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行色匆匆、鬼鬼祟祟,在安静空旷的客厅面面相觑看了好一会儿,可能判定没有危险后才带着棒球棍挪进去。严逸猜想他们在挨个房间查看,没有收获后又悻悻离开,什么都没动,门都没有关。401的夫妻离开后大约十分钟,101的夫妻气喘吁吁跑进来,看到房门大开,也是十分谨慎地把手里的武器握紧,慢慢地挪进去。严逸往后缩了缩,怕这对把小彭胳膊划开大口子的暴徒夫妇发现自己,但她想多了,他们都懒得来厨房看,而是直奔卧室方向。严逸心想,这是不是说明他们都是知情人,大家都知道那些坛子的来历和用途,才直奔目标。方璃点了一把火,把四通八达的密道搞得烟熏火燎,就算这202有密道,现在也不能走了。101这对夫妇在房子里待的时间更长一些,两人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似乎还产生了分歧,严逸屏气凝息,听到两人似乎也要采取和她们相同的策略,一人出去一人留下。严逸听到后心想不妙,万一留下的那人百无聊赖,仔细查看空房子仅剩的家具,那她岂不是死定了。好在本要留下的妻子不同意,最终两人一起出去了。这次,门终于被关上了。
202重归寂静。此时,严逸终于收到了方璃的消息,她已经改变样貌混入小区住户,大家正在朝小区某一栋楼走去,带着蜡烛、打火机,还有一些烂树叶和被塑料袋包起来的东西。方璃说,她觉得那些被包起来的东西可能就是坛子。
“那我现在去找你?”
“不,你先不要动,等我确定相对安全之后你再行动。”
严逸知道,她又不能易容,帮不上忙,只好继续待在这里,等外面情况稳定一些,她就离开小区去警局。
理想状况是这样的,但是严逸这边并不是完全安全。突然,202门口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严逸愣住了,这个房子没人住,谁拿着钥匙?这人未进门,而是先推开房门,站在门外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拿着一把刀进来了。严逸看清来人后,既意外又不意外,她认出来这是502的小姐姐。502也是直奔卧室,无所收获后又仔仔细细查看了每一个房间,连厨房都没有放过。严逸看着502就站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这502怎么不动了?难道她发现了自己?突然,502弯腰迅速打开了橱柜的门,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她又把门关上,然后迅速离开了。严逸都抖成了筛子,刚刚502就这么毫无防备打开了她旁边的橱柜门,差一点她就要被发现了。
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各路大神轮番登场,还不知道要来多少人,待在这里太危险了。502出去后,严逸等了一会儿,推开橱柜门正打算离开,谁知道门口又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严逸本打算躲回去,谁知道502又重新返回开门,两人就这么正面相对。
严逸:“呃……其实我……”
她一时来不及找理由,突然发现502手里拽着一个人,一个中年男子,不知是昏迷了还是已经死了,严逸直觉,这可能是个外卖员。两人都明白怎么回事,严逸也不再多说,502更是直接进门,抽出刀砍向严逸。生死关头,严逸下意识掏出那把小手枪,502猛然顿住。
502试探道:“我猜这是玩具枪。”
严逸冷笑:“你可以试试。”
“你敢开枪?开枪你可跑不脱,警察也不会放过你。”
严逸反应很快,趁着502犹豫的间隙,她一抬腿踹上去,本想踹掉502手里的刀,谁知道她握得这么紧,被严逸的力道一推,刀反而劈向自己,深深砍在了胸口。502痛苦倒地,来不及反击就被严逸夺走武器,眼看严逸要给自己腿上来上一刀,502突然指着她的身后,一脸焦急和惊恐,还有一点幸灾乐祸,她说:“你完了。”
严逸手起刀落,狠狠砍在502的腿上。“少来这套,你以为我会回头看,然后你好逃跑?”然后,严逸就感到后脑勺一痛,失去意识前,她还听到了502的惨叫声。
严逸会游泳,但猛地被人按在水里,她也只能喝水。脑袋里昏昏沉沉,挣扎的四肢也渐渐麻木,她昏迷过去。
地板好凉,严逸感受到不适惊醒,发觉自己刚才躺在水泥地上,就算是在九月份这个温度也不适合睡觉,那个敲闷棍背后下黑手的人就把她这么随手扔在地上。四周很黑,只能看清眼前一个大致的轮廓,稍有不慎膝盖还会碰到一些石头。严逸的手机也被拿走了,没办法用手电筒查看附近的环境,但她磕磕绊绊双手向前摸索着走了半天,仍然没有触及墙壁,严逸想,自己的小碎步大约20厘米,刚才走了应该有四五十米了,看来这里应该是一个不小的地方,看这水泥地面,可能是在地下停车场之类的地方。
严逸刚才躺在地上的时候,能感觉到流动的凉风拂过脸颊,顺带着把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带进来。她很快想起来,这是那晚自己发现的坛子里的味道,淡淡的,不新鲜也不憋闷,不好闻但也不会令人作呕,和坛子里五彩斑斓的液体一样难以形容。现在站起身走了几步,这种味道反而没那么明显了,所以严逸猜想,这个空间的外面有那种液体。
严逸继续走,终于,她摸到了边界,是粗糙的墙壁,好像新房刮腻子之前的毛坯。光无孔不入,就算这个地方铜墙铁壁,也总有一丝丝光亮,严逸靠着隐约透进来的光,循着墙壁继续走。
突然,她摸到了一个锁扣,轻轻一抬门就开了。突如其来的刺眼灯光让严逸眯起眼睛,然后她发现外面的房间整齐摆放着置物架,像图书馆阅览室里的书架,架子上摆放着大小不一的坛子,那个独特的花纹果然不是严逸的幻觉。和严逸那晚看到的不一样,这些坛子上面还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字。她不敢仔细查看,只能半蹲着小心前行,因为置物架另一侧传来细微的声音,一个穿着深色戴兜帽长外套的人正站在一张桌子前捣鼓着什么,看样子完全没注意到严逸这边的动静。严逸敏锐的鼻子捕捉到一丝血腥味,还混合着中草药的味道,看来这人身上有伤。
通过亮光的程度来看,门就在桌子旁边,严逸如果堂而皇之过去肯定会被发现,但躲在这里也迟早会被发现呀。她有些焦虑,但一想到方璃正在想办法,又觉得安心了一些。她摸了摸口袋,发现手枪不见了,于是溜墙根儿寻找可用的武器。武器没找着,严逸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这些坛子的纸条上写的都是小区住户的名字,她在群里曾经看到过业主备注,有十几个人和纸条上的名字一模一样。贴了名字,是不是代表这些坛子是他们的,每家每户一个坛子,用来做什么呢?严逸想,为什么她没有?联想到第一次看见的坛子里的东西,还有那些消失的外卖员,难道这里真的在做贩卖器官的生意?大家抢单,哪家抢到单、杀了人、处理了尸体就放在这个坛子里,然后通过密道运出去。严逸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还年轻、身体健康,肯定是被小区里的人盯上,迷晕后绑来这里,那个戴兜帽的人说不定就是黑市医生,正在准备割肾的东西呢。
那人动了,他回头看了眼严逸出来的那个房间,然后捧着一匹布走近。他戴了一个黑色面罩,完全看不清五官,也就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小区里的人。严逸本想用一招“秦王绕柱”避开这人,没想到这个人眼神犀利,一眼就看到躲在架子后的严逸。
“别动!”这话是那个人说的,他的声音也做了处理,可能戴着变声器。
“不动是傻子。”严逸拔腿就跑。但对方急了,扔下手中的白布扑上来,一只胳膊抱住严逸的小腿,一只手抽空掏出一把小刀。严逸下意识踢了一脚,对方被踹出去一米。
“你……你这么弱啊,那我还藏什么。”
对方看着严逸,似乎十分焦急痛苦,即使行动不方便,但还是伸出手臂想要阻拦什么。严逸嘿嘿一笑,说:“走啦!”没等严逸高兴,她转头撞上了一个人,被人一记手刀敲在脑后,又晕了过去。
真是背时,严逸心想。她幽幽转醒,发现自己又是躺在地上,不过这次亮堂堂的,身边也围了很多人,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她身体无力,眼珠却转得飞快,看到一群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正在训斥刚才那个戴兜帽的人。
“谁让你私自行动的?都说了这次还没轮到你,你着什么急。每次的货物都必须经过大家一致商议决定,在祭坛统一举行仪式,你竟然敢私设祭坛,这次的货物没你的份儿了,排名也往后延两个。”领头的那人对众人说:“这就是自私自利、破坏规则的下场!让你们抢,以后还敢抢吗!?”
兜帽人情绪十分激动,他还在辩解:“村长,可是我真的很需要,这个人是最合适的。我的身体不好,可能活不了几年了。村长,求求你……”
被喊作村长的领头人推开他,让人把他带下去,然后转身走到祭坛边对众人说:“这次的货比较少,原因大家也知道,密道被毁坏了,我们没办法做从长计议。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只能用这种暴力手段把货物提前掳来。现在先把货分了,然后再揪出那个背后搞鬼的杂种,然后,哼哼。”
这村长是个狠人,听这语气,杀人越货的事情没少做。
“既然是公开竞价,我出10万。”
我身价才这么点儿?严逸心想。接着又陆续有人跟价,“30万”“50万”“70万”“160万”,是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严逸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这么多钱,能不能给她。简单粗糙的“拍卖”很快敲定,严逸被两个人拖拽起来,她无力反抗,只能被拉着到了一个水池前。
水池里是五光十色的神秘液体,光影与色彩的变化让这种液体看起来仿佛有生命一般,暗暗蠕动。严逸被人按着头,上半身浸入水池,很快又被拉出来,重复了十几次之后,她没被憋晕,也被累得头晕目眩了。她又被重新拉回刻满花纹的祭坛,像朵可怜的花被放在这些“藤蔓”之间。村长观察了一下她的情况,接着扫视了一下站在祭坛边的群众,看到大家都目不转睛兴致盎然地观看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开始诵经。至少严逸认为是诵经,她只听到村长用她从未听过的语言说着一些长句子,类似神婆装神弄鬼说的话,也像西方牧师背圣经。村长胡说八道的这段时间,严逸躺着休息了一会儿,这经又臭又长,她已经恢复了体力,然后猛地坐起来准备逃跑。村长一看严逸还能跑大惊失色,慌乱中组织同样慌乱的住户把她拦住,然后草草宣布:“这次情况特殊,提前进入最终阶段。把她泡进圣池,边泡水边施咒。”
寡不敌众,严逸再次被投入水池,这次全身没入,没想到水池还挺深。这水明明不粘稠,但置身在内,仿佛有千钧重,拉扯着严逸向下沉,她没办法浮起来,只能在村长恼人的咒语声中沉下去。
严逸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但她依然保留着感觉这种东西,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化,在流动,和这种液体融为一体。恍惚间,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在没有光明的广袤空间,她和伙伴们面面相觑,看不到彼此的形态,就这样僵持着很久很久。突然,所有人动了,像烂泥巴一样坠落,坠入一片五颜六色的世界,她的身体也在发生变化,变长变小,变宽边窄,变成卷曲的枝蔓或者笔直的线条,随心所欲。
“这不是玩乐,这是一种学习。”
不知为什么,严逸脑海中突然想到这句话,意义不明。
“学习”中的严逸猛地被人捞起,她用手抹掉脸上的水,睁开眼就骂:“你们这群疯子,快让我出去。你们想要什么,好好谈谈还有空间,但是这样就没意思了。”
村长僵在原地,空气中也安静地可怕。
“村长,怎么回事?这次失败了?”
“你今天跳步骤了,别是出什么岔子了吧,要不咱去问问参赞。”
村长外强中干吼了一声:“你懂还是我懂?神明的力量是无边的、不能质疑的,谁再敢质疑神明就把他踢出去,不允许再参加这种活动。这种情况是因为浸泡地还不够,再按进去泡一次!”
没有人再说话了。这次没等把人按进去,一声冷冽的枪声响起,村长突然僵直身体直直向水池里倒去——他的脑袋中枪了,子弹正中额头。人群顿时骚乱起来,开枪的那人换了种武器,举着消防斧轻车熟路地找准人们的颈部,一斧毙命。
“谁把门锁了,钥匙呢?”
“为了防止外人进来,钥匙在村长身上!”
“什么?!”
密闭空间成为了屠宰场,严逸扒在水池边,乖乖等着,庆幸方璃这个变态杀人魔此刻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等最后一个人倒下,方璃把严逸拎小鸡仔一般从水里捞出来,说:“没事别装死,给我善后。”
严逸还想骂她装死呢,伪装在人群里看半天也不知道出来救人,让自己在水里泡这么久,受了这么多苦。“怎么善后?”
方璃把消防斧递给她:“在他们身上砍几下,到时候警察发现,可以定性为邪教献祭或者互残。”
“我不敢,你怎么不动手?”
“我动手太专业,容易暴露。而且我现在要去水池里捞村长,他身上还有子弹,要掏出来。”
好吧,严逸只能照她说的做。或许是和方璃在一起待得时间久了,严逸现在做起这种事情,原本就不多的心理障碍也是彻底没了,还能和时不时浮出水面的方璃闲聊。
“你为什么不早点儿救我,我差点死了你知道吗。哎,你说话啊,我真生气了。”
“我要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你要是能多坚持一会儿,我还能把他们背后的那个‘参赞’找出来。”
严逸把斧头一扔:“合着你就是利用我找线索呗。”
方璃没理她。
严逸继续问:“你查这些东西干什么?”
方璃没回答,而是问她:“你刚才说的‘这不是玩乐,这是一种学习’,是什么意思?”
“啊?”严逸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确实说过这句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在水里产生幻觉了,胡言乱语的。”
“什么幻觉?”
“呃,忘记了。”
方璃不依不饶:“忘了?”
“哎呀,你真啰嗦,赶紧弄完搬家走了。”说完她又小声嘟哝,“让你帮我查的事情你不放在心上,还管这些劳什子。”
方璃应该是听到了这话,不仅不生气,反而态度和蔼了许多:“我知道了。急什么,回去就搬,跟我住在一起,我不仅给你免费讲解艺术大师和流派对色彩和图形的理解,还帮你开图书馆权限,你可以天天去查资料。”
严逸被她这副态度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说:“快走快走,还以为你被村长鬼上身了。”
方璃:……
原来祭坛是在小区B2层,日常一直是被封闭起来的状态,电梯和楼梯都没办法到达,没想到里面是这样子。严逸带方璃找到了祭坛旁边的暗室,她被从202带走后,就是被放到了这里,那个戴兜帽的人大概是想在这里提前下手。
严逸问:“对了,那个戴帽子的人呢?”
“没注意,等出去再说。”
“所以你觉得他们到底是在做什么?真的是贩卖器官?”
“他们在换人。”
“换人?什么意思。”
“你没注意今天出价的人都是女性吗?”
“所以呢?”
“假设让你换一副身体,你想变成男人吗?”
“虽然说也不是不可以体验一下,但是……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女性的身份生活。”
方璃指了指坛子上的人名:“所以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严逸很聪明:“你是说,他们在找替身,换一副年轻健康的□□?”
“对。我混入人群跟着村长到了祭坛,听到他们在讨论换了身体之后的计划。这个小区有一部分回迁户是从云南来的,他们带着一种神秘的图腾,也就是坛子和祭坛上雕刻的图案,还有一个没有实体的神明来到了这里。这个神明为什么得到这么多人的供奉,因为他可以帮助人们‘重生’。”
“和年轻人换了身体,所以算是重生?”
方璃哼笑一声:“对,开始的时候只是村里的老人用这种办法,后来大家一看人的脸虽然变了,但确实更加年轻健康,谁能抵挡这种诱惑呢,所以整个小区的人都加入其中。”
严逸点头:“外卖员年轻力壮,又居无定所,甚至还敢主动招惹小区住户,首当其冲也不奇怪了。但是,他们怎么会掌握这种办法,难道世界上真的有长生之术?”
“那种液体,我想会让人的记忆出现问题,甚至完全失忆。这样人的脑袋一片空白,还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只不过是接纳另一个身份生活而已。”
严逸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我就说401的男主人那么奇怪,呆呆的,女主人说他出过车祸脑袋不灵光了,很多事情想不起来,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换过身体了。还有我在小区里看到一个外卖员进了单元楼,很有可能也是被‘洗脑’了。这样看来,那种奇怪的液体并不会让人得到重生啊,谁想出的这种缺德法子。”
方璃意味深长地说:“我觉得,下步应该去找他们的参赞聊聊了。”
方璃没再多做解释,严逸也就不再管了,她在水池里产生的幻觉让她不得不和自己的梦联系起来,解开这个谜团比较重要。两人收拾清爽从家里出来,正要准备离开了,严逸扭头,突然发现小彭站在102窗户前俯视自己,眼里是满满的不舍,看上去难受极了。
“等我一下。”严逸说,她上楼敲响小彭的房门,对小彭道别,劝她也不要住在这里了,“风水不好。”小彭只是很伤心,拼命挽留严逸,不过最后严逸还是走了。
车上,开车的方璃皱了皱鼻子,问:“什么味道?”
严逸还沉浸在小区种种怪象的回忆中,被方璃这么一问才注意到。“好像是有一股中药味儿,我刚才去了小彭家,她……”严逸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对啊,她身体不好,做过手术,身上有中药味儿。她肯定也是羡慕一副健康的身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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