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栽下去的地方是个草垛,挺软,凉凉的,余澄打了个滚儿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抱着那堆草,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老师沈绛把她从草垛里扶起来,一句话不说,笑盈盈地帮她把头发上的枯草拨掉,拉着她就走,她跟着走了一段路发现前边是悬崖。

她还没有想老师想到要跟她一起走的地步,回过神儿来慌里慌张地往回跑。

见她不愿意跟自己走,沈绛就生气,拽着她不松手。

拉扯之间她摔倒了,沈绛就拽她脚,拎着她一条腿继续跳悬崖。

她想用手爬,但手不知道怎么被草根缠住,缠得还挺紧。

她皱了皱眉头,一使劲儿把那根草薅断。

草根儿飘出一股药水味。

“嘶。”余澄被疼醒,手背上针孔呼呼冒血。

床头还趴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绑着两根羊角辫儿,其中一根看上去是被某种外力扯松了,无精打采地垂着显得小丫头整个人蔫啦吧唧的。

小丫头拧着眉毛打哈欠,揉了揉眼睛定定地望着她,注意到她手上在流血后眼神一瞬间清醒,爬起来光着脚丫子撒腿就跑,头绳又正好掉回她手边。

房梁上结了蛛网的电线吊了一颗老式灯泡,本来就是昏暗的黄光,现在又跟熏了一层油似的搞得视线更暗了,看哪里都是带着黑影儿的,余澄连那小姑娘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屋子很乱,因为没有柜子,衣服都扔在床上或者挂在一条快垂到地的麻绳上,特别是床脚堆了满地的书本,几条农村种地用的化肥袋子装着粮食,好像下一秒就会跑出老鼠一样。

床头放着几本还算新历史书,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字——不认识。

书里夹了一张画着大学校徽的校园卡当书签,余澄刚要抽出来看看名字,手背上的针眼儿火燎似的疼了一下。

被扯掉的针管儿滴滴答答淌着冰凉的液体,在水泥地上积了一片水。

余澄拧着眉毛盯着那片小水渍愣了一会儿。

我是谁?我在哪?穿越了?重生了?拐卖了?

余澄一直认为自己不属于特别娇气的那一挂女生,除了打哈欠之外都很少哭,但突如其来的陌生感和初夏夜晚独有的凉风吹过来时,她莫名其妙想哭。

一定是因为吊针被扯断痛的。

余澄吸了吸鼻子,按住手背上的针孔,想找纸巾先擦一下血,但这屋里唯一的写字台,不能叫写字台,顶多算一张木头桌子,上面连包纸巾都没有。

枕头边倒有卷纸,但不方便。

“我来吧。”

余澄刚要伸手去扯纸巾时门口进来个女生,拿了瓶被酒精泡过的棉球儿,也不知道洗没洗手,捏着一块儿湿哒哒的棉花就往她手上怼。

“不用。”余澄清了清嗓子,把手往背后一藏,“谢谢你。”

看到自己的行李箱和包都在墙边好好放着,碎了屏的手机也放在行李箱上,她才意识到自己还在二十一世纪。

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垃圾桶前吐晕了,这事儿要放在之前她恨不得得跳消毒水里泡三天三夜才能接受,但明显自己现在只是脱了个外套就躺在陌生人床上休养了……

她皱了皱眉,自己也算不清时间。

窗户是开着的,纱窗吹进来的风挺凉,应该是下过雨,不知道把谁家羊圈冲散架了,风里都夹杂着一股粪味儿,她被冻得打了个寒颤加哈欠,眨了下眼问女生,“几点了?”

女生倒了杯水递过来,余澄看了眼还算干净的瓷杯子,也许是灯光太暗,总觉得脏兮兮的,抿了下唇,摇摇头。

“九点多,”女生说,把杯子放下指了指余澄手上的针眼儿,“你确定不擦一下吗?”

这小破屋本来也不是什么无菌环境,擦不擦的也就那样,死不了就能凑活着活,“不用,”余澄把贴手上固定针管儿的胶带缠手上,掀开盖身上的毛毯就要下床,“医药费你算一下,我转你。”

虽然滴水之恩大家都倡导要涌泉相报,但余澄多少还是有些嫌弃这里的环境,多给几百块钱可以,要她加上联系方式,以后常走动之类的,还是算了。

她不是什么圣母,也没闲心拯救山区贫苦儿童。

“就普通盐水,没多少钱,”女生把酒精棉的盖子拧上,扫了一眼余澄弯腰穿鞋的动作,余澄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吊带,一弯腰大半截腰全都暴露出来,她皮肤白,跟这里昏暗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或许说她那一头扎眼的粉毛就跟这里的破败格格不入,盯了有两秒钟,女生移开眼,“不用给。”

“两百块钱够吗?”余澄动作快,从钱包里抽了两张红票递过去。

还是给现金好,避免留下任何个人信息,防止日后被讹上。

见人不收,又抽了一张,“三……”

“五十。”女生眼皮往下瞟了一下,说。

“没零钱。”余澄放桌上一百块钱。

“那我找你。”女生把钱折了一下放上衣口袋里,拉开床边那个挡住一半的木头桌子的抽屉,在铁皮茶叶盒子里挑了张五十块钱,刚想合上盖子,反应过来把兜里的一百块塞回铁盒子里。

与此同时余澄看到刚才被自己扯松辫子的小丫头正扒着门框歪头往里瞧,但她头发太乱,脸上还干干巴巴的,属实算不上可爱。

“给。”女生抱着盒子给她五十块钱。

余澄回过头,也没拒绝,嗯了一声拿着钱就要走。

刚一出门,就感觉衣服被人拉了一下,她穿的是短裤,裤腿儿被人这么一拽挺不耐烦的,条件反射地一抬腿躲开,脚边突然有什么东西摔了一下。

等她反应过来,刚才那个小丫头已经在她脚边拍拍土爬起来了。

两只手拿着一件皱巴巴的外套给她。

“我的?”余澄指了指自己。

小丫头点点头。

“谢……”谢谢还没说完,余澄突然摸到衣服上湿哒哒的,还粘着一块儿泥,分不清是自己吐脏的还是这熊孩子给自己弄上去的,总之就是挺恶心的,“谢谢啊,它脏了,扔了吧。”

小丫头还是固执地抬了抬手,想给她。

余澄又指了下路口,她记得村口是有垃圾桶的,“那边,垃圾桶,扔掉,脏了,我不要了。”

说完就换了个方向要走。

小丫头眼神木木的,看了下衣服,又看看余澄,突然跑她前边挡住她的路,冲她跺了两下脚又往前递了递衣服。

余澄觉得是这边的人说方言说惯了,听不懂她说普通话,再加上下午那会儿刚吐过,嘴里味道挺重的,打个嗝自己都要被自己恶心吐,不想多说话闭了闭眼说了句脏话,“让开。”

小丫头没动。

“我说你让开,我走。”她不好跟小孩儿发脾气,但小孩儿什么的最让人讨厌了,尤其是这种拧的小孩儿,你讲道理跟她讲不通,哄着惯着又累,伸手拨开小丫头,“别烦我!”

“甜穗儿……”女生收好余澄留下的那些医疗垃圾提着袋子走了过来。

甜穗儿抬着头估计脖子都僵了,但还是跟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盯着余澄。

她想吓唬一下小丫头,瞪了瞪眼扬手假装要落下巴掌,其实她手里握着手机,没想真打,而且这种虚张声势的动作甚至骗不了她自己,但有傻子信了。

她巴掌还没摆好姿势,就被人攥着手腕往后一拽,力道很大,她整个人又往后栽了一下,手机一个没拿稳啪一声摔在青石板路上,听声音是又摔裂了一次。

而且她刚“大病未愈”,被人这么一拽也顾不上手机了,为了不被匡倒,她只能腾出一只手扶住点什么,还没抓到着力点就被人接住胳膊往上提了一下。

“孩子小不懂事,对不起啊。”女生扶稳她,在她耳边低声说,趁她去拦行李箱时弯腰捡起手机送过去,“这个……”

余澄就没见过这么道歉的方式,孩子了不起吗,孩子不懂事儿怎么活这么大的,猫狗知道不咬人,不懂事儿的那是智障!

都说穷乡僻壤出刁民,她警惕地夺过手机按了两下开机键,不管手机有没有反应,举起镜头怼着女生往后退了两步,指指旁边的小丫头,“你们商量好的是吧,让孩子打配合,想讹钱?”

小丫头分辨不清过于复杂的局势,眼睛在她俩之间瞥了两下之后抱着那件脏衣服飞快退到女生身后。

“想讹早就讹了。”女生看都没看她一眼,抱起甜穗儿,看着余澄的手机说,“你这手机牌子好,估计没摔坏,充个电就能开机。”

“从市里过来的那辆车,这里是终点站,”女生说话声音不大,仔细听带着一丝南方口音,“因为没有报站,不少人都会坐过站,从终点站再坐回去司机又能再收一次费用……镇上有旅店,去过一夜?”

就是无论怎么样,都得赚点外地人的钱。

余澄突然理解为什么这边离景区近,却没沾上景区发展的光了。

余澄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俩人,确认自己应该不会遭遇人身威胁才佯装镇定地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塞回兜里。

低头的时候听到一声很轻的笑,抬头看到两双特别亮的眼睛,脸上表情如出一辙,一个说我没笑,一个说我不笑。

在她要走的时候小丫头又递过来那件脏衣服。像个被设置了指令程序没什么感情的机器人一样,固执地重复那项任务。

“这是洗过的。”女生说。

余澄也没闲心跟她们僵持太久,伸手接了衣服,“谢谢。”

余澄根本不记得那辆车来的时候走的方向,好在镇上不算远,主路上都有路灯,算不得多亮但最起码不用抹黑走夜路,零零散散的几撮村民聚在一起摇着扇子聊天,还能看见几对儿跟高中生似的小情侣在镇子口的小路上谈恋爱。

等余澄拐进镇子的红绿灯路口时,在旁边的小超市里停了几分钟,出来时拎了包东西和两瓶水。

在垃圾桶前拧开一瓶水漱了漱口,然后把剩下的大半瓶水丢进去。

走了两步,折回去把那件脏衣服也扔里面。

方知艾的衣角被人拉了几下,甜穗儿见她低头,指指前面的垃圾桶,拉着她就要往前走。

“她觉得脏了,不想要了。”方知艾蹲下,手搭在她肩上,一本正经地给她解释。

甜穗儿瞬间静止不动,像是在思考什么。

下一秒飞快跑出去窜到垃圾桶前把那件衣服又给翻出来,跑过来递给方知艾。

“刚没摔疼啊,还跑这么快?”大概是因为这里的人没什么扔垃圾的习惯,那件衣服也没被新的污渍染脏,还有家里劣质洗衣粉的工业香精的味道,方知艾拿过衣服甩了两下,笑了笑,熟练地比划两下手势,放慢口型,“走吧,回家洗衣服。”

小丫头难得能听懂一两句简单的话,郑重地点点头。

回到村子之后方知艾先是把孩子和外婆安排好,又去民宿那边看了看,联系好的租客没有如约到访,又没申请退款,不像是临时反悔,她又登上平台给人发了个询问信息,等了十几分钟对面还是未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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