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迟屿受的不是致命伤，撞车逃逸的人应当是初犯，撞完后慌慌张张的逃离现场，也没来及确认车里的人生命状况。

只可惜好好一辆车，买来没多久，到手还未焐热，便成了稀巴烂。

顾迟屿被注射了麻药，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恢复意识，医生将顾迟屿转入VIP病房后，管家帮忙办理完陪床手续，姜晚意跟着在医院睡了一晚。

因为要观察顾迟屿的状况，姜晚意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

等到第二天，窗外阳光洒在洁白的床单上，许是日光过于温暖的缘故，姜晚意才慢慢有了睡意，头一点一点的，直到头枕着手臂，完全趴再在床边。

顾迟屿醒时，入眼是白晃晃的天花板，紧接着就听到了空间里微弱的呼吸声。

藏在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和树叶沙沙的声响中，显得静谧而又安心。

麻药效果过后，顾迟屿本是觉得痛的，然而当他听到姜晚意的呼吸声时，忽的又觉得身上的酸痛不算什么了。

他歪头看向姜晚意，姜晚意眼下泛着青色，一看就是没睡好便被人叫了起来，乌黑秀丽的长发垂在肩上，一部分乖巧的垂在姜晚意身后，一部分随意的散落在床单上。

就像姜晚意这个人一样，表面看着乖顺，实际上反而是乖僻的，自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不反抗，只是因为没碰到底线。

顾迟屿想要起身，挪动时，指尖碰到姜晚意的发丝，他蓦地顿住。

像羽毛似的，轻飘飘的，却挠的人心痒痒，偏偏顾迟屿又想方设法都找不到破解之法。

顾迟屿忽然之间竟不知道手应该往哪里放才好。

他身体僵住，生怕一不小心，就吵醒了姜晚意，只得放缓速度，身体重新躺下。

这对一个大病中的病人，确实是不小的难度。

顾迟屿只做了那么几个动作，便满头大汗，唯一让顾迟屿感到宽慰的，整个过程都没有吵醒姜晚意。

他刚躺下，身旁的姜晚意便轻轻的唔了一声。

顾迟屿呼吸都便慢了，心脏却是紧张的加快速度，心如鼓擂，大到顾迟屿生怕被姜晚意听了去了。

明明才过了没几天，顾迟屿却骤然觉得先前的日子忙碌到让他喘不过起，唯有姜晚意陪在他身边的夜晚，他才能感觉到几分安宁。

怎么偏偏就忘了呢，怎么偏偏以前没察觉到呢。

宁静没能持续太久，不过才十几分钟，姜晚意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入眼便对上顾迟屿的眼。

似即将爆发的火山，流淌着的熔岩已有融烧万物的前奏。

姜晚意感到不适应，错开顾迟屿的视线，心里竟生出一种害怕的情绪来。

她害怕会软了心。

姜晚意无从判断顾迟屿的内心，就像以前许多次，姜晚意都以为顾迟屿是真心在说那些话。

她想，那时候顾迟屿看着她的眼神，也是真诚的。

或者，在那一刻，顾迟屿的确是这么想的。

顾迟屿说：“怎么不睡床上？在睡会儿？”

“不用。”姜晚意道，“有点认床。”

顾迟屿声音还有些虚弱，闻言笑道：“那也得披个毯子，着凉了怎么办？”

屋内的暖气打的很足，只是姜晚意体温本就比他人要低些，一到冬天便手脚冰凉的很。

姜晚意说道：“没事，我已经醒了，我喊护士来。”

她正要起身，手指忽的被人轻轻一勾。

没用太多力气，姜晚意还是顺从的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顾迟屿。

顾迟屿只用不赞同的眼光看着姜晚意，说道：“胡说，手都凉成这样了。”

姜晚意不想在这方面过多纠缠，笑着道了一声好，将毯子披在身上，按响了铃。

按完铃后，她又重新坐回椅子上，低着头，问道：“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顾迟屿看不到她的神情，更无法从姜晚意的语气中判断姜晚意的想法。

以前的姜晚意很好懂，即使在外人面前会遮掩几分，但到了顾迟屿面前时，无论是开心还是难受，都会大大方方的表现在顾迟屿面前。

顾迟屿甚至不用特地去解读。

从什么时候开始，姜晚意开始甚少在他面前谈论这些了呢？

顾迟屿无法回想起。

仿佛就在一瞬间，又像是慢慢的，经历了许多。

姜晚意喊道：“迟屿？”

顾迟屿说道：“没有。”

说话间，护士敲响了门。

姜晚意从床边挪开。

vip病房位置够大，哪怕姜晚意不特地挪开位置，也是够的。

顾迟屿没意识到这点。

他只是感到有些怅然若失。

指尖的温度渐渐被暖气的温度所替代，他揉搓了下手指，缩回被中，试图挽留住那么一星半点的温暖。

小护士见了，问道：“顾先生不舒服？”

顾迟屿抬眼：“没。”

他视线看向小护士身后。

姜晚意个儿高，哪怕穿着平底鞋，仍比小护士要高半个头，顾迟屿望去，一眼便看到姜晚意精致的眉眼。

仿佛注意到顾迟屿的视线，姜晚意眸子轻动，却没抬起，而是半侧过身，将身上的毯子裹的更紧了些。

小护士道：“顾先生运气真好，我听说那车擦着树的边掠过，差一点点就要车毁人亡，果然是好人有好报。”

顾氏集团每年都会做慈善，用来做慈善的每一笔钱去向明了，是公认的慈善家了，再加上只要是顾氏集团出品的东西质量都有保证，售后完善，所以口碑极好。

顾迟屿笑笑。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明白这车祸不是意外，而是对方有意撞过来，他大难不死，确实称得上一句运气好。

警方没有对外说调查结果，小护士还以为这只是意外。

小护士做了基础检查后，给顾迟屿换了挂水的药，道：“今天不要进食，中午的时候我会来再来换药，如果有任何问题，按铃叫我就好。”

她见顾迟屿迟迟没出声，眼神却一直放在自己身后，了然地回过头，道：“这是顾太太吧？”

姜晚意嗯了声。

小护士笑道：“顾先生果然好福气，娶的太太也这么漂亮。”

顾迟屿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些：“谢谢。”

姜晚意的嘴角却微微往下压了点，只道：“好的，我知道了。”

两人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小护士不由奇怪地多看了一眼姜晚意。

只是姜晚意仍是温温和和的模样，虽然不见欣喜，可也并不生气。

也许是因为经常有人夸这对神仙眷侣吧？

小护士走前，体贴的将门合上。

在合上的最后一刻，她还是好奇地又看了一眼姜晚意。

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子，身材高挑，五官漂亮的像盛开的玫瑰，极具攻击性，却又被周身的气质融合下来，惊艳的同时又让人想看第二眼。

有的人的长相是初看惊艳，再看觉得腻味，有的人的长相初看只是顺眼，再看却越看越漂亮。

小护士想，不愧是能做顾太太的人，姜晚意的长相更像是两者综合，想来顾太太的父母应该长得也很出色，才能生的出这样的顾太太来。

就是顾先生和顾太太之间的气氛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小护士合上门，忽然觉得，她曾经应该在哪里见过顾太太的。

这样耀眼的人，她不应该不记得啊。

走了几步，小护士想起来了。

她曾在电视上看到过顾太太，只不过因为模样过于突出，被节目组特地压热度，减少画面，就算出现，也是一带而过。

即使如此，仍凭借样貌和舞技迅速火出圈。

然而当天，网上出现大量黑料，最后顾太太注销账号，退出娱乐圈。

小护士没特地追过那个节目，等吃到这个瓜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属于顾太太的照片也被删的一干二净，唯有几张很糊的图还在流传。

她当时只扫了一眼那糊的五官都看不清的图，但仍被深深的惊艳到，在记忆里留下一道痕。

小护士想起来了，顾太太的名字应该是叫……姜晚意？

听说还是姜家的嫡系小姐。

小护士本来还有些嫉妒顾太太能嫁给顾先生，现在反倒隐约开始羡慕顾先生了。

能娶到姜晚意这样的美人，得积攒多少福气。

*

门被关上，顾迟屿终于能再次看到姜晚意。

他笑道：“晚晚，站那么远干嘛？怕我病气传给你不成？”

姜晚意无奈道：“你这又不会传染。”

“好，那是霉运传染给你。”

姜晚意深深叹了口气，道：“别这样讲，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这是姜晚意的心里话。

看出姜晚意的认真，顾迟屿收回笑容，道：“好。”

他刚想继续说话，姜晚意说道：“还有……”

姜晚意语气明显犹豫不定，放在姜晚意身上并不常见。

顾迟屿心里猛地一跳，急匆匆地打断道：“我渴了，晚晚可以帮我倒杯水吗。”

照顾病人要紧，姜晚意起身，给顾迟屿倒了一杯热水，说道：“你现在不能喝太多，只能小口抿。”

顾迟屿本来就不没那么渴，他接过杯子，放在唇边，抬起手，水却没进嘴中。

姜晚意没催促，顾迟屿便小心翼翼地拖延着时间。

然而一杯水能拖延的时间终归是有限的。

水杯重新落在桌上，发出的声响，似乎是在做最后的判决。

姜晚意这回格外认真的看着顾迟屿，视线交叉见，竟是顾迟屿选择了躲闪。

姜晚意道：“其实我本来不想提的。”

顾迟屿勉强道：“那就不说。”

这回，他是真的觉得口干了。

姜晚意道：“这段时间，我会负责照顾你。”

剩下的话，不必多说，顾迟屿也懂了。

只有这段时间。

顾迟屿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