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姜晚意和陆乘风刚踩上第一层楼梯。

越往上走，灯光越昏暗，姜晚意裙子一角如从枝丫上飘落的玫瑰花瓣，点缀着黯淡的角落。

灯光衬的她皮肤如珍珠一般皎洁，姜晚意缓缓回过头，看了女子一眼，抿着唇轻轻一笑，将周围的一切都比了下去。

让人心里不由生出自惭形秽。

女子清楚，哪怕是姜晚意身上最不起眼的配饰，那也是她难以企及的价格。

这都是顾总给姜晚意带来的好处。

想到此，女子目光坚定，她又往前走了几步，也不顾周围异样的目光，开口央求道：“姜小姐，可以抽出点时间，和我聊一下吗？”

按照她的想法，一个单身貌美的女子语气里似乎和顾总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姜晚意定然会停下来听听。

无论结果如何，她和顾总都能绑上绯闻。

她到时候就是整个宴会中最大的瓜。

然而陆乘风和姜晚意的关系超出她的预料，再加上姜晚意的容貌也远远比她想象中漂亮很多，她和姜晚意在一起，都穿着一身红，她却更像是模仿不到位的小丑鸭。

女子尴尬地捏了捏自己的裙角，气势不由自主地就被比下来了些，她说道：“只会浪费姜小姐一会儿时间，可以吗。”

不对，她握着姜晚意的把柄，为什么还要用祈求的口气说话？

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姜晚意和她想象中的太不同了，事情有点超出她预料范围之外。

陆乘风含笑问道：“需要我为你单独准备个房间，让你和姜小姐好好诉说衷肠吗？”

女子颔首，举止之间不由学着姜晚意的动作：“那就麻烦陆公子了。”

“噗。”陆乘风笑的格外猖狂，他跟没有骨头似的靠在扶梯上，没个正行样，一举一动却又皆是风流，赏心悦目。

比起这副能够骗人的样貌，说出的话可就没那么好听了，陆乘风一脸抱歉地样子，说道：“不好意思，没忍住。你父亲是谁？怎么没教好就把你放出来了。”

陆公子骂人时，向来一视同仁，不管男女，骂的都不好听：“你又算是哪家的小姐，敢和我陆乘风这么说话？”

女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陆乘风，实在想不明白，明明先前看起来浅笑吟吟性格极好的人，转眼劈头盖脸地就这么骂了出来。

和一个柔弱女子这么说话，不怕丢了陆家的脸面吗？

陆乘风转头，声音立即变得柔和起来。

生怕姜晚意嫌他多管闲事，细听还能听出陆乘风有意无意地夹了点音：“怎么样，要我备个房间吗？还是直接将她赶出去？”

陆乘风说这话时，眼光斜视地看了女子一眼，眸中寒光凛冽，如一把出鞘的刀、

女子全身发软发凉，只觉得那刀尖距离她的脖子只有一寸的距离，只要陆乘风想，她下一秒就会四五丧身之地。

现在是法治社会了，陆乘风肯定不敢这么做，女子咬牙，用尽力气才能保持她站稳。

但她先前想的，如果姜晚意不愿意，她就在大众面前绑上顾总的心思，也歇了下来。

女子开始感到轻微的后悔。

早知道姜晚意有陆乘风护着，她就……她就换个时间再来了。

姜晚意淡淡地看了一眼女子，说道：“她看起来身体不适，先找个房间让她休息休息吧。你也是的，身上都是伤，谁让你逞能了？快上楼，我先帮你把伤口包扎起来。”

陆乘风嘿嘿一笑，道：“忘了忘了，小伤，一点都不疼。”

见陆乘风没有反驳的意思，宴会里的保安毫不留情地将女子半拖着带进房间里。

上了楼，姜晚意从抽屉里翻出医药箱，从里面拿出止血的碘伏绷带，一转头，见陆乘风还傻站在门口，不由低笑了一声，朝着陆乘风招了招手：“还不进来？是嫌伤口还不够大吗？”

陆乘风如梦初醒，赶紧走到姜晚意身边，四肢僵硬地坐了下来。

还坐了个空，擦着沙发的边缘，直接滑到地上。

陆乘风大囧，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西装也有了褶皱。

姜晚意努力忍住笑意，微微抬头，道：“袖子卷起来。”

陆乘风单手去解袖扣。

他闻到姜晚意身上传来的香水味。

姜晚意不喜欢浓烈花香，橙子的酸甜混杂着淡淡的柠檬味，如同春日里的微风，清淡而又熟悉。

陆乘风手指一错，没能解开。

“怎么留学回来后，扣子都不会解了？”姜晚意叹了口气，打趣道，“难不成前面撞到哪儿，撞坏脑子了？要不要回去重读幼儿园啊？”

气氛被这么一打混，陆乘风心里又气又好笑，他不想让姜晚意看出什么，即使姜晚意很可能已经从他的态度里看出了什么。

陆乘风稳住心神，跟着姜晚意一块儿笑了起来，道：“可能吧，说不定真的撞到哪儿呢，我是为你出的头，要真撞傻了，你可要为我负责啊。”

他将袖扣解开，外套脱下，又将衬衫的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里面卷起的皮肤，看起来触目惊心。

姜晚意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嗔道：“都这样了，你还打趣。”

她看陆乘风的表现，还以为只是轻伤，也亏得陆乘风一声都没叫。

陆乘风大大咧咧地瞥了一眼伤口，生怕姜晚意愧疚，继续说道：“是啊，都这样了，当然要趁你心软的时候讨要点什么，那姜大小姐到底负不负责嘛？”

姜晚意用棉签擦了些碘酒，用力摁了下去，疼的陆乘风眉眼飞起。

姜晚意笑道：“看你以后还乱不乱说华。”

陆乘风嘶了两声后，又哼道：“好嘛，可怜我风华正茂，打好年纪，落了一身伤痛，你还不愿意负责，哎，就让我保持着这丑陋的容颜，孤寡众生吧……用这个药就可以了。”

姜晚意放下棉签，顺着陆乘风的方向，从医药箱里翻出一瓶药来，按照说明书上的要求，将药涂抹在陆乘风擦伤的地方，道：“好好好，放心，我别的没有，给你养老的钱至少还是有的。”

“哼，小爷我可难养了。”见伤口被包扎好，陆乘风稍稍活动了下胳膊，如释重负道，“其实就是点小伤，没什么的，我在国外——”

他话说到一半，忽的止住了，笑着看着姜晚意，将话题往旁边拐，问道：“对了，那个女的你打算怎么处理？”

姜晚意收拾着医药箱里的东西，听此，动作一顿。

灯光从上而上，透过浓密纤长的睫毛，在她眼下打出一道扇形的阴影来，随着她睫毛的颤动而变化，陆乘风忽的发现，那么长时间不见，姜晚意比记忆中更漂亮，却也更……孱弱了些。

仿佛一阵风吹过，就会被吹倒了。

明明姜家要比以往更好，又嫁给了顾迟屿，一切似乎都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而去，姜晚意周遭却索饶着一股沉重的气息。

连姜父姜母的死都没有把姜晚意打败，她这些年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才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知道此时时机不对，陆乘风只道：“敢在小爷场子里闹，要不我干脆找个人——”

他手作刀状，笑着从脖子上轻轻划过。

“你在国外都学了些什么。”姜晚意斜眼看了一眼陆乘风，将医药箱放回原处，她起身拍了拍裙摆，将褶皱抚平，慢吞吞地说道，“都找上门来了，当然要去看看。”

陆乘风跟着起来，感慨道：“不愧是你，那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个样子，一点儿没变。”

他往门的方向走了几步，准备带路，回头一看，姜晚意还停留在原地，不由有点纳闷道：“嗯？怎么了吗？”

陆乘风知道姜晚意的性格，故意笑道：“该不会是反悔了吧？现在反悔还有机会，我找人把她咔嚓掉，保证神不知鬼不觉的。”

这人说话就这个混样，姜晚意最开始相处时还不大习惯，生怕再一次见到陆乘风，两个人之间就隔着铁门了，习惯后，也就知道了，凡是陆乘风说的，那一律当玩笑话就好了。

她刚刚只是被陆乘风的话给说愣住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罢了。

嫁给顾迟屿多少年，她都已经快要忘记，曾经的她是个什么样了。

都说爱可以让人变得更好，姜晚意却觉得，她和顾迟屿之间的感情，太沉重了，沉重到她快要背负不起，一直拉着她往下坠。

姜晚意不觉得现在的她不好，她只是……

只是有些怀念过去的自己罢了。

姜晚意摇摇头，推了陆乘风一把，说道：“行了，别开玩笑了，快带路吧。”

陆乘风冤枉，嘟囔道：“是你先不走的，我还以为你反悔，我可以赶紧表现一下自己，争取点印象分。”

姜晚意将灯关上，反手拉上门，跟着陆乘风往另一个房间走，听到此话，不由眼睛弯成月牙，眸里盛着一汪月：“嗯？难不成你看中我哪个姊妹了，想要赶紧在我面前表现表现？”

她思考片刻，道：“我倒是有几个未嫁的表妹堂妹，年龄与你相仿，但我和她们并不熟悉，指望我帮你介绍姻缘，那就是在异想天开。”

陆乘风心道，就你那几个表妹堂妹，我还看不上呢。

但这话在姜晚意面前说不得，有贬低她亲戚的意思。

窗外的风雪骤然加大，陆乘风问道：“你怎么回去？需要我送你吗，还是……？”

姜晚意摇摇头：“我先生……就顾迟屿会来接我，不用麻烦你了。”

陆乘风撇嘴：“就他那个大忙人，别到时候不来了吧。”

他顺手将窗户关上，看着姜晚意单薄的礼服，道：“一会儿我再给你找个外套吧，别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