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义?”
岁慕柒眼神一变,锐利盯着她。
长秋宫院中,王妃停止挣扎,木然看向月牙:“你在说什么?”
月牙冷笑出声,眼睛泛红,愤恨扫视四周:“果然,皇权之下,你们从来不在意我们的死活!”
众人蹙眉,月牙像是疯了一样继续谴责:“你们永远高高在上,看不清脚下尘埃,明明一个决定就能改变大多数的人的生活,可你们贪婪、自私,你们吃穿用度那样不是吸人血馒头。”
皇上厌恶抬眼看向一旁,扣押月牙的侍卫当即将人打趴在地,手动住嘴。
端正德的表情迷茫又惊悚:“她是不是疯了?”
王妃从震惊中回神,提裙跪在地上:“皇兄,闻祎回京不过几日,我能确认她连门都没出过,根本不可能杀人。”
皇上颔首,皇后上前将她扶起,低声安抚:“嗯,别多想。”
岁慕始终冷静,蹙眉审视月牙,却猛然得出结论:尽管夸大了某种愤世情绪,但她却并未说谎。
可王妃所言无误,闻祎的确从回京后便再没出过王府,所以就算杀了人,也得是在这之前。
等等,之前?
岁慕柒厉声质问:“柯义就是劫匪,你们什么关系!”
他一直在找却没找到的关联人物,在这里出现了。
端正德了解内情,瞬间跟上思路。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你们没有理由先来刺杀堂妹,现在还反倒委屈上了?”
果然是已经疯了吗?怎么癫成了我理解不了的样子!
月牙没有否认:“她如果不回来,什么事都不会有,柯义也不会死。”
“哦。”
端正德从没有听过如此离谱的言论,冷不丁在一旁嘲讽:“所以你们就冰清玉洁?自诩好人?”
月牙狠戾侧首盯着他,恨不得咬下他的血肉。
“咳!”皇上轻咳一声,起身结束闹剧:“来人,拖下去审,审完杖毙。”
侍卫一把托起人往外走,月牙心如死灰一动不动。
岁慕柒面无表情看着月牙如同烂泥走尸一般被架起来,他侧首作揖:“陛下,请容许微臣一点时间询问劫匪案细节。”
皇上脚步顿住,瞥了眼月牙颔首离开。
皇上离开,皇后主持大局。
王妃看着跪在地面的将死之人,回首告别,她已经不想看见这个疯子。
端正德站到皇后身边,岁慕柒上前。
他冷声道:“你说没人在意你们的死活?”
月牙喘着粗气,咬牙切齿的冷呵:“难道不是吗?”
岁慕柒笑了:“我确实不在意你们的死活,但郡主将此物给了我。”
他摊开手,掌心赫然躺着白色香囊。
岁慕柒俯身轻语:“你认识吗?”
回应他的,是月牙猛然的剧烈挣扎。
“给我!把它还给我!”
侍卫一把将她胡乱挥舞的人按回去,连岁慕柒的一片衣角也没抓住。
“给你?”
岁慕柒收回手,话语沉缓平静:“郡主让我交还柯义的家人,你是吗?”
被按住的手霍然停住挣扎,月牙的脸色灰败,垂下头仿佛失去所有力气。
“可惜。你不是。”
岁慕柒语带遗憾,反问戳心:“你觉得我们这些人对你、你们不公不正。那郡主呢?她想着柯义,想着你,可你们是怎么对她的?”
月牙死死咬住唇瓣,踟蹰地吐不出半句话:“我……”
“柯义从最初就被放弃了,你想不明白吗?”
岁慕柒怜悯却不带一丝温度:“所以在你死前还想为他复仇吗?告诉我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谁,我可以帮你,”
“……我不知道。”
月牙愣怔,好半晌才恻然开口:“我是自愿的。”
端正德啧了一声,一副你没救了的样子。“别人把你坑到死,你居然还想护着他?”
一连串吐槽间,岁慕柒已经直起身往侍卫招手,冷漠放弃了无用的弃子,准备从柯义的亲人入手,或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侍卫动作很快,场面没多久恢复原来的和谐安详。
岁慕柒与太子一道道别,着手回大理寺发布寻人启事。
炭火的暖意将闻祎从深度昏迷中唤醒。
她颤了颤眼睫睁眼,入目便是柔和的昏黄。
“你醒了?身子还疼吗?”
闻祎循声侧首,就看见王妃正从软榻匆匆来到床边坐下。
而她也远离冰冷湖水,身上叠着两床厚被子,躺在一间淡雅端庄的房间中,周围地面平铺散落晨昏。
王妃将人扶起来靠坐,用被子把周围捂得严严实实后抬手试了试闻祎的额头。
“还好,热气退了些。”
闻祎撑住床,眼神空洞,等待与躯体失联后的意识重新适应。
当无介质的玻璃珠转向一旁宫人,她后知后觉自己还在皇宫:“我昏迷多久了?”
“嗯?”
半天没有人回话,闻祎疑惑歪头,漂亮的眼睛眨了两下:“怎么了吗?”
刚醒还没太清醒的嗓音夹带着江南的尾调,像是整个人躺在棉花上,软乎乎的。
王妃:“……”摸摸揉了揉她的头。
好乖!好可爱!
她轻咳两声,回到正题,只是手时不时揉一揉闻祎头顶:“你睡了一天一夜。”
“昨日之事让你受了委屈,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算是给你的补偿了。”
头顶作乱次数太多,闻祎半迷糊间也差觉察不对。
她奇怪地看了眼王妃,侧首躲过袭击:“岁大人此番救了我,我想提前嫁给他,就下周可以吗?”
王妃悻悻收回手,闻言担心:“成婚仪式繁多,你的身体撑得住吗?”
“我没事,只是还有些发热,过两日便好。”
闻祎眼睫下坠,遮住半颗玻璃珠:“不可以吗?”
她是大夫,她很清楚现在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情况。
肩膀伤可见骨,压了几年的寒证复发以及一些微不可计的擦伤。但谁让他不好过,那他也别想好过,她很记仇。
王妃心脏一抖,忙道:“没有不行,你好好养伤。”
她抬手帮闻祎掖了掖被子,保证裹得严密无缝。
闻祎抬头,眼眸一亮:“你答应了?”
“嗯。”
王妃笑眯眯揉了揉闻祎的头顶,好在这次人老老实实没带躲。
可爱,暴击!
闻祎得寸进尺,靠在绒被上半睁眼睑,提议道:“殿下,我想回王府住。”
王妃不假思索颔首同意:“好,等你睡醒我们就回去。”
皇宫太危险,又不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难保不会有类似月牙的疯子自杀式袭击闻祎。
闻祎心满意足埋头蹭了蹭绒毛被子,又沉沉睡去。
原本还有大半月的婚期被闻祎一举提前到了下周,岁慕柒收到消息时人都有些呆滞。
没想通她居然还想嫁给他?
他坐在书房桌前发呆,门外一阵响动,一身黑衣的圆环带着新鲜出炉的最新消息赶来。
思绪被打断,岁慕柒单手支颐,眸光冷峻:“查到什么了?”
皇宫那时,他还记得周文博颤巍巍跑来为闻祎治病的神情,急切、慌张,一反常态。
圆环:“主子,我们并未在江南查出郡主和周太医有过接触。他并不是江南人士,但他的医术是在江南学的。我问过当地人,周文博在老一辈眼里是一位响当当的神医。”
他皱眉凝重:“不过,有一点存疑。”
岁慕柒另一只垂点桌面的手顿住:“嗯?”
圆环神情逐渐迷惑,似乎见识到了无法解释难题:“江南的神医数量对比其他地区,出现得太多。就好像韭菜一茬又一茬,从没断过。”
他到江南假装重病,意图循着神医的线索寻找,看能不能挖出周文博与郡主之间存在的一点蛛丝马迹。
可没想到,在当地,几乎各个年龄段都有对神医的描述,横跨几十上百年,涉及多位不同姓氏的人。他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一位老人口中探出周文博也曾在其中。
岁慕柒垂眸沉思:“就这些?”
圆环:“……”
手痒,打不过,不能打!
他兢兢业业下江南,回来居然还要被嫌弃!
“主子,是还要继续查吗?”
圆环平静平静在平静,心如止水扯出一个假笑,提议道:“或许我们可以从郡主查起。”
“不。”
岁慕柒摇头:“就这样。”
当初查这两人只是觉得他们的举动很奇怪,但查完后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这中途要么是有人故意制造假消息不让人知晓,要么闻祎先前的确不认识周文博。
根据先前小厮的言论,他更倾向第一种。但闻祎身上的确还有无法解释的秘密,只是这秘密她不想让人知道。
王府一角,晨昏透过枯枝落下。
闻祎身披大氅头戴绒帽,独自埋首坐在树下,正在专注弄什么东西。
云归手里端着药,引人走来:“小姐,岁公子到了。”
凑近了,岁慕柒才发现闻祎手拿着的是生鸡蛋。
他偏头询问道:“你在做什么?”
鸡蛋被人故意开了口,透明的薄膜上有一圈黑色线条缠绕,看上去可怪但不失美感。
闻祎接过药碗,捏着鼻子硬喝下去,直到见底后立马掏出蜜糖压底。
“练习缝合,还好,技术没有退步。”
她仔细瞧了瞧,甚是满意,而后抬头疑惑:“你来做什么?大理寺很闲吗?”
岁慕想好的说辞一下卡壳,视线落在她头顶一动不动。
白绒绒毛蓬蓬的帽子戴在闻祎的头顶,风一吹毛毛就像弹动的耳朵,软乎乎的,想摸。
在闻祎逐渐低沉的目光下,岁慕柒笑眯眯将手里提着的药材放在闻祎眼前:“没有,来看看你。”
“这礼送的合心意吗?”
闻祎注意到包装上回春居三个字,眨了眨眼:“还可以,不过下次可以折现给我,我会更加高兴。”
回春居是一家横贯整个大禹的药材商铺,所面向的受众几乎全部人群都能涵盖,依眼前包装来看,岁慕柒送的东西很不便宜。
岁慕柒忍不住轻笑:“好,我知道了。”
倒是别具一格的爱财。
他自发端了一张凳子坐在闻祎对面,提壶为自己倒了杯茶,丝毫没有一点身为客人的拘束。
“听说皇后许诺给你补偿,你怎么没想着取消反而还提前婚期?”
闻祎警觉,目光锐利检视他:“你问这个做什么?反悔了?”
小本本翻开,准备记仇。
“没有,单纯好奇。”
岁慕柒笑着端起茶杯抵唇:“想知道你为何放着好好的机会不用。”
突然,他顿了顿,眼睛落在茶杯中,神色晦暗。
这甜味,好些熟悉,他似乎以前也喝到过。
闻祎白了一眼,嗤笑道:“你是火坑,那闻远道不得成了火山?”
“再说了,既然有人很不想我嫁给你,那我还就偏要嫁给你。”
见人愣怔盯着茶水,闻祎皱眉抿唇:“你来,就问这种无聊问题?”
“抱歉。”
岁慕柒眨眼回神,低声诚恳:“从劫匪到谋杀,都因我而起,是我没处理好才连累你。”
“嗯?”闻祎呆愣,不太熟练地面对如此郑重道歉。
好半会才笑吟吟摊手,“诊金,给我。”
云归上前,一笔笔道来:“岁公子,诊金一共白银一千两。鉴于你是首次用户,所以需要上交五百两定金,所以一共是一千五百两白银。”
闻祎开心适时补充:“你之前救了我,所以可以给你打九折,就一千四百两白银,你看如何?”
岁慕柒:“……”
他瞥了眼回春居地药材,又看了看闻祎。
闻祎笑容一下垮了,她冷漠道:“你要是给不起,我可能会给你打骨折。”
“怎么可能?”
岁慕柒瞪大眼睛,无比坚定:“我就是给不起!”
闻祎又恢复死鱼眼,仿佛刚才的热情是一场幻觉:“哦。”
她可怜地看着他,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看不出来,你倒是清廉。”
岁慕柒自豪:“那当然!”
闻祎轻呵。
云归窒息:“小姐的意思是,你做工几年没有存款还只知道白嫖,天可怜见。”
岁慕柒:“……”
他瞥向茶壶,抬头眨眼顺杆往上爬:“对啊,郡主可以送一点茶叶给我吗?我喝不起了!”
闻祎被逗笑,她侧首轻唤:“云归。”
岁暮柒正要诚恳道谢,就见云归微笑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杯子,迅速收了桌上的茶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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