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顿了下,眼底随即浮起冷色,伸手把人从榻上拉了起来。
屋门打开,谢忱深吸一口气,冷风钻入胸膛,方觉自己的荒谬,他将一脸懵的沈蜜儿掉转了个方向,推出门外。
沈蜜儿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到了屋外,西屋老旧的木门“嘎吱”一声在她面前重重阖上,激起一蓬灰尘。
沈蜜儿堪堪站稳,她抬手按了按胸膛,感受到自己因方才的经历而加快的心跳,整个人被叶澄整得莫名其妙的。
按理说,她主动向叶澄示好,却被人冷冷拒绝,她应当是感到既羞且愤的。
不过,叶澄这人总是好一阵歹一阵的阴晴不定,沈蜜儿早前都已经习惯了。
况且她今天的遭遇实在坎坷,沈蜜儿只觉浑身上下都满是疲惫,也实在没精力再去计较这个,她一瘸一拐地回了屋,往榻上一倒,终于在软和温暖的被窝里卸下力气,放松地喟叹了一声。
沈蜜儿一觉睡到天蒙蒙亮,她们乡野长大的孩子都挺皮实,昨夜扭到的脚踝恢复得挺快,她下了榻探性地走了几步,已经没那么痛了,只是面上瞧着仍微微有些红肿。
身上既然已经好了,那就得干活,沈蜜儿照例将自己收拾妥帖,出了屋,打算忙她这一整天的活计。
路过西屋,沈蜜儿下意识地瞥了眼,里头空荡荡的,榻上被褥叠放整齐,叶澄又不知道哪里去了,沈蜜儿撇了撇嘴,反正他最近这几天的去向一直神神秘秘的。
想到叶澄,沈蜜儿脑海中又难免回忆起昨夜的经历,于是她索性将视线一扭,抬脚进蚕房忙活起来,让自己不去想叶澄的事儿。
沈蜜儿养的这批小蚕大部分都已进入眠期,仅剩下少部分还未就眠,沈蜜儿寻思着还得再加一层眠网,她在新添上的眠网上覆了些新鲜桑叶,在一旁静静等着小蚕爬上去食桑。
手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痒意,沈蜜儿有些疑惑地低头看去,只见有条小蚕爬着爬着,就爬上了她的手背。
她轻轻柔柔地把仍在使劲蛄蛹着的小蚕放下,人却不禁跑了神。
被小蚕爬过的手背触感凉凉的,麻酥酥的,这让沈蜜儿再一次难以避免地回想起了昨夜——
她被叶澄锢在怀中,叶澄微凉的掌心,一点一点地抚过她的后背。
莫名的热意从她的胸膛涌起,缓缓爬上耳根。
“蜜儿,开门——!”
一嗓子嘹亮的中年女声在屋外头响起,这让沈蜜儿从遐思中回了神,她连忙站起身,掩饰性地用手背贴了贴微微发烫的脸颊,从蚕房中探出脑袋。
大白日里,沈蜜儿家的院门原也没关严实,却见来人已经径自跨过了篱笆,自作主张地进了小院,跟沈蜜儿打了个照面。
待看清了来人,沈蜜儿小脸一沉,这妇人不正是她那惯爱捧高踩低的表舅母吗?
“蜜儿,搁家里忙着呢?”
见她不语,表舅母径自开了口,精明的吊梢眼滴溜溜地扫了一圈沈蜜儿家的小院,问道:“怎么不见安儿?”
沈蜜儿略带疑惑地看向院里的不速之客,揣测着表舅母的来意,能确定的是,她表舅母能好几年不登门,每次登门准没啥好事儿。
沈安这几日忙完了农活,跟他的发小兼狐朋狗友刘大能疯玩去了,清早还递话过来让沈蜜儿别给他留饭,说是刘大能家留他借宿呢。
想起儿时在借住在舅父母家时的刻薄经历,沈蜜儿拧了拧眉,懒怠和人细说,“他不在,舅母,你找他有啥事啊?”
表舅母面上噎了下,干笑道:“也没啥事儿,就是来瞧瞧你们姐弟俩过得咋样。”
说罢,她自顾自地溜达着往屋里走,伸长了脖子觑了眼空无一人的主屋和西屋,神色逐渐有了计较,又转眼打量道:“蜜儿,还别说,你这蚕房打理得还真不错。”
沈蜜儿见她表舅母大喇喇地抬脚就要往蚕房进,连忙赶在她前头将门掩上,“舅母,沈安他不巧这几日都不在,要不,您过几日再来?”
沈蜜儿还惦记着去玉米地摘草,表舅母却只顾左右而言他,她也实在没工夫陪她兜圈子了。
表舅母闻言,脸色一沉,她来了这么些时候,沈蜜儿这小丫头片子非但连给倒杯茶水的意思都没,居然还板起脸下了逐客令。
她难免心中不悦,在心里暗暗骂了句小白眼狼,不过,她又想起自己此次是受人所托,看在银钱的份上,到底还是堆起了笑面孔。
“这不碍事儿,蜜儿,我是专程来找你的。”表舅母笑吟吟地,“有件喜事要同蜜儿你说,是有关你的亲事。”
不待沈蜜儿反应,她上前拉起了沈蜜儿的手,道:“是门好亲,你们村的方大柱家!”
表舅母见沈蜜儿沉默不语,还以为是姑娘家害臊,她亲亲热热地拍了拍沈蜜儿的手背,“舅母听说你跟从前老叶家的亲事退了,要舅母说呀,早该断了!”
“方大柱人敦厚老实,能赚钱养家,又是他们方家的独生子,哪点不比吃软饭的叶澄强?舅母听方大柱他娘说,她儿子在家整日里就念叨着沈蜜儿,人全家都可稀罕你了!”
“听舅母的,蜜儿,你嫁过去方家,保管不吃亏!”
表舅母拉着沈蜜儿的手,在她耳边又是夸赞方大柱,又是打包票地说个不停,沈蜜儿却只是一摇头,将手从表舅母掌中抽了出来。
“舅母,这门亲我不会同意的,你就别费嘴皮子了。”
表舅母陡然被打断,愣了下,奇道:“这样一门好亲,你为啥不同意?”
来之前她从方家人的言语中听得,沈蜜儿同方大柱是自小的青梅竹马,她还以为这亲是十拿九稳的事,一口便应了下来。
再者,把沈蜜儿嫁到方家,她自个儿也存着私心,她已年过四十,膝下却依旧无子,这辈子看来是没有福分给夫家再添个男丁了。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等沈蜜儿嫁了方大柱,那沈蜜儿母亲留下来的这点家底,不就都归沈安了?
等那时她再打定主意要将沈安过继过来,沈蜜儿已是方家媳妇,手也伸不了那么长了,就算沈蜜儿她想管,也管不了。
要沈蜜儿真跟了像叶澄那样父母双亡的,男方想必也是倒插门了,那家产还不是依旧牢牢地把持在沈蜜儿手中?那可不成!
想到这里,她苦口婆心地劝道:“蜜儿,表舅母跟你说的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你年纪也不小了,像方大柱那样的小伙,邻村的人家都拉长了脖子抢着要呢,你别犯傻,人家看中了你,你可得抓住机会啊!”
沈蜜儿听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实在懒得再听,拿起摘草的小锄头就要往玉米地走,“舅母,你要没有旁的事就快回吧,我下地了。”
眼看沈蜜儿是油盐不进,表舅母急得原地跺了跺脚。
她望了眼沈蜜儿的背影,沈蜜儿身量修长,最近瞧着像是抽条了,脸蛋也从之前的莹润有肉变得清瘦许多,那双桃花眼瞧着就媚得很,是个挺能蛊人的美人胚子。
沈蜜儿这还算没完全长开的,看着将来也定然是个前凸后翘好生养的,她人又聪明,又能干活肯吃苦,往后谁家能娶到沈蜜儿当媳妇,那绝对是能偷着乐的。
只是,沈蜜儿这臭脾气到底是随了谁,咋这么倔呢?
表舅母压下心底的挫败感,连忙急急赶了上去,她还就非得把这亲事给说成不可了!
“蜜儿,你听舅母的,这女子哪有不嫁人的,你这样蹉跎下去可不成啊,那方大柱真挺好……”
院门外,方大柱隔墙看着沈蜜儿和她表舅母一前一后逐渐远去的背影,捏紧了拳头,神色逐渐扭曲。
方才沈蜜儿和表舅母的对话,他一字不落地全听见了。
他为了求娶沈蜜儿,拉下脸求家里人,找媒人向沈蜜儿正式提亲,可谓是给足了沈蜜儿的面子。
可沈蜜儿就这么轻巧地给拒绝了,都不带犹豫的!
难道,他就这么一无是处,让沈蜜儿一点都瞧不上眼?
方大柱牙齿咬得嘎吱作响,虽然沈蜜儿不承认,但他可都瞧出来了,沈蜜儿全身心都在那个叶澄身上,哪里还有空余想着他?
他的神情划过一丝阴狠。
是不是,只要叶澄自此消失,沈蜜儿就是属于他的了?
方大柱在沈蜜儿的屋外下定了决心,转身提步就走。
……
纪府外。
方大柱在纪府门口的石狮子旁徘徊犹豫了片刻,终于抬手敲响了纪府的朱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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