所见,他怕吓着她。
他怕她难受。
他怕她担忧。
乔佳善跨过旁屋大门并没有急于找药。
而是好奇地环顾着四周。
靠着墙壁的木板床有蚊帐。
蚊帐两边撩挂在吊钩上,一眼便能见着收拾干净的床铺与层层叠放好的衣裤。
扫帚撮箕靠在墙角,地上一尘不染。
连床底下每一双鞋都整整齐齐排放在一起。
木头味是门外传来的,屋里边什么味道都没有,清清爽爽。
东崽家就像耗子窝。发霉的泡面碗流着汤汁堆在床尾熏出了潲水味,床窝里被子枕头一层油腻腻的灰黑,一件底衣都能反反复复穿十天半个月不带洗。穿在身上都带骚。
梁耀民算好些,至少换洗勤快,但是房里糟乱得紧。衣服草草塞在箱子里压出凌乱折痕,鞋子东一只西一只横七竖八到处飞,被子揉成一团有时在床头有时在床尾,有时滚地上。
村里婶婆子闲聊都说男人家没个女人照顾,都是邋遢的。
男人就该是邋遢的。
怎么陈挚却不一样。
靠在门旁的,是陈挚说的柜子。
看似没有多加装饰的素朴木柜其实花纹雕了一半,只是纹路稍显歪斜。
应是他做错了工后将废弃的半成品作为己用。
柜子上有一个曾经装有食品的金属盒。
盒子里堆放着各种药品,各式各样的药品多用于外伤。其中治疗烧伤的药膏已经用完了一支,空管被挤压得弯弯扁扁叠成一卷。另一支一模一样的也所剩无几。
乔佳善拿起了一团剪裁粗糙的布条,看上去像是缠裹伤口的“绷带”。
布条上沾染了若隐若现的血色,看似被曾经使用后再反复洗净。
他说。
我不疼。
不疼的。
真的不疼吗?
恻隐萌动了那一瞬,乔佳善这么想。
也不过就仅仅那一瞬,她又不屑地哼笑出声。
男人家嘛,爱装罢了。
以前玩儿在一起的几个混荡仔闲得发慌,玩甩耳光游戏。
多用力的耳光子甩得人啪啪响。
几个人门牙上糊满了血唾沫都各个不服输,大声叫唤着:不疼!再来!
陈挚嘴上说着不疼。
还不就是好面子,死装。
捧起装满药物的金属盒子,乔佳善这才迈出门槛,匆匆向灶房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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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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