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表小姐这般细致心思，倒让我生出几分惶恐来了。”沈宛此话听来似是玩笑，实则存了试探心思，毕竟这处处妥帖、少有破绽的人，才最是叫人生疑。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此句子寻常时候读来，只觉有盎然趣味，恍惚间可参得星点禅机。然至沈宛此时，却只觉步步惊心、暗藏杀机。实在是一饮一啄、俯仰之间皆蕴藏无穷道理，心境不同，也难谈感同身受，无怪乎尘世滔滔，终究千人千面。

现下瓜尔佳氏给她的印象，委实与纳兰成德过于相似。

“你又同我这般客气，该打！”瓜尔佳氏笑着伸手，在沈宛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佯作嗔怒模样，“想来阿宛是个慢热性子，还未与我熟络起来，这才扭捏些，应是多相处相处便好了，那日后我们可要经常往来，万万不能生分了。”

语罢，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面上竟显露出些与先前格格不入的顽皮神色来：“那今晚，我可否留在院子里同你一块儿用晚饭呀？”

这时，她身后随侍的、原本缄默的婆子阴沉沉地开口道：“小姐，今儿个晚饭要去夫人处用的。”

瓜尔佳氏眼中划过一丝落寞，旋即轻轻笑了一声，拍了拍自个儿的额头：“瞧我这记性，竟忘了姨妈嘱我去她那儿喝汤的，那便下次吧，下次来我院儿里，这几个嬷嬷都是我自家带来的，也叫你尝尝我家里菜。阿宛可曾出过远门的？”

沈宛摇了摇头：“未曾。祖上虽是江浙一带吴兴人，然早于我出生前便已在京城落脚，姑且也算生于此、长于此，兴许也会终老于此吧。”

“生于此，长于此，老于此……”瓜尔佳氏缓缓咀嚼着沈宛句尾的只言片语，眼角眉梢的忧思更甚，“真好，我自更北边儿的地界来，比京城更冷呢。”

她总爱这般向旁人介绍自己的家乡，外人听了只笑她孩子气，总觉着凡事都要同京城比上一比，若能越过去，便要洋洋得意。唯有娘亲笑着笑着，眼泪便淌下来，搂她在怀中，拍着她的背脊道：“傻姑娘，这天下哪儿有比京城更冷的地方？”

肌肤之冷，尚且有被服可御，人心之寒，何处寻灵药以医。

彼时似懂非懂，悟时只觉恍然隔世。

瓜尔佳氏抬头，屈指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眼圈稍稍红了。姑娘家的心肠总是柔软，沈宛叫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惹得难受，不免凑近她些，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软着声调道：“表小姐思乡情切，却也担待些身子，好好地在府上学成后便可归家了，日子总是快的。”

那时，瓜尔佳氏实已对自己今后人生有三分揣测，然话到嘴边，她噙着泪望着沈宛关切眼眸，终究是喉头上下一滚，单单应了一字“好”。

第二日，待得沈宛梳洗完毕出门之时，纳兰揆方已早早在门口候着了。这习惯原先是没有的，可自打她搬入这三公子偏院之后，他便听不进劝，日日生拉硬拽要同她一道去上学。沈宛想这如何使得，又正值料峭寒冬，若是纳兰揆方冻出病来，保不齐自个儿要被泼一脸脏水。好说歹说，愣是油盐不进，有时睡得迟了，还要捧着馍馍在她屋外台阶上坐下啃，活像个讨债来的。

沈宛有时被气得狠了，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便不理他，想他鼻子碰上几回灰，便也自觉无趣、收敛了去。没成想纳兰揆方转头便去寻了纳兰成德，说是惹了宛姐姐生气，要大哥帮着出出主意。纳兰成德亦是十分仗义，专程向营上告假半天，同自家三弟闷在房内好一通分析，最后得出是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沈宛宁愿信东边杀猪的中了状元，也不信这是他纳兰成德正经想出的主意。

但又不得不承认，她果真是被他死死拿捏住了七寸。

她长叹一声，终是认命地从纳兰揆方手中接过了热乎乎的糖馒头。

只不过今日，除开纳兰揆方，还多立着一个人，正同他说着话。他手里头还捏着半个未吃完的包子，应当是觉着嘴里含着吃食讲话有些失礼，寒风中想来已经凉透，不能再用了，委实有些浪费。

另一人虽换了件衣裳，却还是叫沈宛一眼便认出来，正是瓜尔佳氏。

今天是高考的第一天，祝愿各位高考学子万事顺遂，金榜题名！

同时七月七日亦是一个饱含血泪的日子，勿忘国耻，吾辈自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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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自寒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