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醉羽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这间屋子很大，房顶又高，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上，几乎晃得人眼睁开不开。

屋内只有她一个人，安静的要命，偏偏她的耳朵又能捕捉到楼下觥筹交错的声音，偶尔还能提到陆乘风、顾迟屿和姜晚意的名字。

这三人虽都不在现场，但总归是陆乘风筹办的宴会，众人就算心里再怎么八卦，也不敢明晃晃地拿到台面上说。

宴会里不乏认出柳醉羽的人。

柳醉羽敢在这个宴会上找姜晚意，那手上就是有把柄的，加上从她那儿的消息知道，姜晚意和顾迟屿，甚至是她弟弟姜白羽的感情都不好，从先前姜白羽对待姜晚意的态度，也能看得出一二。

唯一的变数，就是陆乘风。

他对姜晚意实在是太好了，好到让柳醉羽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暗地里有一腿。

倘若真是如此，顾迟屿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吗？

还是说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冷淡到，对对方不闻不问了。

柳醉羽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听着时钟滴滴答答流过的声音，她心里不免感到一阵烦躁，从沙发上起身，来回踱步。

她心里忽的产生一种悔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脱离出她的掌心。

……不会陆乘风就打算把她在这里关一晚，等到宴会散去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给解决了吧？

她正准备找个理由离开，门忽的被打开。

姜晚意披着一件米黄色的外套，缓步走进屋内，她身后，陆乘风如同一个骑士一般，紧紧守在她身后。

柳醉羽眼角一抽。

她不清楚陆乘风和姜晚意主之间的关系，只隐隐听说过，陆乘风在姜晚意最需要帮忙的时候，逃到了国外，不然姜晚意说不定就是陆家的媳妇了。

以己度人，如果她是姜晚意，就算当年和陆乘风关系再好，肯定也会怨恨上。

如今看来，似乎并不如此。

柳醉羽不知道两人到底是演的，还是真的如此。

柳醉羽顿了顿，低头垂眼喊道：“姜小姐，陆少爷。”

陆少爷纨绔子弟样可谓熟练的不能再熟练，头一抬，声音懒散地嗯了一声，尾音拖的格外长，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视线也只在柳醉羽身上停留不到一秒，便又迅速离走了。

就像是……

尽到了豪门礼仪的要求后，一刻也不愿意分一点目光在柳醉羽身上。

就跟柳醉羽是什么脏东西一般，看一眼都嫌多。

反倒是姜晚意，面容上带着浅浅微笑，目光在柳醉羽身上微微停留片刻后，缓缓应道：“嗯。”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是姜晚意，柳醉羽想，姜小姐其实是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人。

就是不知怎么的，这么长时间，和姜晚意有关的消息，只有和顾迟屿感情差，传的沸沸扬扬，和姜晚意自个儿有关的东西反倒一点儿没传出来。

就像有什么人，特地遮掩过似的。

柳醉羽轻咬红唇，急着想要将主导权争夺回来，开口问道：“姜小姐，我知道我说的话你可能不相信，但……”

姜晚意忽的打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醉羽不明所以：“柳醉羽。”

姜晚意点点头，轻轻笼了下外套，莲步轻移，缓缓走进室内。

陆乘风见此，赶忙用旁白的空调遥控器将温度往上升了升。

其实别墅里有一台中央空调，每个房间又多配了一台空调，用来调节单独房间的温度，所以哪怕房间内的空调不开，整个别墅仍然不会显得太冷。

姜晚意天生怕冷，手脚容易冰凉，所以裹的才比旁人严实些。

陆乘风也是忙昏头了，加上生怕姜晚意冷到哪里的缘故，直到空调启动后发出，两个人都奇怪地看向他，陆乘风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

他反应有点过度了。

姜晚意是顾迟屿的老婆，他跟在姜晚意身边忙前忙后，体贴的不行，连这种事都要亲自忙活，旁人肯定要觉得奇怪。

不过陆乘风就是陆乘风，一点儿要改的意思都没有，大大咧咧地浓眉挑起。

他不敢直视姜晚意，便将气都撒在了柳醉羽身上：“怎么？有意见？”

柳醉羽哪儿敢啊，慌忙摇摇头。

姜晚意笑道：“行了，你快出去吧，别在里面添乱了。”

“我哪儿添乱了。”陆乘风叫冤道，“我还什么都没开始说呢。”

最多、最多也就是看柳醉羽不爽，哼了两声，开了个空调，这也算添乱吗。

陆乘风嘴上叫嚣着，脚步还是乖乖地往后退了出去，眼睛看着柳醉羽，说道：“那我在外面等你，有什么事喊一声就好。”

姜晚意推着他的后背，抿嘴笑道：“知道啦，知道啦。”

等到陆乘风离开，姜晚意关上门，看着柳醉羽，笑容慢慢变淡。

她说话声音不徐不疾，慢慢坐在了沙发上，同时又给柳醉羽倒了一杯水，推到她面前，问道：“你说吧。”

柳醉羽低头看着杯上倒影出的自己，又有点犹豫地看着姜晚意。

她最终，深呼吸一口气，握着水杯的手也一紧，打开手机里的相册，递到姜晚意面前：“姜小姐，我知道您不信，顾总当时也是酒后糊涂，我，您先看照片吧……”

*

陆乘风在外等着。

房间隔音很好，除非他将耳朵贴在地上或者是门板上，或许才能听的出一点儿声音来，不过陆乘风没有试，而是乖乖地站在走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门嘎吱一声，缓缓被打开。

陆乘风站的腿都要麻了，紧张地问道：“怎么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听到什么情报。

柳醉羽敢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手里肯定握着证据，一个貌美的女子和多金的男人，多半顾迟屿是犯了天底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以陆乘风对姜晚意的了解，倘若顾迟屿真的犯了这种事，肯定会离婚。

一方面，陆乘风不希望姜晚意伤心，另一方面，因为多年的逃避，哪怕他嘴上什么都敢说，但真的给了机会，陆乘风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勇气，在面对姜晚意，重新追求她。

姜晚意又愿不愿意接纳自己。

陆乘风害怕失败，特别害怕被姜晚意拒绝，万一被拒绝了，岂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陆乘风往前走了两步，贴近姜晚意，又问了一次：“怎么样？”

同时，一部分余光扫到坐在沙发上的柳醉羽。

柳醉羽正在将她的手机放进小包里，看起来二人并没有起冲突，她低着头，乌黑长发遮住了面色，让陆乘风无法判断。

陆乘风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眼也不眨地盯着姜晚意。

却见姜晚意神色不变，手轻轻地拢了下头发，笑道：“陆二少爷，你怎么这么八卦啊。”

陆乘风脑中已经想出了无数安慰姜晚意的话，没料到竟是这么个回答，他微微一怔，紧接着痞笑道：“是啊，我就是好奇嘛，怎么说也是在我宴会上发生的事。”

他目光微微放在柳醉羽身上，沉声说道：“也是我的倏忽。”

“嗯？”姜晚意轻歪了下脑袋，眼如月牙，眸如星子，轻轻推了下陆乘风，将人往楼下推，慢吞吞地说道：“家事，陆二少爷别担心，我自己会解决，再说就算没有今天，以后她也会找上门来的。”

陆乘风顺着姜晚意的力道，往前走，说道：“不管怎么说，也有我一部分责任，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提，我陆乘风绝不推辞。”

姜晚意道了声好，却也再说别的了。

陆乘风垂下眼，似乎在思考什么，连脚下的台阶都没注意，差点没站稳，从台阶上滑下去。

得亏姜晚意反应快，一把拉住陆乘风的胳膊。

两人体型悬殊，姜晚意脚上的伤又没完全好透，险些自个儿也没站稳，跟着陆乘风滚下去。

这下拉着姜晚意的，反倒成为陆乘风了。

两人顺着力道，连着下了好几层台阶，才稳住身形。

姜晚意拍了拍胸脯，眼尾微抬起：“在想什么呢，台阶都没看到。”

陆乘风也不回答，只一个劲的笑。

姜晚意纳闷，推了推陆乘风：“你笑什么？”

陆乘风笑的眼角都挤出了泪水。

他长得就是一副不喜自笑的模样，加上又是纨绔子弟的作风，看起来格外轻浮，如今这般大笑起来，反倒给人一种真实的感觉，他没有可以克制住五官，笑起来格外有感染力。

哪怕姜晚意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还是跟着一起勾起了嘴角：“陆乘风！”

陆乘风看着底下的楼梯，说道：“我只是想起了幼年时，你还是个奶团子，走路磕磕绊绊的，我觉得磨蹭，非要拽着你下楼，还跟你说要给你看看大人是怎么走路的。”

这么糗的事，姜晚意当然也记得：“是啊，某个大人蹋下台阶的第一步就摔了个狗吃屎，还要一个没长大的小孩拽你。”

“是啊，落花流水春去也[1]。”陆乘风收回心绪，只笑着看着姜晚意，道：“去了一趟国外，回去除了我，你们都结婚了。”

“哪儿有们。”姜晚意道，“姜白羽不是还没有吗。”

陆乘风翻了个白眼，气到：“呵呵，我看他这辈子都找不到对象。”

*

虽出了柳醉羽这件事，陆乘风的宴会仍按照计划的那样，直到到点才散场。

宴会开到一半时，外面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外面雨落下时的声音，不乏一种情趣。

但等到宴会散场后，这小雨倏忽变成倾盆大雨，哪怕有车子接送，免不了也要沾上雨水。

陆乘风见此，邀请道：“要不你今晚就睡这儿吧？反正我晚上回老宅去，这里空着也是空着，没别人。”

姜晚意摇摇头，她坐在窗前，窗户没完全关上，丝丝雨水打进窗内，带着点儿冷意，她笑道：“不用。”

陆乘风还以为他是为了避嫌，撇撇嘴：“别介啊，我本来打算就是回老宅的，不信我现场打个电话给我哥，还是你不把我当朋友了？”

姜晚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没有没有，我哪儿敢啊，只是我来的时候顾迟屿说了要来接我，所以真不用。”

陆乘风哦了一声，往外张望道：“他来了没？你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问问呢。”

姜晚意张了张口，半晌没说出声来，只道：“快了，你先回去吧，别让你哥等急了。”

陆乘风先前说的都是实话。

他和他哥提早打过招呼，家里留着门，要只有他哥就算了，主要他祖母也知道这件事，在家等着他呢。

陆乘风只好道：“行，那我留个车吧，要顾……顾迟屿临时有事，我让人送你回去，这荒郊野岭，也不好打车。”

他其实是想说，要顾迟屿忘了的话。

但话到嘴边，看着姜晚意柔柔的样子，还是拐了个弯。

姜晚意摆手：“不用。”

她举起手机，晃了晃，“我又不是手机没信号，就算他真的忘了，我还能真呆这里一晚不成？放心，我是个成年人了，会照顾自己，你赶紧回去吧。”

陆乘风知道姜晚意看着可以任人拿捏，但心里都有数呢，没法，只好道：“行，那下次再见，要外面雨大了，你就在别墅里呆一晚，我……”

“行了行了。”姜晚意打断道，“别啰嗦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陆乘风哼哼两声，说道：“你最好不是。”

这些年，姜晚意也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比他离开时，看起来还要单薄。

但这些话，不适合——至少此刻是不适合在姜晚意面前说的。

陆乘风收了嘴，和姜晚意告别后，便走了。

姜晚意低头，看着手机上的短信。

她给顾迟屿发了好几条，无一例外，都没有回复。

她听着外面的雨点声，慢慢有了困意，不知不觉中竟慢慢真的睡着了。

负责打扫的佣人听到她和陆乘风说的话，也没敢上前打扰。

直到夜色越来越晚，看姜晚意似乎要睡着了，还是上前，喊道：“姜小姐？”

姜晚意睁开眼。

佣人道：“这里不适合睡觉，姜小姐要不上楼睡吧。”

姜晚意看了眼时钟。

距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超过了3个小时。

手机里还是一条消息都没有。

[1]李煜的《浪淘沙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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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