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画郎(二)

翌日清晨,江乐鹿醒时听到外头人声嘈杂,窗边竹帘上亦有树影婆娑摇曳。

庄盈野大咧咧睡在软垫上,哈喇子流了一小滩,庄啼则不知去向。江乐鹿心中有隐隐的担心,忍不住飞出窗。

他们的马车不知何时已经驶入一片闹市,此刻停在一棵树下。

周围是拥挤的人群,挑着担的小贩沿街叫卖,拿着糖画的孩子互相追赶。

江乐鹿一眼看到,庄啼背对着他坐在车头,身边堆着几堆绑好的草料,似乎是在喂马。

江乐鹿停到一捆干草上,自下而上打量她。那些红疹并没有消退的迹象,但气色比昨日好了不少。

庄啼倒是没注意他,正对着马嘀嘀咕咕地算账:“二十五捆草,你一天八捆,倒是刚好够一个月的量。”

江乐鹿脚底一滑:“……”

嗯?

这才出宫一天,怎么感觉日子就已经看到头了?

留意到身旁那一抹鲜亮的翠绿,庄啼偏了下头,唇角也有了点弧度,问:“他醒了吗?”

这个他,无非是指庄盈野。

翠绿的鸟儿转了转眼珠,吐出一颗红豆。

念及庄盈野昨夜临睡前的一番折腾,庄啼思考片刻,还是收拾出一些值钱的东西,打算上街看看能不能换些吃食。

那马车占地不大,又多盖了几层蓬草,藏在一处浓荫后,几乎不会有什么人发现。庄啼确认了几遍,才放心上路。

前不久下过雨,地面仍散发着潮气,中和了暑热,日头也不算毒辣。

江乐鹿只来得及听庄啼说了一句“你委屈一下”,就被塞进了兜帽的领口处。

她今日脸上蒙了一条黑纱,连着垂下的兜帽,把脸遮得很是严实。

临近端午,按着习俗,街上许多摊贩门口都挂上了红绸艾草。庄啼站在一处生意红火的包子摊外观望许久,眸光认真打量每一个从面前走过的人,似乎在人学习什么。

这一站就是一个时辰。

到最后人家老板娘都开始忙活着收摊了,却忽然抬头,朝着他们这边的方向招了招手。

那老板娘是个年轻女子,皮肤白皙中透着红润,瞧人的眼神清澈温和。

她从蒸屉里拣出三个白胖包子,“早就看见你藏在那儿了。我这儿可还剩两个包子,我家里人吃腻味了,你快些过来,姐姐送你了。”

庄啼被她声音吓了一跳,再三看了眼身后,才慢慢悠悠走过去。

几番犹疑,她将那块玉牌搁在小摊上,动作十分小心,没露出布着疹子的手。

——那玉牌表面的刻字已经被磨去,但仍能看出质地极佳。

那女子提着上面红线看了两眼,又抛回庄啼怀里,“我才不要这玩意儿,我这可是小本生意,没法子找你钱。你把这包子收了,我可要回家去了。”

她转身收拾东西,语气满不在意:“本就是给一个乞丐留的,只是那小猢狲到现在都不来。啧,白费老娘一番好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庄啼只好收了包子,朝老板娘道了声谢,又继续上路。

包子面皮松软,第一口照常是进了江乐鹿的肚子。只是没等他长出个中滋味,便见一道黄影从不远处的拐角,以不可描述之速来到面前,随后……叼走了那只外形尚且圆润的包子。

江乐鹿还没来得及想什么,茫然眨了眨眼睛。

那黄衣人依稀还是个小儿,此刻捧着肉包吃得头也不抬。

顶着一头明皓如雪的白发,脸上脏兮兮的看不清五官,但额发之下,一点朱砂痣鲜艳异常。

哦,原来是主角。

江乐鹿下意识去看庄啼的反应,然而后者只是凉凉地看了地上的小白毛一眼,瞧着有点生气,但眼神谈不上冷漠也谈不上怜悯。

一辆马车从身旁疾驰而过。

庄啼侧身避了避,看着云穆清,到底是没说什么,只又抬手扯了扯兜帽,衣角从黄衣小儿的身旁路过。

“慢着,等等……”

那黄衣小儿像是想起什么,猛然从地上窜起,拦在庄啼面前。他上前一步拽住庄啼斗篷下的外袍袖子,眼神闪烁:“你这包子,可是在前方那个拐角的姐姐那里得来的?”

“……”庄啼默默抽回手,可很快又被他缠上。无奈之下只好回答点头又摇头,低声道,“她送我的。”

“什么?!”黄衣小儿愣了愣,语气变得幽怨:“我给她表演我家祖传炸烟花的戏法了,她也只夸我是只能耐的猢狲,她怎么不送我包子……”

他一下子躺倒在地上打起滚来,眼下两道泪很是凄凉。

庄啼松了口气,很是敷衍地朝他点点头,从他身旁绕过。

“不过,我也不能白要你的东西。”黄衣小儿在此时转身,精准地拽住她的袖子,摇了摇,语气神秘道:“这样吧,我送你几张符纸,也算礼尚往来了,如何?”

“不如何。”庄啼一把拍开他的手,眼神越发冷淡。

江乐鹿发现,女主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小孩。

无论是对庄盈野,还是对主角。

不是那种饱含恶意的厌恶,而是撕去柔软外表后,暴露本性的冷漠尖锐。

好吧,可能是阿猫阿狗养多了。

那些可比猫嫌狗厌的人类幼崽可爱多了。

江乐鹿想着,低下眼睛,果见他手中几张黄澄澄的符纸。

他一眼认出,是那所谓的心想事成符。

“这符是我师父给我的,叫什么……”云穆清搔了搔泥脸,“对,心有所属符纸,有了它,你就可以看到你想见的人。”

“……”

要不是江乐鹿用过这玩意,几乎就要信他的鬼了。

神特么的心有所属,这花里胡哨的推销手段,平日怕是没少骗那些怀春的小姑娘。

庄啼默了默,退后一步,手指抚上缠在另一只腕上的发带,眼眸深处似有暗色一闪而过。

她微微抬眼,看向对面身形与他相差无几的孩童:“……你是道士?”

黄衣小儿一听眼睛就亮了,很是风骚地原地转了个圈儿,像是为人看得更清楚些。

他拿着黄符扇风,笑时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如假包换。”

……

兴许是因为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庄啼待主角的态度慎重许多。

顺其自然地,云穆清将这一态度转变,默认为对方想和自己交朋友的表现。

这也就间接导致了,一个时辰后,二人仍在闹市街上游荡的局面。

……江乐鹿已经看出来了,女主真的很努力地想要甩掉云穆清。

其实本不用周旋这么久的。

他一点都不怀疑,女主一拳下去,对面**主角能哭昏在街上。

而眼下,云穆清正乐呵呵同庄啼讲,自家师父编撰的某本话本。

剧情正进行到穷书生对着贵族小姐深情告白完,贵族小姐哭得五脏俱裂,捂住他的嘴,当夜就抛弃贵族身份与他私奔结婚,结果与小姐早有婚约的男二阴暗扭曲地登场……

江乐鹿听着听着,眼神渐渐变了。

好熟悉的套路啊。

这后面的发展,他用尾巴尖儿都能猜到是怎么样的。

他看了眼庄啼,后者看样子是在头也不抬地赶路,却不知道把这故事听进去多少。

“诶,是我这话本不好玩吗?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不行咱再换一个……”

云穆清或许也察觉到这本反馈不好,低头在袖子里翻翻找找。

江乐鹿飞快瞥了一眼,发现是许多类似小人书的小册子。

云穆清照本宣科地念:“这个你听不听,废柴傻少爷一夜逆袭,绝世神医唯我独尊……”

趁着他念到**部分,庄啼抬眼注意到前方人头挨挨挤挤,特地放快步子。

等江乐鹿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融入在人群中了。

周围都是精壮的男子,庄啼饶是体力远超常人,也不过是个孩子身形,站在人堆里,像颗小白菜,还是被挤得皱巴巴的那种。

云穆清的呼声被嘈杂的人声淹没,江乐鹿从兜帽中探出脑袋,刚想看看情况,不偏不倚被某样疾速飞来之物击中。

眼前黑蒙一片,江乐鹿翅膀一沉,整只鸟都被连带着砸到地面上。

好在意识还算清楚。

江乐鹿抬头瞥见头顶彩旗蔽空,楼阁梁木挂满红绸,原是一座华美的绣楼。

漫天飞扬的红色纱帐中,似乎站着一名女子,凤冠霞帔,眉眼隐在翠玉珠帘之后,令人遐想。

他隐约闻到一股类似铁锈的奇怪气味,转了转眼珠,身畔一物仍在骨碌碌滚动。

……绣球?

江乐鹿脑子仍有些乱。

这里竟是招亲现场吗?

一大批人从楼上涌下,男男女女俱是装容华贵,气势迫人。

为首女子面上罩着紫纱,美眸扫一眼周围的人,扬声问:“方才绣球砸中的人是谁?”

围观拥挤的人群后退避让。

露出个披着黑斗篷的孩童,应该是个小姑娘。

——即使看不到脸和身形,人们却能第一时间做出判断。

这是下意识出现的念头,看起来那样顺理成章。

“那绣球砸中的是你?”女子看清对方是个孩子,微微蹙眉。

人群好不容易散开些,空气也不再憋闷。

江乐鹿感觉自己被人捧起来,他听到庄啼闷闷地答:“是我。”

人群中有哄笑声传出。

“这楚二小姐的运气真是叫人不好说。”

“对啊,方才砸中的是萧小郡君,这下却换了个小乞儿,算个什么事儿啊……”

“要我说,要不就萧小郎君算了,年纪小归小,到底是天横贵胄,这楚家名将辈出,也不算高攀。”

“那也得皇帝陛下点头才行啊。这楚二小姐可是大祭司亲批的凤命,若谁娶了她……”

说话人说到此处,挤眉弄眼,不再详说。

因着那一句“凤命”,将军家对二女儿的亲事格外上心,但又担心随意指婚惹来天家顾忌,这才特地建起三重绣楼。

既是上天赐予的好命格,姻缘也该老天来定。

只是这绣球抛了两下,砸中的人,一贫一贵,恰好是两个极端。

这小乞儿暂且不说那先前抛中的萧小郡君是已故长公主所出,今年也才不过十岁。

这楚二小姐如今已有十五,撇开年纪问题,可那位长公主曾权倾一时,故去多年,忠心的旧部仍然多不可数。

萧家明面上做派低调,但小郡君拜入江勒鹿门下的那一日,那些旧部可是提着刀斧在国师府外站了一宿的。

就差把“萧”字刻在脑门上。

宁王若想要椅子坐得稳,不可能让这两家联姻。

“都安静!”

碧芙眼看众人越发口无遮拦,拧眉娇喝。

不少人都知这蒙紫纱的女子是楚二小姐的贴身婢女,地位颇高,才微微收敛。

“你。”碧芙目光转向庄啼,上下打量一阵,语气稍软,“你这小儿,遮遮掩掩的做什么,可是被那绣球砸伤脸了?把脸露出来瞧瞧……”

顿了顿,又补充:“上京谁不知道我家小姐菩萨心肠,若是伤了你,定会补偿。”

庄啼摇摇头,那绣球飞过来的时候,其实只打到了肩上的小鸟。

然而这举动落入旁人眼中,就成了不识好歹的抗拒。

“碧芙,你跟着这小崽子好言好语干什么?”

一人从紫纱女子身后走出,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眉眼桀骜,脸上写满不耐。

注意到那看不清脸的小孩频频后退。

他皱了皱眉,抬脚踹上小孩的肩,“哪里来的小叫花子,我妹妹的绣球也能你能抢的,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庄啼摔倒在地,一月前的伤口还未痊愈,闷闷咳了几声,才勉强压住喉头血意。

即使手背捂住唇,仍有血迹顺着指缝流下。

碧芙上前拦他,急道:“大公子,你别……”

“别什么?!”楚文卿粗暴推开她。

“若不是刻意搅局,楼下这么多人,怎么偏偏是他接中绣球,萧家那小子我忍了,这小叫花子却不能放过。无人教养的小贱畜,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否则,就用你的命来抵我妹妹的名声!”

楚文卿抬脚踩上小孩的手指,面色狰狞。

“说!谁派你来的?!是不是谢家?”

庄啼吃痛,死死咬住唇,另一只手松开了对江乐鹿的禁锢,因疼痛深深陷入地面,扭曲着露出苍白的骨节

周围一圈人大都是王孙公子,楚文卿在贵族圈里算是名声恶劣,仗着祖荫欺男霸女,得了个禁军首领的头衔。

可以说是尸位素餐。

没人敢拦这只疯狗。

他们怀着看热闹的心思,看那小乞丐遮脸的兜帽被一把掀开。

却仍没能看清后者的样貌。

只看到小孩脸上蒙着的黑纱。

——宁国尚水德而崇黑,也就大祭司那种级别的可以佩戴黑纱。

楚文卿也愣了愣,低啐一声故弄玄虚,刚想把那黑纱扯下。

一只青鸟不知从何处飞来,爪尖划破他的脸颊。

楚文卿只觉得脸上鲜血淋漓,眼珠子也快要被这疯鸟啄掉,吓得血色全无,连忙松开庄啼,想捂住眼睛。

庄啼身体摔在地上,连连后退。

黑色斗篷在地上留下血痕。

看起来就是只个被吓傻了的孩子。

却没人注意到,他身旁那寂静许久的绣球,像是被灌注了生命一般,猛地从地上窜起,直冲着楚文卿的脸飞去。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啼。

听在耳中,如有灵光破开混沌鸿蒙。

一只雏鹰从楼上飞下,衔着绣球的丝带冲上云霄。

所有人都愣了,齐齐仰头看去,却见一朵绚烂烟花,盛大地开在天际,散落的金芒甚至可与日光争辉。

分明是白日,众人却无不脊背生凉。

在场的公子小姐无不眼睛圆睁,甚至有人晕了过去。

显然,那绣球中藏了火药。

如果,那绣球没有被事先移开……

那样强大的威力,他们无疑会死在这里。

这只是一场绣球招亲,竟要在这里赔上命吗?

人群轰的一声炸开,一时间,谩骂指责声不绝于耳。

有说楚文卿不良于行,惹来天谴的;也有说楚家富贵已尽,绣球抛到乞丐身上,什么凤命,都是幌子……

楚文卿捂住受伤的眼睛,死死瞪着每一个人。

他此时像极了一只疯掉的豺狗。

他嘶声质问:“究竟是谁干的?”

所有人冷漠地注视着他,平素里的狐朋狗友也不敢上前。

又是一声鹰啼。

原先那只苍鹰去而复返,稳稳落在楚文卿的肩上,与右肩上站着的江乐鹿遥遥对望。

江乐鹿静静打量着这只“同类”,还未分清敌友,就见那雏鹰也学着他先前的架势,开始欢快地薅楚文卿的头发。

“……”

江乐鹿松了口气,若无其事飞回庄啼身边,安抚性地蹭了蹭小孩的颈窝。

楚文卿头发混着鲜血纠缠在一起,仰头看向楼上,呲目欲裂:

“萧檀婴!管好你的鹰,不然本公子炖了它!”

听到熟悉的名字,江乐鹿怔了怔,也抬头看去。

二楼的美人靠上果真有人朝处望来,是个十岁的孩童,嘴里塞满了吃的,说话含糊不清:“哦,不好意思,那是我师父送给我的。他老人家你知道的,这鸟随他,有点疯病在身上,根本不听我的,您见谅。”

众人:“……”

忽然一道明艳身影从楼上跳跃。

裙摆翩然,身手漂亮。

楚文卿手忙脚乱,暴躁出声:“哪个不长眼……妹妹?!”

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凤冠霞帔还未换下。粉面桃腮,容色姣好,是满头金饰都压不住的贵气。

脸色稚气未脱,仪态举止却成熟雍容。

楚凝月。

世人都说,楚二小姐貌可倾城。能压其一头的,想来唯有昔日四国第一美人乔卿玉。

“哥哥,你还嫌不够丢人么……”

少女只轻轻一捉,那雏鹰便乖顺卧在她的掌心。

旁人只见这传闻中的楚二小姐,只是同楚文卿贴耳说了几句话,楚文卿的气焰就明显小了下去。

等到他再转身,脸上虽不情愿,却还是朝着四个方向,恭恭敬敬地告罪:“各位勿怪,今日是舍妹大喜日子,却让诸位受了这样的惊吓,改日定一一去各位府上赔罪。”

楚凝月站在他身后歉意微笑,一派温和知礼的闺秀做风。

江乐鹿这时才发觉,这少女他原是见过的,可未等他多看几眼,庄啼却抬手捂上他的眼睛。

指缝漏进来一点光,江乐鹿看到满目猩红。

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依旧平静冷淡,没有大悲大喜,只是比以往虚弱很多。

“不准看了,我们走。”

他戴上兜帽向一个方向走去,人群也纷纷让道,但楚文卿很快又缠了上来。

“等等,我让你走了吗?你给我站……”

江乐鹿看到庄啼皱了皱眉,眼底渐渐有阴霾浮上来。

那双漂亮的眼睛色彩几度变化,最终停在浅淡的琉璃色,晃眼的日光落入其中,显得妖异非常。

庄啼抚上腕侧的丝带。

那里有微微的凸起,是刀刃的形状。

低下头,庄啼看向掌心有些不安的绿色雀鸟。

那对小小的红色眼睛,满满映着他的影子。

他轻声开口:“他是当将军的?那我只要他一只手好了。”

“应该……不过分吧?”

江乐鹿愕然望着他,那双素日里满含笑意的眼睛,此时微微弯起。

庄啼舔去唇畔血迹,唇角勾起的弧度温顺无害,却又实实在在是个血腥气十足的微笑。

感觉到楚文卿抓在他肩上的手越收越紧,他缓缓抽出腕上的刀刃,正欲回身。

忽有一道清风自身畔刮过,庄啼微微抬起眼,琉璃色的眼珠映出一片青衫。

一片……似是扯下雨湖荷叶做成的青衫。

“若是你还想要这双手……”

青衫下是双白皙的手,像是上好的玉蜡雕。它握着一卷画轴,卷轴的另一端抵着楚文卿的喉咙。

所谓玉骨冰肌,一如那人的嗓音,冰凉细腻如同清晨潮湿的雾。

“那就放开她。”

庄啼愣愣地抬头,看着那长发披散的孩童,看他面上毫无修饰的银色面具。

只是不知,那下面是否藏着神仙一般的容貌?

老婆只认小的,你小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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