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成德神色自若道:“想着也为阿宛寻一个知交,平日里好有人说说话儿。正巧,涣之家有位长姊,脾气性子都好,也乐意与你结识一番,我便自作主张,请了他们姐弟二人来府上品茶做客。”
顾春和看沈宛的面色有些许不自在,碍着并不相熟,一时间亦摸不清这沈三姑娘的心思,最怕是弄巧成拙,反倒是白白耽误了两家的关系,连忙出声补了一句:“是我央着景明想认识三姑娘的,大公子心善这才答应,若是姑娘不想,也不必强求的,切莫惹姑娘无端端地烦心,那可真是太罪过了。”
顾景明委实觉着气氛有些僵硬,可这满腹的俏皮话儿如何在嘴边滴溜溜地转,也得思忖着这是在旁人家里头、主子面前的,不敢脱出口去。便只好伸手摸了摸后脑勺,眼神不住地往沈宛身上偷瞟。
“顾家姐姐说笑了,能得到姐姐的赏识,亦是我的福分。”
沈宛终究不忍驳了这在场许多人的面子,且这顾家先前确实对菱角之事也多有照拂,若认真说来,反倒是她还欠着顾家的人情,亦不应当做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再者说,先前宴上,顾景明与叶暄和走得颇近,如今能与纳兰家互道一声有无,想来也是借了他叶家的东风,而她好巧不巧,尚也欠着叶暄和几分情面。
想到此处,她心中便不免泛起酸楚。
怎这不知不觉间,已惹出这许多债来了。
“好极!这些时日,我最是担忧你觉得这府上清冷。既是如此,我们两位男儿便识相地不再打搅了。”纳兰成德抚掌而笑,一双眸子亮亮的,似是真心喜悦,叫沈宛一时半会儿又品不出这人意图来。他侧过脸去,笑吟吟地瞧着菱角,叫沈宛心底暗道一句“不好”,刚想出言赶菱角去做别的事情,好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却被纳兰成德给先声夺人了去。只见那人一本正经道:“现下时辰还如此早,想来涣之还未用过早饭?”
顾景明此时倒是机敏得很,顺着话柄答:“尚未,亦不必大费周章,随意吃点即可。”
好一句随意,明摆着便是不要正经去那小厨房,要在这院子里解决。
果不其然,纳兰成德复又回望向沈宛,瞧起来似是要用她的人,便得客客气气征求她的意见:“阿宛这院子里,我记得有辟一处私厨吧?不知能否有幸请得动菱角姑娘一展厨艺,祭祭我这空空如也的五脏庙?”
菱角霎时颊上飞红,语气亦扭捏局促起来:“公子……公子这叫说的什么话,我……”
她本已快要一口应承,却在临上钩之际,惊觉自家姑娘当场,一激灵略微清醒了些,记起要先过问沈宛才算妥帖,否则真叫那么多人看了笑话去,岂非扯沈宛面子烙饼吃去。
沈宛瞧她娇羞满面,已然是魂不守舍模样,心里暗叹不争气,手头却也拿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好故作大方道:“自是可行,两位公子不必如此客气。菱角手艺虽比不得府上的大厨子,却也是别有一番家常滋味,指不定公子们吃着还觉着新鲜稀奇呢。”
菱角得了应允,自是喜上眉梢,可这顾景明的眸子怎么也就亮堂得紧……沈宛这未尝过猪肉,倒也还算见过猪跑,低头略一琢磨,心中猛地“咯噔”了一遭。
这究竟又是想演话本子里的哪一出?
沈宛只觉得心中苦闷更甚,这明眼人都能瞧得出的情愫,便是将匕首尖尖抵在她的喉骨处,她也绝不信纳兰成德未曾察觉、对此一无所知。话至此处,她算是想明白了这顾景明的来意,却不知这顾家阿姊,又是为何而来?难道说,还真就是为了自家弟弟做推手不成?沈宛思路甫一及此,却又立时被自己驳倒:这顾景明好歹也是一商贾人家的独苗少爷,不过是看中一个丫鬟,又何须如此大动干戈。这顾家小姐横竖也是个未出阁的,总是如此这般出入纳兰府邸,委实也不是什么方便事情,极容易落得个吃力不讨好的局面。若说只是为了顾景明能如愿纳一房身份低微的小妾,那这顾家的脑子,确也是与他家的财力背景不甚匹配。
可怜菱角还未领悟到这一层,只顾着欢天喜地引着两位少爷去厨房,瞧瞧想要用些什么,她好麻溜地备上,好生表现一番。
沈宛实在禁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声,引得身侧顾春和好奇搭话:“这早上不过才见了一会会儿面,我却见妹妹愁苦得很,这下倒好,男人们走了,样子也省得装了,连气也叹出来了。你也别怨我嘴碎,你这小模样,瞧着怪有意思的,直接将我这心里头的馋虫都勾醒转了。”
她扭头去看顾春和,形容打扮丝毫不造作含蓄,明媚得仿若春日里枝头那朵盛放得最娇俏的花。现下瞧着她的眸子,含着盈盈的笑意,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自己,像极了闺秀小姐们那劳什子的秘会中,最爱探听八卦的那位。想来方才是碍着纳兰成德在场,得罪不起,气氛又委实算不得太巧妙,才虚与委蛇地将就着说了那嘴客套话,其本性却远非如此。
沈宛有意探上一二,便就也捋直了舌头单枪杀入:“顾姐姐,我怎么瞧着顾少爷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顾春和听她竟如此直白便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心中便笑自家的傻弟弟将情绪都老实写在面门上,自个儿脸上便也绷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你和你两位姐姐口中当真完全两个模样!我瞧你这性子直来直去委实好极,我最欢喜和你这般姑娘打交道,省心省力,敞亮得很!这一肚子花花肠子绕来绕去的,做甚么,又不是之后要宫里头做娘娘去的,还需提前演练演练,免得生疏。”
话脱口得迅速,直至稳稳当当落进他人耳朵里,她这才记起这是在纳兰府上。似纳兰家这般的身份地位,无论是为了进一步巩固与皇家的关系,还是为了表忠送去人质棋子,每一届宫内大选必不会错过。若是叫有心人听去了方才这话,指不定生出什么孽障来,忙呸了两声,做贼似地偷眼打量了一番周遭下人,见他们似是没有听清,这才松快地吁出一口气来,冲着沈宛挤了挤眼睛,笑得狡黠,活像只偷了腥的猫。
倒是叫沈宛的警戒心稍松下一些。
“姐姐也是个爽快性子,那我便直问了。”沈宛年纪小,心里头的这抽屉便也就小,藏不住多少东西,只晓得想知道的、能问的便开口,莫要烂在肚子里,发酵成个五彩斑斓的歪曲怪物,“姐姐甘愿来这纳兰府陪我,是瞧上了这大公子身边的哪位风流才子?”
顾春和笑意更浓,故意卖了个关子反问道:“你怎就知不是这纳兰家的公子?”
沈宛也笑:“这话说来有些不客气,我瞧着顾少爷身量高,想来年岁比大公子长,你又是顾家的长姊,若说要与纳兰家配姻缘,想来岁数上也只能勉力够一够大公子。可方才大公子在场之时,我瞧姐姐拘束得很,眼里也没有一丝丝仰慕之情,便猜姐姐的心思并非挂在纳兰府上。”
顾春和叉着腰,眯着眸子瞧她,这小姑娘心思倒是剔透,切不可将其视作寻常傻姑娘般应付。偏也是才认识,不晓得这姑娘品性是好是坏,还是得保有分寸退路,切莫要将心肺一股脑儿掏了个干净,空剩一副脆弱皮囊,岂非任人鱼肉去。
她便虚晃一招太极,将寒光剑锋朝侧边推去:“好妹妹届时便知,姐姐这底子都快被你猜干净了,也要容先我留着三分薄面嘛~是也不是?”
沈宛释然一笑,伸手去挽顾春和的胳膊,顺势贴近她的耳朵轻声道:“那日后便承蒙姐姐关照了。”
旁人瞧来,不过一对兴味相投的好姐妹,因着感情好便黏黏糊糊的,顶多笑一声不知羞罢了。顾春和一时间竟拿捏不住沈宛这句话的意味,究竟是暗示着利益交换,亦或仅仅是给她个台阶、转个话题?她抿唇回望,仔细锁住那人双眼好一会儿,终究瞧不出些异样来,只好先将心落回肚子里顺势而下:“我小字南阮,你唤我南阮姐姐就好。”
于沈宛而言,未挖掘殆尽的秘密,算不上是握住了他人的把柄命门,当不得关键时分的锦囊妙计。
她甜甜一笑,糯着嗓子道:“南阮姐姐,去屋里坐,来瞧瞧我新近在读的书。”
本来是21号想更新的章节,我这猪脑子果不其然又忘了……迟到的更新,希望各位读者大大食用愉快~~
这么说来,五一假期也近在眼前了呢,大家有计划好要如何度过这个突然变长——的假期吗?(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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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小字南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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