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珀慢悠悠把多余的猪油倒出来,此时肉块已经缩水三分之一,四个面添上了或多或少的焦疤,像个斑驳的麻将块。
铲子将肉块推到一边,底下蓝色火焰不停地为锅子提供热源,底油顺势流向中间。安珀就着这些油往锅里扔了几颗冰糖。
冰糖飞速融化成一滩枣红色,和猪油混合在一起,咕嘟咕嘟冒小泡。
差不多了。
五花肉推向中央,安珀抡起铲子翻炒几下,肉块表面均匀裹上糖色。
八角桂皮香叶姜片一起加入翻炒,生抽老抽蚝油也放进去。
甜香和肉香交织成一股,里头稍稍带了点辛辣,还有个不知名的霸道香气。
锅里温度越升越高,肉块带出许多自身的油脂,上一秒还泾渭分明的气味,此时竟和谐待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吸了一口又一口。
安珀抓紧时间倒入一壶开水,没过五花肉。
定制的灶台火力很猛,没几分钟水就开了,酱色的汁在锅里咕嘟个不停。
安珀从架子上拿出一个敞口砂锅,扔到灶上烧到烫手,红烧肉一股脑倒进去。
刺啦——
酱汁碰到砂锅底铁板一般的温度,激起一批批小泡泡。
不停地破裂,又不停地鼓起,厚重的脂香气却不停地溢出。
不大的后厨在几秒里被脂香气填满,甚至要顺着缝隙往外飘。
安珀赶紧盖上盖,把香气封在砂锅里。
双灶达成了统一咕嘟咕嘟的频率,米汤鼓涌出白色小喷泉。安珀捻起一粒米掐了掐,米粒轻而易举断裂在指尖。
完美的状态。
安珀从架子底下拖出个不锈钢桶,在顶上搭个竹制的篓子,连米带汤一起倒进去。
牛奶丝滑般的米汤倾泻而下,含着米香的雾气喷涌上升。热气罩脸,安珀舒服得毛孔都张开了。
筛出来的米放到蒸笼里继续蒸制,滤出的米汤待在桶里。轻轻推一把,原浆在里慢慢晃荡,激起一圈圈波漾,清甜的米香也一层层飘出来。
飘到鼻尖,安珀没忍住,先盛了一碗出来。
刚出锅的米汤有些烫,安珀长长吹几口气,就着碗边嗦了口。
说实话,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米的原味全部融进汤里,入口微微烫,咂巴两下舌尖尝到了米的回甘。没等仔细想,丝滑的米汤嗖溜滑进胃里。叫嚣一早上的胃瞬间被抚慰。
碗咔哒搁在操作台,安珀满血复活。
有这些时间,茄子正好杀完水。
茄子放到水龙头下冲掉多余的盐分,安珀抓起一把茄子放在手中央用力一挤。
吱的一声,粘腻的汁液从指缝流出。
茄子瞬间缩小几倍,变成干巴巴的团子待在碗里。
先前多余的油派上了用场,茄子在里头滚一遍,炒出多余的水分,盛出来。
豆角接着倒下去。
嗤~
火苗顿时往上涨,安珀抡起锅,手腕用力,豆角配合火舌的高度在里面转了一圈又一圈。
没几秒,豆角由嫩绿变成深色,周边泛起细密的褶皱。
配角的大蒜沫和辣椒碎放进去,茄子也加进去。
一勺生抽,少许盐。
锅抡起来翻几下,几种食材很好地混在一起。
出锅。
深绿和紫色参杂在一起,红白碎点缀在其中,一下烦闷的夏天清新了不少。
不过,让人更无法忽视的是它的香气。
炒的时候不显眼,出锅的时候却霸道占据鼻尖。
茄子豆角自带的蔬果香,经过猪油的洗礼后,奇异地让茄子豆角染上它层次丰富的油脂味。
若有若无的焦香会在某一刻突然蹦出来,彰显它的存在。
不讨厌,反而更令人期待。
安珀没忍住,拈了一根豆角扔进嘴。
“斯哈~斯哈。”安珀被突然溅出来的汁烫得五官乱飞,始终不舍得吐出来。
这边嚼嚼,换个边嚼嚼。
嘎吱嘎吱。
豆角在牙关间爆发出出人意料的韧劲。
焦香、肉香接连登场,最后豆角的本味一扫先前的油腻,像是在吃清爽版肉干。
安珀觉得,就算只有茄子豆角一个菜,她也能干三大碗饭。
趁豆角正热,安珀赶紧把菜搬到保温台,别损失了风味。
空出个灶台,安珀从柜子取出个50cm特别定制的平底锅。锅面上涂满油,剪成两半的鸡翅和切成粗条的土豆一起倒进去,铺平。
红红黄黄的组成一个圆,鸡皮在高温下急剧收缩,吐出清亮的油。土豆更是聪明,把香香的荤油吸了进去。
就这么保持原样煎了六七分钟,鸡翅和土豆的一面染上纹路,像是手挽手去做了个时髦的纹身。
安珀戳戳煎的那面,细微的嚓嚓声响在耳边。她抄起锅铲,铲了三两下,鸡翅土豆翻面完毕。
又煎了会同样的时间,焦疤添上全身,锅里飘来K老爷爷同款香气。
安珀拎起锅将鸡翅土豆倒进保温盒。
热气呼呼上冒,被从天而降的秘制辣椒粉压住。安珀把住盒子边沿,手腕用力颠几下,辣椒粉瞬间牢牢裹住鸡翅土豆,顺带把香气锁回它们内里,辣椒粉的霸道辛辣占了主场。
同一侧砂锅的咕嘟声渐渐收声。
安珀拿块抹布裹住砂锅盖,揭开。
白雾雾的水汽罩了一脸,带了一丝甜香的肉味以砂锅为圆心,向外扩散。
寡淡的汤汁在高温不断的萃取下,变得深厚浓稠,浅浅铺满砂锅底。
酱色的汁液挂满红烧肉,使肉块呈现出诱人的枣红色。
安珀关火,挑出红烧肉里的大料,侧身从抽屉拿出两个餐盒。
一人舀上一格红烧肉、茄子豆角和鸡翅土豆,再填满一格降糖米饭,标准餐准备完成。
剩下的菜端回保温台保温,白雾朦胧,用餐区弥漫起各种菜交织的香味,店里终于有几分开业的样子。
不知道谁会是店里的首位顾客。
安珀一边期待一边抱着餐盒朝后门走。
没走两步,她已经站在金晨一中的操场栏杆边。与此同时,视网膜上有个半人身高的小黑点风驰电掣冲过来。
一见她,安珀自然地把餐盒递过去。
双腿打了石膏的女孩坐在轮椅上,兴冲冲打开盖子,“哇”地发出气声,肉嘟嘟的脸颊堆起,左边酒窝若隐若现,十分喜庆。
这倒霉孩子,最近总算长了点肉。
谁能想到,三个月前安栗和爹妈一起出门,路上出了车祸。爹妈没到医院就断了气,安栗运气好点,双腿粉碎性骨折。
安珀得到消息的时候,魂都吓飞了,马不停蹄收拾东西回老家。
然后看到安栗像只刚出生的小猫蜷缩在病床,虚弱无神,只能发出些类似小猫无意义的气声。
一堆烂摊子摆在面前,安珀毕业找工作的事先放在一边,专心给安栗治病、进补。
最终把安栗补成了坚定的肉食主义。
自此,两人吃饭的模式变成分餐。无论如何要让安栗摄入点蔬菜。
“吃点菜。”
安珀几分钟没盯着,安栗整个头已经塞进餐盒。一口两块红烧肉,腮帮子鼓起老高,嘴边糊满褐色的酱汁,成了个小花猫。
红烧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反观茄子豆角,出锅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一个样。安栗是一口没动。
戳一下动一下,安栗腮帮子嚼嚼嚼,右手更没闲着。夹了个辣椒碎放桌上,又挑了一筷子蒜末盖到了辣椒上。
[不是我不吃,是你放了辣椒和大蒜我吃不了。]
呵,安珀嘴唇噙动,想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无语塞了一大口饭。
某种程度上,安栗变成哑巴是个好事,她们姐妹间的默契提升了一大截。
现在,只要安栗一撅屁股安珀立马知道她想拉什么屎。
前些天吃小鱼仔,眼泪鼻涕一起流,也没见她嫌辣。
安珀闭嘴,盯了她几秒。
安栗抬眼瞄了一眼、两眼,慢吞吞夹块茄子,迅速咽下去。
完全没有嚼的动作。
不至于啊!难不成尝豆角的时候味觉出错了?
眼睁睁瞧着安栗吞了一块又一块,安珀怀疑夹了块茄子。
杀过水的茄子,仅仅吸饱了自身需要的油脂,并不显油腻。
软糯可口、微微带点辣。
高温爆炒下的蒜末,去掉了刺激的气味,包裹在茄子中,融成一坨粉,一抿就化。
根本不需要嚼。
安珀一筷子菜一筷子饭,吃得快乐无比。
隔着栏杆,姐妹俩沉浸在扒饭的节奏,听不到任何交谈声,只有筷子和餐盒碰撞声。
一顿饭十几分钟吃完了。安栗擦嘴递餐盒,右手把住电动轮椅的操作杆。一个漂移,刺溜刺溜飞出几十米。
视野里又留下个小黑点,安珀太阳穴突突地跳,大喊:“慢点。”
话音落下,小黑点头顶插了个“OK”,在视线里飘啊飘。
一股无名火唰地窜出来,中午颠勺的火进她鼻子里了,安珀想。
死孩子,又飙车。
要不是安栗性格变化不大,外加医生也建议她多出去接触接触。
安珀绝对不会放一个坐轮椅和心理失声的小孩子回归校园。
含了一肚子气的安珀气冲冲回到店里。
明天,她就把安栗的轮椅换成手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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