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晨直接带着沈清去了医院的整形科。

他的脸上不能留疤。

可伤口稍微有点深，不可能做到毫无痕迹，只能等伤口愈合，再进行祛疤手术。

虞莫寒赶到的时候已经深夜，霍晨和沈清回了酒店。

剧组那边说正在调查，警方介入，暂时没有给出结果。

听见敲门声，沈清能猜到是谁，但丝毫没觉得开心。

他木然地打开门，看都没看门外的人，转身回了床上。

虞莫寒反手关上门，快步走过来，捏住他的下巴，凑近看。

他左脸还贴着纱布，刚吃完消炎药，带着无比清醒的头脑，准备睡觉。

“还疼不疼？”虞莫寒满脸担忧，柔声道。

要是以前，沈清会笑着调侃他几句。

但他此时一点都笑不出来。

躲开他的手，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

说罢，盖上被子躺下。

虞莫寒觉出不对劲，只当他是出事后心情不好，坐在床边道：“事情我一定会查清楚的，这部戏你别再拍了，我会处理好。”

“谢谢。”沈清闷声道，嗓音微哑。

虞莫寒给他掖好被角，“我这段时间在准备电影的事，不是不想来找你。”

或许是沈清受伤了，亦或者看他神色落寞，虞莫寒说话的语调也比平时软了几分，像是哄人。

沈清淡淡哦了声。

见他闭上眼，虞莫寒张了张嘴，没再说。

洗完澡出来，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身侧的人仍旧一动不动，他知道沈清并没有睡着。

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的后脑勺。

好似感觉到了灼热的视线，须臾后，沈清带着哭腔说：“我是不是要毁容了。”

他憋不住，还是很难过，尤其是见到虞莫寒，这种心情会加剧，想要倾诉。

“不会的。”他们在医院的时候，霍晨就给他打过电话，把医生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虞莫寒凑近了些，低声说：“我带你去国外做祛疤手术，顺便好好玩一阵子，散散心。”

沈清吸了吸鼻子，“国外能治好吗？”

“能，你放心，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

“一点疤痕都不会留吗？”

“不会留。”

听他肯定的语气，沈清才转过身，眼中还含着泪，瘪着嘴说：“你别骗我。”

虞莫寒从床头抽了张纸巾给他擦眼泪，叹息道：“我没必要骗你，一定能做得干干净净。”

得到保证，沈清才稍稍放下心。

深夜寂静，两人挨在一起平躺着。

这是第一次，清醒着身体接触。

半晌，谁也没先开口。

直到虞莫寒放在被子里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沈清僵硬了一瞬，小声道：“电影的事，你都忙完了吗？”

“差不多了，等完整的剧本出来，就可以着手准备了。”

“其实你不用刻意跑一趟，有晨晨姐在这呢。”

“不看一眼，我不放心。”

这话生出些许暧昧来，尤其是此刻他们还近距离躺在一个被窝里。

沈清顿觉有些热，吞咽了下口水。

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的郁结还未散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坦白，想说我不是沈清，我的灵魂是另一个人。

不知道会不会被当成怪物拉去研究。

思虑片刻，他还是选择不说。

不确定他是在乎原原本本的沈清，还是在乎仅仅有这幅皮囊，骨子里却是另一个人的沈清。

要怎么解释呢？

说我是从乡下来的粗人，没人疼没人爱，甚至被别人当成傻子。

村长家办喜事压根没请他，是他自己嘴馋硬凑过去，被人嫌弃，不能上桌。

二丫好心端了碗肉给他吃，他蹲在墙角笑嘻嘻地吃完，还馋地啃骨头，没想到被卡死了。

别人见到他，就叫土狗，跟人介绍就说这我们村傻子。

他不傻，但时间长了，大家都把他当傻子。

他穷，他丑，他无父无母，跟着小姨长大，是小姨教他读书认字。

可后来小姨嫁到了城里，婆家不同意带着他。

他跟小姨说没关系，我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

村子偏远，出去一趟不容易，小姨的孩子两岁那年，他扛了一袋米，攒了车费去看她。

没想到自己的脸把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小姨夫一家也没给他好脸色。

他不想让小姨为难，把米放下，饭都没吃就匆忙走了。

小姨追出来哭着给他塞钱，他微微一笑，说家里忙，很多活要做呢，不缺钱花。

他知道小姨在婆家的日子也不好过，说不上什么话。

他走了一夜，鞋底都磨破了，硬生生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去找过小姨，一个人在村子里糊里糊涂地过着。

他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可沈清有。

嘴毒但又一心为他的霍晨，出谋划策的曹郑纯，处处帮他的虞莫寒。

还有那么多喜欢他，支持他的粉丝。

他有时会想，原来的沈清去哪了呢？

但又不敢深想。

现在的时间跟他被骨头卡死的时间，相差五年。

他们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时空里。

可能真的仅仅只是一本书吧。

也不知道二丫写的结局是什么？

等到大结局的那天，他或许也会跟着消失。

沈清越想越难过，陡生的暧昧散去，余下的只有伤心。

他不是没心没肺，整天只知道傻乐。

他只是想活成这样，在这个天堂般的世界里，开心地活着。

虞莫寒加了力道，把他整只手包裹住。

沈清没动。

他想，大概是真的有些喜欢虞莫寒的。

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做错了事情不仅不凶他，还会耐着性子帮他解决。

他不知道别人的喜欢是什么样的，但他的喜欢是不想分开。

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吃零食喝奶茶。

遇到困难，会有人跟他说：“别担心，我来解决。”

但他又不知道虞莫寒是怎么想的。

拉他的手了，是喜欢吗？

应该是喜欢的吧。

但他又很想确定你喜欢的是哪个沈清。

不过话题没有继续，他们都彻底不说话了。

竖日一早，虞莫寒和霍晨去了剧组，沈清出事的地方，那把匕首已经交给警方。

上面只有那名刺客的指纹，他只是一名群演，事发之后也被吓得不轻。

这是管理道具的工作人员和副导演失职，没有提前检查好。

但拍戏的布景都是临时搭建的，根本就没有安装监控。

这把匕首究竟是谁的，暂时无从查起。

霍晨气冲冲道：“肯定是故意的，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找人盯着那名群演。”虞莫寒沉吟了片刻道。

霍晨嘶了声，“他就是临时找来的，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虞莫寒轻嗤了声，“真的和假的重量可不一样，他不会完全没有察觉。”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霍晨惊呼了声，“难道他是沈清的黑粉？”

“不一定，再去查查沈婷婷。”

“你怀疑是沈婷婷指使的？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有这么大胆子？”

“先查查的，看看他们两人有没有金钱往来，顺便找人去沈家问候一下。”

霍晨面露不解。

虞莫寒：“沈国彪好赌，沈清给他还过不少钱，找人动动手脚，让他受点罪，不是什么难事。”

听罢，霍晨看了他一眼，心里泛起阵阵凉意。

曹狗说虞莫寒很好说话，他觉得不对，那是因为你没有真正惹到他。

如果触到了他的底线……那……

“你打算怎么做？”

虞莫寒抿了抿嘴角，冷声道：“如果这件事不是沈婷婷做的，找人去他家提点几句，以后不要让沈婷婷在沈清眼前晃悠，如果是沈婷婷做的。”他的目光突然变得狠戾，“让沈国彪输光所有钱，最好留下一条腿，我要让沈婷婷亲自来求沈清，忏悔自己的过错，警察那边应该能判一个杀人未遂。”

霍晨：“……”

大哥，你混黑的？

虞莫寒给了他一个号码，“你联系这个人，他会召集社会上的地痞流氓，你跟他说怎么做就行，事情的进展你私下跟我说，我不想让沈清知道。”

“好，我去办。”

虞莫寒：“这件事不能息事宁人，必须要有结果。”

接着，他又打电话给天娱影视的代理总裁，让他查查沈婷婷是谁塞进剧组的。

这部剧的导演他不认识，不卖沈清面子，自然也不会卖他面子。

这人来头不小，但跟沈婷婷的关系应该一般，又或者是有什么人在中间说话牵线，分量或许比较轻。

不然沈婷婷不会只演一个丫鬟。

他思来想去，大概也只有一个人愿意办，并且能办到。

----姜献。

霍晨瞥见他嘴角的一抹笑，顿时毛骨悚然。

一周后，虞莫寒带着沈清去了国外。

两人住在一家附近有中餐厅的酒店，先是疯玩了两天。

虞莫寒负责当司机和摄影师，沈清负责吃喝玩乐。

玩累了，沈清心情畅快地回到酒店，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明天就得去医院做检查。

环顾着偌大的套房，沈清感叹：“有钱真好。”

虞莫寒放下手里的饮料，脱了外套，笑说：“你不也挺有钱。”

拍戏的片酬加上虞莫寒给的零花钱，他是有不少。

“跟你比肯定是小巫见大巫。”

“想要钱？”虞莫寒挑了挑眉，“说个数，我让人转给你。”

沈清立即坐起身，“这么大方？”

虞莫寒想了想，说：“二十亿以下都可以。”

二十亿？

沈清震惊地看着他，“你到底有多少钱？方便透个底吗？”

“流动资金不算多，大部分都投资了不动产，股票债券也买了些，国内的不多，都分散在国外，有一部分是我爸妈在帮忙打理。”

沈清跪坐在床上，以一种膜拜的眼神看着他，颤巍巍地伸出双手，“这位伟大的富豪先生，能让小的瞄一眼你的存款吗？我不要，就是数一数，过把瘾。”

虞莫寒勾了勾唇角，掏出手机，打开自己常用的卡，点开余额。

然后把手机递给他。

沈清抱着手机，眼睛睁到最大，“1、2、3、4、5、6……”

越数越开心，笑得见牙不见眼，好似这些钱是他的一样。

他如果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仔，从元谋人开始挣，都挣不到这些钱。

此时，他觉得虞莫寒浑身金光闪闪，这位金主爸爸的腿是真粗啊。

沈清差点忍不住冲过去，亲一亲他金子做的大腿。

此情此景，他又提起在合同上加一个亿的要求。

直接开口要二十亿不太现实，他也开不了这个口。

虽然心底不想离婚，但他真的想要四个亿。

合不合法不知道，但合理，正规，这些都是提前约定好的，只不过中途再加一个亿……而已。

但虞莫寒压根不想提起关于协议的事情，最听不得离婚的字眼。

“我对你不好？”

沈清点头，“好，特别好。”

“那你还要离婚？”

沈清想说，离婚后，咱把钱结清，如果你再想结，咱还可以复婚的。

“你不是喜欢我吗？”

虞莫寒哪能猜到此刻所想，不悦地欺近，语气近乎逼问。

这和以前不同，沈清盯着他漆黑的双眸，心脏跳得很快。

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坦然地点头说喜欢，心里再吐槽几句，敷衍了事。

因为他，是真的有点喜欢。

“那，你呢？”沈清紧张地吞咽口水，反问他，眼神丝毫没有退缩。

心里有了几分猜想，但想听他亲口说。

虞莫寒同样不退让。

两人一个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距离不到半米。

静谧的室内，彷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良久，虞莫寒才说：“是你先喜欢我的。”

他先强调。

沈清抠着手指，视线挪动了下。

就听他说：“然后我才喜欢的你。”

沈清视线回转，在他脸上定格。

他没有笑，眉头轻拧，满脸认真。

沈清看得眼眶酸涩，但还是想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意料之内的答案还是让他感到欣喜，但想确定他喜欢的是哪个沈清。

说出这个问题后，他看起来比方才还紧张。

虞莫寒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但却无法给出这个答案。

沈清给他出了选择题，“是在我车祸前，还是车祸后？”

“当然是车祸后。”虞莫寒回答的毫不犹疑，“在那之前，我跟你并不熟。”

这一瞬间，沈清欣喜若狂。

他在真切地被一个人喜欢，被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喜欢。

眼泪滚落之前，沈清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低语，“那就试试吧。”

“试什么？”

“虞莫寒，我们谈恋爱吧。”

“行，我答应你了。”

去试试爱吧，试试那些以前从未有过，甚至想都不敢想的美好。

哪怕只是短暂的，至少曾经拥有过。

在这里待了三个月，他们接吻了九百零一次。

一次生涩，九百次深吻。

他们每天都在努力练习着如何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