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飞鸟栖枝头,阿黄舔爪子,微风吹不动僵住的气氛,始作俑者仰头浅笑。

“我只是想咬你,但没咬成。”

“…………”

安棠觉得他像一块表面完好无损、里面却开始碎裂的巨石,眨巴着水杏眼,以极小的幅度向他挪去。

然后抬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手臂:“许公子,你在听吗?”

陆宴浔嚯地背过手去,回过神来,这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

是舔还是咬,有什么区别,不都是……

他右手掌心又灼热起来,可好,这一解释画蛇添足,本来只是浮光掠影,现在结结实实烙下印迹了。

“我……”哑住。

“你……”闭口。

“什么你你我我的,”安棠歪头,“这下不会再误会我了吧?我不是那么唐突的人。”

你不是吗?

这话他自不敢再问——若她又要“证明”一番,可吃不消。

铛——铛——

歇课的锣铃声响起。

陆宴浔抛开遐思,下颌下压,对着荷花池的方向沉声道:“快随我来。”

“不要,我宁愿被人围观,也不想再回那间房了!”

陆宴浔冷哼:“你的奴仆不是等在那么?”

安棠大言不惭:“没有,我让他们只要别跟着我就行,谁知道跑去哪了。”

“……”

“咳咳。”

身后传来咳嗽声,二人皆放眼去看,只见那棵老树后的月门旁,探出了三只脑袋,正是挽月与赵氏兄弟三人,不知在此躲了多久。

安棠忙冲他们挤了个“不许过来”的眼神。

不必担心她无人护,陆宴浔不再耽搁,唇线抿直,朝她伸掌:“我的书。”

安棠把书抱在怀里:“你说要我就给你,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你不是说……”算了。

他叹了口浊气,“这回什么条件?”

“许公子,你否决了我的院服,叫我白来一趟,难道不该给些补偿,不让我空手而归么?”

安棠见他无动于衷,撩起纤手贴在额上,举头望着头顶的一束桃花枝,提示道:

“今儿日头真好……哎呦什么东西这么遮眼,挡我赏日了。”

陆宴浔垂着眼,将桃花枝映在她芙蓉面上的影影绰绰收入眼底。

美人桃花相映红,可惜不解风情的人没耐心欣赏。

他抬手,咔嚓,脆枝被辣手折断,几片粉白的花瓣随之震落,抖擞下的碎雨正落在安棠头顶。

陆宴浔就像随手帮老刘清扫书架一般漫不经心,将花枝递给她:“行了吗?”

安棠再没了拖延的理由,将书还给他,展颜一笑:“多谢公子。”

她望着甩袖匆匆离去的玉郎,喊道:“许公子,你若是改了主意,可以去城南的陶篱客栈寻我!”

……

月门后偷窥的三人组终于等到男郎离开,才如离弦箭般飞跑到安棠身边。

赵拓率先发问:“小姐可有事?他没对你动手动脚吧?”

安棠捻下眉间伏着的一片花瓣,哼起了小曲儿,另一只手还在摆弄桃花花枝,默不作声。

挽月跑在最后,喘着气落定脚,拉着安棠的手上下打量一通,放下心来。

“小姐,你与许公子方才……?”

安棠只一个劲笑,难得有故事不愿与挽月说,手里捏着花枝转了起来。

这时,一贯沉默寡言的赵煅忽然开了口。

“小姐,恕属下直言,您对外男的戒心似乎过低了些。”

安棠正背对着他,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轻哼一声,闹起了别扭:“你才更叫人害怕,没声没影的。许公子他温文尔雅,有什么好防备的。”

论嘴皮子功夫,三人谁也比不过安棠,可这个说几句话就蹦不出字的闷葫芦,大约是太想点醒自家小姐,忽然振声道:

“……男人都是心怀鬼胎的!”

差点破音。

另外三人像见到什么奇景似的,齐齐扭头看他。

“噗。”

是挽月憋不住,率先笑了。

安棠还没惊讶完,又蓦地偏头看比自己高三指的挽月。她只大她三岁,安棠常常觉得她像长姐一样,做事细致,温和守礼。

安棠甚少见到挽月这么活泼的样子,觉得新鲜,直瞅着她;

赵拓看热闹不嫌事大,擒着玩味的笑在同胞哥哥和挽月之间来回扫了两眼;

而语出惊人的赵煅却闷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纵横。

挽月只是觉着损男人的话从一个男人嘴里说出来好笑罢了,没想到笑了一下却冷了场,连忙清清嗓子,想让这插曲翻篇。

安棠却恰好接起了这话,问赵煅:“我听不懂,你多举几个例子呢?”

一旁三人:“……”

书院里放了课,来来往往的月白袍黑镤头从月门后经过。

有人打眼往里一窥,瞧见了小径花树下的四人,怔在了原地。

后头人未来及停步,撞上他后背,骂了句“呆瓜”。

那人恍若未闻,指了指月门洞:“你们瞧,那里是不是有两个女子?”

“女子?我看看……”

顷刻间,月门洞口挤满了傻不愣登的脑袋,安棠没好气地翻了个大白眼,不屑看这群与她年纪相仿的呆头书生们,哪怕其中有人家世与陆家不相上下,她也一个都看不上。

她叹口气,钓玉郎的代价就是,恐怕她即将往院门走的这一路,都要被争相窥探,听一脑袋闲言碎语了。

眼看被堵了门,他们一时之间也不知从哪出逃,只好站在原地。或许因着一左一右两大护法,那群人只遥遥看着,不敢真凑上前。

挽月绕去安棠身前为她遮挡视线,骂了句:“等女学开了,这群人里简直没一个能考中的了!”

“不要紧,女学在别的分院。”

安棠不屑地收回目光,心想,果然还是许公子相貌出众的缘故,这么丑的院服都能被他穿得谪仙似的,换了人穿就像伐树的吴刚。

挽月刚想问她如何知道这事,骤然间头顶暗了暗,她转首仰头看去,只见赵煅宽大的背影。

很快赵拓也站了过来,两堵人墙一矗立,门洞处的人散了不少。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通报:

“快——陆掌学要记名了,迟到者罚一月策论加字——”

“哗啦”一声如飞鸟各投林,呆头鹅们步伐飞快,月门又恢复成圆月的空洞。

不知这陆掌学是何许人也,但安棠默默在心里对他言谢。

“我们回去吧,今天也算收获颇丰。”安棠说。

-

一上马车,车厢里终于只有主仆二人,挽月终于忍不住开口:

“小姐,奴婢不知该不该问……那许公子,你对他是认真的吗?”

安棠下意识想点头,看挽月神色十分认真,点了一半又抬了抬下巴,偏着脑袋细细想了想。

最初她是对他见色起意,但多少带了点因风虚病发作而昏头的缘故,可后来在书肆,他的义正严辞、他微凉的指腹、那些油纸包和糖罐……还有今日的花枝,和他因自己的撩拨而慌乱的样子。

哪一个,都很喜欢。

安棠重重点头:“我心悦他,认真的。”

少女春心动,是件好事,也是件大事,但……

“那陆公子的事,小姐打算怎么办啊?”挽月问。

安棠“啊”了一下,懵然抬眼:“对哦,还有这号人来着。”

挽月:“……他们二人,可是表兄弟呀!”

“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好了。”

安棠也有些烦躁,将桃花枝架在挺翘的鼻梁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阵,她乍然睁眼,走去前头敲了敲车壁,对充当马夫的二人喊:

“快,掉转车头,先去趟酥鲜斋!”

**

今日是个艳阳天,万里晴好。

陆宴浔在书院用了午膳,告了假,提前归府,准备参加晚上的家宴。

他今日没乘车,归途也驾马,路过街坊巷里,抬头见无云的蓝天上飞着各色纸鸢,低头策马躲过嬉闹的孩童,自书院一路向东,在承业坊中某座气派庄严的府门前翻身下马。

侍仆杜仲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马绳,躬身作礼后问道:“公子是先沐浴,还是先焚香念佛?”

因陆家长辈信佛,给小辈们也立了规矩,自外头归家后,定要去佛祖像前拜上一拜。

陆宴浔:“先濯手。”

杜仲:“?”

但他也不敢问,马上去取热好的浴水装入桶中,端来铜盆与干净的巾帕,用铜匜舀着水服侍公子盥洗。

杜仲眼见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里里外外一尘不染了,公子却还较劲似的搓洗右手掌心,心里纳闷极了,一晃神随口问了出来:“公子掌心沾了什么顽固脏污啊?”

话音落,他竦然一惊,知自己多嘴,忙垂下眼不做声了。

倒也不是他们这位公子脾气不好,反而是太好了,伺候他只要老实本分不犯事,就能舒舒服服领例钱,对陆府下人而言,陆长孙院里是顶好的差事。

但事有两面,公子不喜下人多管闲事,从不与任何人交心,从前有谄媚讨好的,都被他驱出这云蔚院了。

杜仲就是因安静谨慎,才成了他近侍,更是生怕说多错多。

陆宴浔根本没注意杜仲的心思,随意用巾帕擦了几下手,丢在水盆中:“不算脏污,但很是顽固。”

杜仲十分不解,但显然也得不到解释,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那公子接下来要先做什么?”

陆宴浔摒退了他,从袖里小心掏出那片树叶,走到书架跟前,取下一只木盒,三两下开了文字锁,将它放入盒中,又从底下取出一本册子。

他来到书案旁,粗碾出墨汁,蘸了两笔挥毫而下,书了几行字,再收起,落锁。

咔哒一声,锁紧紧扣好,陆宴浔忽然想起了什么,重新唤了杜仲进来。

“我的玉佩赎回来了么?”

杜仲已然汗流浃背:“公、公子,您会否是差了川柏他们?奴不知此事啊……”

陆宴浔愣了愣,这才想起他根本忘了提这事,安氏女突然上京,把他的日程搅得一团乱。

他揉揉额角:“是我忘提了,抱歉。”

杜仲更为惶恐:“是奴伺候不周。”

“与你何干,快省了这些官话。你现在去办便是。”

“是……”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杜仲怎么抱着银子去的就怎么回来的,哭丧着脸对主子认错:

“禀公子,奴去晚了一步,掌柜说那女子方才把玉佩赎走了……”

他从掌柜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

陆宴浔才出浴,闻言并不十分惊讶,头疼似的捋了捋披散着的墨发,松垮的浴袍随这动作更敞了敞襟口,他竟恍若未觉似的,依然凝眉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杜仲也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及时正仪表,干脆垂头屏息,不敢再犯错。

几息后,杜仲听见上首传来——“罢了,给她就给她吧”,才松口气,麻溜地伺候人更衣,再去焚香礼佛。

又是一个时辰过后,总算是闲了下来。杜仲守在一旁,候着公子安静抄经书。

桌案上,袅袅烟香中,紫毫笔杆悬在纸上舞动着,没多时,又偃旗息鼓似的停了下来。

紫毫笔又被横置于黑石雕山形笔架上,一旁,指节修长的手指缓慢地一起一落,在纸面上点出“嗒嗒”,似木鱼声的轻响。

“不成,还是去抢回来吧。”

杜仲听见公子透着懊恼的声音,讶然抬首,看见他盯着自己,问:“我惯不会扯谎,若被叔父他们问起来那块玉佩如何丢了,我怎么解释才不叫人起疑?”

杜仲在心中腹诽:您不会撒谎,难道奴就会吗?那些个惯会耍嘴皮子的侍仆早都被谴去别院了,公子不也清楚吗?!

他被盯得头皮发紧,胡诌了几个借口,诸如“被街上的狗抢走了”、“被雷劈碎了”……

然后眼看着公子失了耐性,一锤定音道:“可见,还是抢回来为好。”

杜仲心中一跳,心想公子向来行事光明磊落,居然说的是“抢”,那女子是有多穷凶极恶……?

这回是正事,也不算他好奇多嘴,杜仲抄手躬身:“公子,您直说是为给一姑娘解围,当给了掌柜不成么?”

“不成!”他重重锤了一下案面,一心只想对陆家人隐瞒安氏女上京的事,“你雇几个打奴,去城南的陶篱客栈……”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敲响,笃笃笃似夺命,来人也不用猜,定是陆府最小的主子,家主的小女儿陆芷梅。

“阿兄!伯之阿兄!”

甫一开门,陆芷梅就握着个卷轴扑进来,小脸皱巴巴的,十岁的小姑娘心事全写在脸上。

见到妹妹,陆宴浔眉眼柔和了许多,轻轻揉了揉她发顶:“怎么了?谁敢欺负你?”

“哗”一下,她手中的卷轴展开。

陆宴浔触到画像上的人,眉梢一跳。

怎么他归府了,她还能阴魂不散。

陆芷梅的哭喊声也让他脑海中嗡鸣不断——

“这是不是就是你要娶的小娘子?她怎么生得这么好看啊!你能不能不要娶她了,我才要做陆家最漂亮的人!伯之阿兄——求求你了!”

陆宴浔:“……我不会娶她的。”

陆芷梅瞬间止住声响。

“这婚约本就不该作数。她安氏女,”陆宴浔将画像卷起,随手丢在案上,任它滚落也无动于衷,“过不了陆家的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人在看吗求收藏求营养液求评论啊呜呜呜[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我滚来滚去我上蹿下跳我是峨眉山的猴子我是哈尔滨的东北虎我来管你要收藏了[合十][合十][合十][可怜][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8章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