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来颇有些脸红惭愧，这三人之中还要属她身子骨最为硬朗，倒叫另两个弱不禁风的在她门口候着吃冷风，真也是好大的“官威”。且还有更叫人心惊肉跳的，便是细细追究起来，两位还都是高她一截儿的主子出身，叫她何德何能消受得起。

沈宛只觉脚下生风，忙不迭迎了出去行礼问好：“三公子早，表小姐早。”

纳兰揆方见她出门来，便将手中那半只包子用油纸胡乱裹了递到小仆手上，又自那小仆提着的、盖着层层棉被的食盒中取出几块匠心独运的甜糕来，取自己怀中的温热帕子仔细包好递过去，道：“宛姐姐来，尝尝这个，且今儿个小厨房磨了醇豆浆，我嘱人多加些糖，正好生暖着呢。”

这厢同沈宛打了招呼、示了好，纳兰揆方立时便怀着歉意朝瓜尔佳氏作揖道：“但我今日确实未曾料想两位姐姐竟是约好了的，豆浆其实有多备些，但全已添了糖去，不知表姐喜不喜吃甜的？”

他自是知晓沈宛脾性，同瓜尔佳氏充其量不过淡如薄酒一场君子交，又如何至于相约上下学，应是他这表姐姐不请自来罢。但姑娘家总是面子薄，为防着她脸上挂不住难堪，纳兰揆方也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

瓜尔佳氏摆摆手，笑意盈盈望了望沈宛，复又瞧着他道：“不打紧，我早上惯常吃得清淡些，你们用你们的，不必特意分心来看顾我。”

客套话确是如此容易便能信手拈来，可说者兴许无意，听者却不敢无心。纳兰揆方僵着一抹尴尬的笑意，一时颇觉进退两难、无所适从，便求助似地将眼神抛向沈宛。后者了然，开口替他周转道：“这冻骨头的天儿，又飘着雪，表小姐何不在屋内多暖和一会儿，怎地一大早偏生来我处无端端寻苦头吃了？”

瓜尔佳氏倒是不加掩饰，大方道：“说来也不怕你笑话，这学堂内毕竟只我二人为女子，我便总想与你亲近几分。我原想着，未同你打过招呼便擅自前来，是否过于唐突，但怎料出了门，这脚呀~便不听我的使唤，径自便向着你院子里走来了。”

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沈宛嘴角微微上扬，道：“那下回，我便同表小姐去街上挑双听话的鞋子，并件更为时新的斗篷，好叫表小姐来去潇洒些。”

她裹着的那件，瞧来已穿了有些年数了，做工、料子倒是结实，只光泽随着风吹雨淋暗淡不少。且原本就是不甚起眼的棕褐色，更显出些老旧模样，只下摆、袖口各一圈金线绣的万字纹夺目生辉，仿若一道屏障，将外界诸多恶相慑于三尺之外，佑得一方宁静平安。

想来家中还是念佛的。

果不其然，瓜尔佳氏笑着解释道：“这斗篷是家中长辈替我祈过福、开过光的，那加持的僧侣有大能，传闻上辈子有无量功德造化，本应得道升仙，却心系苦难众生，要渡有缘人于万般千种困惑，家里人信这个。彼时说来也巧，我正得一场怪病，浑身像抽去骨头那般，偏生药石罔效，硬要道我是中了邪祟，便使了顶轿子，将我抬上了山。”

她眼神飘渺地遥望着空中的飞雪，似是昨日重现，又似是要将思绪缓慢地从那日情景中抽离：“那圣僧甫一瞧见我，便说我要遭逢大劫难。但人各有命，他至多送我一场造化，至于路该如何走，他横竖无法左右。”

瓜尔佳氏伸手摸了摸自个儿身上的披风，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个太信玄虚的人，家中说这是因着我年岁尚小，未尝到疾苦，便不懂得敬畏，但至此之后，身子虽较常人仍孱弱些，总也可以读书写字。家中人便叫我上山还愿、进了香火，那圣僧却几天前便说此间尘缘已尽，云游去了。”

沈宛唏嘘：“万千世界，当真无奇不有，今日倒叫我白捡个故事听。只是若再不过去，怕是要迟了，叫夫子头一天便给你白眼吃。待得吃中饭时，你再同我仔细说说。”

这一路眨眼时分，雪竟是越下越凶了。

北方的雪，与那戏本子里描绘的江南雪委实天差地别。沈宛对此虽谈不上深恶痛绝，但也觉得恼人得紧，那鹅毛般的雪片和在风里，刮得她两边儿脸颊紫红，还生疼。眼见这阵仗不对，她立时便加快了脚下步伐，嘴里还不忘招呼着纳兰揆方与瓜尔佳氏脚程快些。

行至门前，正遇见纳兰成德自雪中迈入檐下，仆从正替他拍落大氅上积雪。他换上件干爽些的外袍，侧头便望见在沈宛带领下狼狈跑来的三人，忙唤家仆撑伞去迎。

沈宛同纳兰揆方两人，跑得也算半斤八两，正拍着胸脯叉着腰学牛喘气。可苦了瓜尔佳氏，已是跑得面色苍白，叫婆子死死搀住了才算勉力维持个人形，轻飘飘地嗫嚅了声“表哥”，便靠回那婆子怀里，眼儿一闭，竟像是厥了过去。

自然是不能教训沈宛，纳兰成德便只好将矛头对准自家弟弟，斥责道：“你疯、不爱惜自己身子便也罢了，怎么还带着你表姐姐瞎胡闹！”

语罢，竟是上前一步，径直将瓜尔佳氏打横抱起，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房内。

沈宛一把遮住纳兰揆方双眼，碎碎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隔了快俩礼拜，实在抱歉，社畜太难了。

奉上今日份的更新，希望各位读者大大阅读愉快，也衷心感谢没有弃坑的读者大大们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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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玄虚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