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时雨揣着一包还热乎的榛子糖回到清澈轩,大堂里锣鼓依旧,皮影戏正演到最精彩的地方。台上各色的人影在兽皮上翩然翻飞,台下攒动的人头凑在一起。飞快地在人群中快速扫过一眼,唯独没看到那个看戏最认真的身影。

堂头在时雨走进大堂前就注意到年轻的东家归来,这会儿已经凑上前解释道:“墨公子上午一直在房间里。”

时雨微挑眉梢:“他一个人?”

堂头点了点头,应声道:“照着东家的吩咐昨日就给前巷街的程大夫递了拜贴,今早专程派人把他请来给小石头看诊。墨公子特地把前一日发现的药渣拿出来给程大夫看。果真如墨公子所料,是药童把川木香和川穹这两味药抓错了。程大夫还说之前药方太过凶猛,小石头那身子承受不住,依着他的体质改了药方……”

“说重点。”时雨打断。

堂头神色一敛,加快语速继续道:“这位程大夫是神医王立的传人,不仅医术好,人也和善亲切,墨公子好奇心重,见程大夫每改一味药就想去问上一二。程大夫也不藏着,大大方方解释每一味药的用途。一来二去间,发现墨公子不仅在识别药材上格外有天赋还很好学。当即吩咐身边的药童回去抓了几包药来,让墨公子根据药材种类和药性强弱来做区分,想考考他的本事。”

“说是让墨公子把药都挑出来了就去医馆和他接着聊。”说到此,堂头抬头指向楼上墨倾的厢房,笑道,“墨公子真就一上午没出厢房,皮影戏开演的时候掌柜的派人去请过,他也没出来,我就只让人中途送了一些茶点进去。这会儿估摸着还在房间里琢磨着那些药材。”

“神医王立?”时雨琢磨着这个名字。

见时雨关注到这个名字,堂头收敛笑容,面上多了几分恭敬:“王神医是我们汉中市的救星!早在我太祖奶奶那一辈的时候,城里闹过一场大瘟疫,按照家里老人传下来的说法,当时城中十户六空,剩下的也多是被感染疫病,苟延残喘着,或许哪天就抗不过去了。万幸有王大夫横空而出,在秦岭深处的绝壁上寻到一味能克制疫癔症的药,方才阻止了这场浩劫。今天请来的程大夫便是王神医的第四代传人。”

“这事你干得不错。”时雨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墨倾上午都是一个人在房里吗,还是和小石头一起?”

堂头恢复到不紧不慢的样子,答道:“现下只有墨公子一个人在房里。程大夫来看诊后小石头说自己感觉好多了,不肯多休息非要去干活,墨公子见他态度坚定,就没再多说什么,我也就让他留在后厨,叮嘱其他人多照应他一些,现在估摸着正在帮忙下货。”

时雨回到房间时,墨倾正坐在桌前,把已经按照程大夫要求分门别类放置好的药材再次检查一番。

“这是在忙什么,皮影戏都没去看了?”时雨笑着问道。

“你回来啦!”墨倾弹起身来,连蹦带跳小跑到时雨面前。

不用多招呼就注意到时雨的手上多了一包榛子糖,墨倾自然而然地拿过来,拆开油纸包,从中拿出一颗塞到嘴里,含糊道:“程大夫早上拿给小石头看诊了,说他身体底子太差,重新给他开了一副药,然后又教我认识了好几味药,还送来了一包药材给我练习。”

“练得怎么样了?”时雨从他的手中也拿过一颗榛子糖,放到自己嘴里。

“差不多弄好了。不过程大夫给的好几味药材我在你的药柜里都没见过。”墨倾指着桌上靠右的一堆,语气有些苦恼。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时雨扫过桌上那几样“不曾见过”的药材,不禁笑了起来。

都是些山野间最寻常的草木罢了。乡野间总会有一些手头拮据的人家,生了头痛脑热的小病,没钱请大夫看诊,便会自己扛着竹篓上山,寻些清热败火的草木,尽可能解一时之急。让墨倾犯难的正是这些算不上 “正经药材”的干草。

毕竟自己药柜里的东西大多都是秦岭至宝,也难怪墨倾说今日这些没有见过。

“分好了那就准备去吃饭吧。”时雨不捉痕迹地把榛子糖拿回到自己掌心,重新用油纸包好,“桌上的药材就按你分出的原样打包,下午我让伙计送去程大夫那可行?”

“可以的。”早上匆匆食过早饭后先是陪小石头看诊,又向程大夫请教如何区分药材,最后自己又尝试亲自整理一番,忙活了一上午。本来还没觉得饿,吃了几块榛子糖顿时开了胃。

墨倾还记挂着自己的新朋友,提醒时雨要喊小石头来一起吃饭。

小石头刚在后院卸完最后一筐河鲜,裤脚上还滴着水,鞋上也沾了些泥。看到眼前光风霁月的两人更觉得自己摸样狼狈,下意识想往后退一步,总觉得自己不该与两人同桌吃饭。

只是墨倾不懂这些凡间的世俗讲究,时雨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导致小石头的客气推辞全然无效,还没说几句就以被墨倾拉进上好菜的雅间。三个人围坐到八仙桌上。

许是昨晚宿在清澈轩里休息得好,小石头瞧着气色好了一些。在与时雨的相处中,也少了几分拘谨。

相较于墨清的埋头认真吃饭,时雨反而会和小石头闲聊几句。问问他在酒楼里做最多的活计是是什么,今天又卸了什么货,甚至连银鱼的收成是否有起色也会关注。

小石头仍然不知道时雨真正的身份,但从掌柜和堂头毕恭毕敬的身份中多少也能猜出他的身份非同一般,也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饭后,小石头恭敬地谢过时雨和墨倾的招待,便转身楼下,继续去忙下午的活。

“下午还想看皮影戏吗?我带你出去玩怎么样?”时雨忽然问道。

“好呀!”墨倾眼前一亮,来到汉中后除了第一天被时雨拉着出门买了几件新衣裳,每天都窝在大堂里看皮影戏,还没好好出去玩过。

午后的太阳明媚,晒得人暖烘烘的,却也不会觉得燥热,墨倾步伐轻巧,笑嘻嘻的和时雨并肩走在街道上,竹筒倒豆子一般和时雨分享些自己见识到的新鲜事。轻快的语调像一支随风吹奏的竹笛。

时雨和往常一样,双眼含笑听着他的碎语,偶尔回应几声,墨倾又会欢喜地讲述更多。

这两人一个玉面活泼讨喜,一个身姿飘然若仙。并排走在街上引得路过行人频频回首,当事人却全然不在意这些目光。

“你今天看上去很开心。”话语间隙,墨清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或许吧。”时雨没有反驳,只是带着墨倾继续向城外走去。

今早时雨是一个人出门的,在天光乍破时,唤起墨倾起床后,甚至没陪他吃他早饭,就独自来到了城郊。

晨光熹微,有风拂过。

眼前是一颗高耸入云的银杏树,枝干遒劲的大树很是茁壮,凝着晨露枝叶竟无一片随风落下。繁茂的枝叶把本就稀薄的晨光遮挡大半。只余几缕碎光洒落在时雨的衣襟上,与衣料上的金线相映,光华流动。

时雨昂首立在大树前,目光落在枝桠间的红绳和木牌上。百年前亲手栽种时只有一人高的树苗,如今已是亭亭如盖。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时雨就这样静静站着,在树荫下看初升的太阳慢慢爬上树梢,看聚了又散的云彩消失在天际,看三五飞鸟振翅远行……

直到身后的远方,渐渐传来车辙声、马蹄声,和赏秋游玩的嬉笑打闹声,他才缓缓回过神来。

在自己最无望时栽下的银杏树,如今竟然载满了少女心事。

也不知从何时起,城郊银杏树可以许愿的说法开始流传在汉中市的市井间——将心意写在木牌上,末端系上红色绸缎,只要能高高抛在银杏枝头,就可以得偿所愿。

物换星移间,竟演变成少女间的一种风俗。每年秋季总会有女眷结伴而来,立于苍天之下,黄土之上,虔诚诉说着心愿。

时雨没有领着墨倾去见那棵他亲手做下的树,而是带他走向汉水河畔。

江水淌淌而过,随着阳光流淌出粼粼波光,映照在两人身上,好似一层华彩。

“你会游泳吗?”时雨突然问道。

墨倾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回答:“貂会。”

明明笑起来是千娇百媚的一张脸,收敛神色的时候眉眼间却是藏不住透着不谙世事,憨态可掬的样子活脱脱一个笨蛋美人。

这让时雨的心间有一丝丝的痒,忍不住逗弄道:“现在以凡人之躯,还会游泳吗?”

墨倾只纠结了一瞬,就决定:“那我试试!”

说罢就想要往汉水中跃去,还是时雨眼疾手快制止了他。手臂稳而有力地拉住墨倾,语气悠悠,仿佛撒下一张网:“想去水底看看吗?说不定会有有趣的东西藏在下面。”

这话正对上墨倾的好奇心,自然是无法拒绝,连连点头。

“把手给我。”时雨伸出一只手,平摊在墨倾面前。

几乎是在看到时雨手心的同时,墨倾就立刻上前攥住:“快走吧!”

时雨的话他永远不需要犹豫。

汉江水本就清澈,午后的阳光斜切进水面,将大半江面照透。游弋的鱼虾,四散的水草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身为雪貂时,墨倾偶尔也会在水中游玩,但远不如现在被时雨牵着手。明明身处江水中,却是如履平地一般。不仅衣发不会被打湿,还不用浮上水面换气,想玩多久就可以玩多久。

只是河中的鱼虾还是和以前一样难抓。墨倾试了好几次,灵活的小鱼总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钻出他的手心。还是时雨注意到他的脸颊逐渐气鼓了起来,主动抓来一只青色的螃蟹送到墨清手中,并以法术封住蟹钳,消解掉小螃蟹最后一丝反抗的可能。

时雨任由他牵着,在江水中漫无目的地戏耍。直到墨倾刚下水那会的新鲜劲淡了些,才轻轻用力,将人带回到自己身侧。而后毫不费力地携着他向江水更深处潜去。

江水中的阳光开始变得稀薄,逐渐适应变暗后,墨倾发现自己的视线里只剩下时雨隐约可见的轮廓。下意识就想往他怀里去,行随心动,拉过时雨的衣袖就把自己往他怀中贴紧了几分。

时雨轻拍他的背作为安抚,见墨倾并没有太害怕,只是习惯性在陌生环境就往自己身上贴,这才带着他潜向江水的更深处。

就在四周几乎要全暗的时候,一抹幽幽蓝光,在江底的最深处轻轻闪了一下,好像一直眨眼间就飞走的蝴蝶。

对,没错,就是那个亭亭如盖[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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