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六月，苏陵都陷入忙碌的状态。

答辩、拍毕业照、找房子、找工作签署第三方就业协议、报名法考....

一切进入尾声，S大的宿舍生活也走到尾声。

今年的毕业生就业形势格外严峻。

据相关数据统计，今年大学生毕业人数1210万，其中研究生数达217.65万人，比上年增加94.70万人，增长率34.11%。与之悬殊的是惨淡的就业情况，成功签署相关协议人数仅占41%。

而苏陵便是没能顺利找到工作的十分之六的一员。

挂断电话，他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叹气。

S市是国际大都市，繁华富有生机，是一座蓬勃的城市，无数人挤破脑袋想要留在这里。然而繁华之下是犹如战场厮杀的竞争市场。

父亲打电话在劝他回老家。

苏陵一向性情温顺，骨子里的慢吞吞让他并不适应S市这种快节奏的生活，可是...

手机叮咚一声响。

他划开聊天软件信息，预料之中的头像，是他父亲的第二任妻子，刘清。

界面上上一次消息还停留在年初，是一张图片，全家福，没有他。

父亲慈爱的容颜、继母温柔的笑颜，还有依偎在他们左右手边的一对儿女，幸福而又圆满的一家。苏陵看到图片的瞬间在想，幸亏没有选择回家过年，可以想象拍照时自己若是在，父亲面上有多为难。

最新的消息是转账。

金额不小，一万块钱，足够支付苏陵今日去看中的那套合租房半年房租。

他眨眨眼，手指迟疑着没动。

唰得一声

新消息进来。

——阖家幸福安康：苏陵，钱你收下吧，算是你爸和我一点心意，在外头好好的。

言辞并不刺耳，但苏陵还是控制不住地心口发酸。

刘清应该是听到了父亲给他打电话，不然也不会这么快联系自己。

‘在外头好好的’——她已经替自己做了选择。

其实苏陵一开始就没打算回老家。

父亲劝他也并非真心，不过是前些时候奶奶过七十大寿，家里庆贺时，父亲被亲戚们说得羞愧，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在外头，即将研究生毕业了。

在老家县里，能考出一个研究生是个很有脸面的事情。

只是父亲从不在外借着他长脸。

一是当年苏陵母亲与人偷情才跟他离婚，苏父挨了不少笑话，说得苏陵多了，难免又惹了老家人议论他头上帽子颜色的闲话。

二来刘清家里在老家有些名声，跟人炫耀苏陵的好，难免惹得新妻子不开心。

眼前突然出现一根手指，戳到自己屏幕上。

苏陵一愣，下意识回头。见是室友赵塘，有些惊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S大研究生宿舍条件优越，二人间，苏陵和赵塘关系不错，是他在这座陌生城市少数不多的朋友。半月前赵塘去国外毕业旅行了，苏陵这段时间孤零零的，还挺想念这位朋友的。

赵塘捏捏他脸蛋，“凌晨的航班，刚在家补觉回来。”

他撑在一侧的二架床梯旁，眼神往苏陵手机上示意下：“人家给钱，你就收了呗。”

苏陵低头，才发觉赵塘方才戳他屏幕竟然帮他收下那一万块钱！

“哎呀，你怎么收了？”

他急忙要把钱转回去，赵塘眼疾手快地按住他动作。

“我说，你怎么傻兮兮的。”

赵塘道：“人家是你亲爹的媳妇，名义上你后妈，养孩子天经地义！再说了，就一万块，又不是一百万，三年学费你都贷着款呢，没问他们要已经是懂大事了！”

“不一样的。”

苏陵解释道：“这钱是她...”

‘她’了半天，也说不明白：“反正我收着心里难受。”

只是转账回去，刘清却迟迟没有点接。

一直到二十四小时过，又自动退还到苏陵手里。

他给苏父打了电话，要了个银行卡号，转出去才松口气。

一分钱一分情，他不想欠着刘清。

良心上过去了，骨感的现实又逼着苏陵面对。

他享受着宿舍最后几天清爽的空调凉风，一边刷着手里的招聘软件。

他本科学工商管理，四年下来深感未来就业前景成虑，备考研究生考试时转了法学。

法学辛苦，却是一个讲究记忆与逻辑思维兼备的学科，又需要投入大量时间沉心研究案例，其实并不适用苏陵的需求。他读书学费是大学助学贷款，生活费等日常开支全靠自己课余时间兼职，最适合的专业应该是师范。

师范出来，最差可以入职辅导机构，中等编制选择，最好可以选择教育局、图书馆等公务员岗位。

只是苏陵看到热搜上被家暴数次却依旧无法凭靠法律离婚的真实事件，最终还是选了法学。

赵塘听了以后，说苏陵脑子有坑，天下不公多了去，看不顺眼，就要学法当律师当警察不成？

苏陵笑笑，反正已经考上了，三年说长不长，就这般磕磕绊绊地读完了。

毕业前导师问他有没有意向读个博啥的，苏陵摇摇头，奶奶今年查出子宫癌，早期发现，干预手段和后续治疗需要资金不少，他得上班赚钱了。

赵塘收拾了几趟宿舍的东西，看他愁眉苦脸，“没有好的offer？”

苏陵点点头。

“我没有资格证，大律所门槛高连投递渠道都没有，小的事务所只能当助理。”

嗯....律师助理底薪2K起，做得最多是从各种渠道搜罗当事人，本质是销售找客源，还是提成并不高的那种。一个月到手可能连5k都没有。

赵塘想想：“要不你去我家公司？”

赵塘是本地人，家庭条件不错，开着中型连锁超市，有自己的法务小组，主要负责消费者纠纷什么的，归属民事，并没什么难点，赵塘毕业后入职是生力军，苏陵去了就是增加劳务成本。

苏陵摆手拒绝，把桌上的水蜜桃递过去当做谢礼。

不过经由赵塘一打岔，给了他新思路，应聘软件上头他又额外新增了一个职位——公司法务。

效果立竿见影。

叮咚一声，消息框新增红点，戳开一看，果然有人主动打招呼，惯例的打招呼求简历投递。

苏陵采用广撒网的原则，先同意投递简历，然后才戳开对方头像看具体的岗位要求。

这一看，不由轻咦出声。

“龙氏集团？”

苏陵没听过，地点就在市中心，看集团介绍涉猎行业不少，岗位介绍也格外简洁明了——担任法务助理，处理公司相关法律事务（见面详谈）...就没了，并无详细注明是哪一类别，行政民事亦或者刑事？总不能要面面俱到吧。

要求第一条是相关行业证书（从业经验丰富者可放宽限制）

第二条是抗压能力和责任心等常规性格点

第三条是胆子大（懂的都懂）

苏陵：？？？

最后是福利待遇——懂的都懂，集团上古存库，应有尽有，实行按劳分配。

苏陵：......

蛋蛋后进入社会后，招聘用语都变得这么时髦了吗？

因为太具有‘人事只为完成一个到面指标’的欺骗性，苏陵并不抱有希望。

很快一个本地电话打进来。

“苏先生您好，我这边是龙氏集团人事部，给您致电是想通知您具体到岗事宜。”

到岗？

苏陵迟疑了下：“抱歉，我这边暂时......”

“苏先生是有什么顾虑吗？”

苏陵不想浪费时间，直接道：“你们岗位介绍有关于具体工作内容还有福利待遇这方面，并不是很详细，请问能稍稍说一下吗？”

“苏先生，您选择投递简历便是默认龙氏集团入职了呢。”

苏陵：“......贵集团这么霸道？”

投递简历就是默认入职，照这个道理，他这一个月都入职好几家公司了！

苏陵有些生气，觉得对方不讲道理胡搅蛮缠。

“苏先生，您先别急。”

电话里说话的姑娘声音柔和，并无什么阴阳怪气，苏陵挂断的手指一顿，听那边继续：“目前给苏先生提供的岗位是法务助理。”

“鉴于您初入社会，尚未适应，公司开出底薪10k 提成（8K起），一年15个月薪水，年终奖金按照上年月均薪三倍发放。”

苏陵粗略一算，一年到手20 。

嗯....有些心动。

“集团包住（高档单身公寓）包吃（公司食堂五星级料理）配车（加油报销）包停车位...”对方趁机加码。

苏陵：？？？

“贵公司会有入职不满一月出国东南亚团建的活动吗？”

HR：“这个我们没法保证！毕竟公司跨境案子挺多的。”

苏陵：......

“谢邀，我再考虑下吧。”

然后在对方坚持的话音中按断电话。

谨防任何以工作为名出国出差团建的招聘！

我爱腰子，腰子爱我！

龙氏集团在线找腰子！苏陵在心中给对方下定义！

直到天亮起床，手机出现一条新的短信。

——‘亲爱的苏先生您好，感谢您对龙氏集团的关注。您于昨日投递的简历已经进入我司人才库，现短信正式邀请您于X月X日上午十点于某某地进行职位面试，过时不候，违者必究！——龙氏集团人事部。’

苏陵看了短信，熄屏洗漱。

不靠谱公司的不靠谱offer，还违者必究，吓唬小白兔呢！有这时间还不如多看一份案例分析呢。

几天后

上午十点

苏陵从山海路地铁站二号口出来。

丑陋的现实让苏陵不得不抓住这几日出现的唯一的面试机会。

也是怪了，自打收了龙氏集团的短信后，他招聘软件就跟见鬼了，一个主动打招呼的都没有，连最廉价的法务助理岗位不肯青睐苏陵了！

一出地铁口就是龙氏集团的总部地址。

苏陵仰头望一眼高耸的现代化大楼，阳光折射在玻璃窗上，泛着粼粼的光，他不自在地收回目光，朝着大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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