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真相

晨光微熹,太清宫内已是一片忙碌。

云鹤道长身着杏黄道袍,手持拂尘,站在大殿前的高台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下方来回穿梭的道士们。

"都仔细着点!"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国师要的是二十个女童,二十九个男童,必须年满七岁,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若是出了差错,小心你们的脑袋!"

下方负责清点的道士们连忙应声,手忙脚乱地核对名册,检查那些被带来的孩童。

云鹤满意地捋了捋胡须,转身坐回太师椅上,接过弟子递来的热茶,慢悠悠地啜饮了一口。

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见两名年轻道士站在角落,互相推搡着,时不时朝他这边张望,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敢上前。

云鹤眯了眯眼,冷哼一声:"干什么呢?不好好干活,在那儿鬼鬼祟祟的!"

那二人被这一声呵斥吓得浑身一抖,脸上露出惊慌之色,却又夹杂着一丝期待。

云鹤见状,心中了然,朝他们招了招手:"过来。"

二人连忙小跑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大师兄明鉴,我二人确实有一事不明。"

云鹤抬了抬下巴:"讲。"

其中一名道士——道号"青松"——压低声音道:"听闻替国师办事,若是运气好,待遇和封赏都能翻好几番……我二人也想去碰碰运气,就是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入选?"

云鹤闻言,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扫视,似在审视。半晌,他才慢悠悠地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入的太清宫?原本是做什么的?"

青松连忙回答:"回大师兄,我二人道号'青松'和'守心',原本是读书人,因久考不中,便想另寻出路。半年前托关系进了太清宫,听闻陛下信重国师,便想着若能替国师效力,或许能谋个前程。"

云鹤听完,并未立即回应,而是招来一名心腹弟子,低声询问了几句。确认二人所言属实后,他这才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们说的倒是不假,国师地位超然,能为他老人家效力,确实是莫大的荣幸……"

他顿了顿,抬起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搓了搓,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不过嘛.......这事可不太好办啊......"

青松立刻会意,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恭敬地塞进云鹤手中:"大师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您行个方便。"

一旁的守心愣了一下,也赶紧从袖中摸出银票递了过去。

云鹤低头瞥了一眼银票上的数额,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他满意地点点头,扬声道:"今日要护送的人数太多,人手不足,这两位师弟也跟着去吧!"

青松和守心大喜,连连躬身道谢:"多谢大师兄提携!"

云鹤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随即又高声催促其他道士加快速度。

没人注意到,当青松和守心转身时,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这二人,正是乔装改扮的谢承霄和范玖。

......

望星台的青铜风铃在夜风中叮当作响,十三岁的石宝抱着膝盖坐在第一层的台阶上。他穿着宽大的道袍,袖口沾满了墨渍——那是今早抄经时不小心打翻砚台留下的。

"小师叔!"一个扎着总角的小道童蹦蹦跳跳跑来,"师父让我给您送梅子糕!"

石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作为悟真道人最小的亲传弟子,整个望星台都把他当宝贝疙瘩宠着。

往常他最爱这些甜食,可今日看着油纸包里金灿灿的糕点,却莫名想起那些孩童手腕上系着的红绳。

"放这儿吧。"他揉了揉小道童的脑袋,"去告诉玄明师兄,我晚些再去听讲经。"

待道童走远,石宝仰头望向三楼。朱漆雕花的楼梯在阴影中蜿蜒向上,像一条蛰伏的巨蟒。自从中秋那夜师父回来之后,送来的童男童女就一日比一日多...

"参透天命..."

石宝无意识地重复着师兄们的说辞。他记得第一次问起那些孩子时,玄清师兄蹲下来平视着他,身上还带着三楼特有的腥甜气味:"师父在帮他们开天眼呢,这是福分。"

可前天夜里,他起夜时亲眼看见两个师兄抬着个草席匆匆往后山去。席角露出一只苍白的小手,腕上红绳已经变成了黑紫色。

"死了...直接扔..."

石宝猛地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能挡住那些梦魇般的低语。他想起师父教他写字时温暖的手掌,想起自己发烧时师父彻夜不眠的守护,想起——

"咚!"

三楼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石宝惊跳起来,道袍下摆勾倒了梅子糕。油纸包散开,糕点滚落台阶,在月光下像极了孩童惨白的手指。

"不会的...师父是得道高人..."

......

晌午时分,石宝躲在回廊的立柱后,看着师兄们三三两两往膳堂走去。他捂着肚子,脸上挤出痛苦的表情:"玄明师兄,我、我肚子疼......"

玄明皱眉看他:"要不要去请大夫?"

"不用不用!"石宝连忙摆手,"可能是昨夜贪凉多吃了两块冰镇西瓜,我去趟茅房就好!"

不等师兄再问,他已经猫着腰快步溜走。直到确认身后无人跟随,石宝才直起身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撞断肋骨逃出来。

望星台内静得可怕,只有他的布鞋踩在青玉台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顶楼的星台他去过无数次,师父常抱着他观星辨位,可三楼那扇雕着星象图的朱漆木门,却始终对他紧闭。

"师父不会做坏事的......"石宝小声念叨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这是去年生辰时师父送的,"一定是我多想了......"

可当他蹑手蹑脚来到三楼廊下时,一阵古怪的声响从门缝里飘出来。像是液体滴落,又像是......痛苦的呻吟?

石宝浑身一颤,本能地蹲下身,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蜷缩在窗棂下。他屏住呼吸,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和对话:

"要不我留在这看着吧?万一......"

"不必!都动不了了,能出什么事?"另一个声音不耐烦地打断,"今天又没了两个,回来还得抓紧时间处理掉。走吧,再晚些赶不上午膳了。"

门轴转动的声音吓得石宝一个激灵。他死死贴着墙壁,看着两位师兄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走廊重归寂静,只剩下他急促的呼吸声和"咚咚"的心跳。

"就看一眼......"他对自己说,"看一眼就安心了......"

颤抖的手按在门板上,朱漆冰凉刺骨。石宝深吸一口气,轻轻一推——

"吱呀......"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差点惊叫出声。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

烛火摇曳中,二十多具苍白的小身体围坐在莲花台周围。每个孩童心口都被剜开一个铜钱大小的洞,金线穿过皮肉,另一端延伸向中央血池。鲜血正顺着金线缓缓流动,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金红色光泽。

"滴答、滴答——"

血珠坠入莲台的声音清晰可闻。石宝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牙齿深深陷进皮肉里。那些孩子全都睁着眼睛,瞳孔扩散成漆黑的空洞,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仿佛沉浸在美梦中。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移向血池。不过脸盆大小的池子里,血液浓稠得近乎黑色,池壁附着厚厚的暗红色沉淀。石宝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最近送来的孩童越来越多——要维持这样一池血,每天至少需要......

胃部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他踉跄后退,就在他即将不慎跌倒的瞬间,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脚步声。

石宝像受惊的兔子般弹起,闪身躲进旁边的帷幔后。玄清师兄的声音由远及近:

"今日的血量不够,再选两个体质好的放血。"

"可昨日已经死了三个,再这样下去......"

"闭嘴!师父说了,只要再坚持三日......"

脚步声停在门前。石宝透过帷幔缝隙,看见玄清师兄的手已经按在了门板上。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冷汗浸透了里衣。

千钧一发之际,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

"怎么回事?"

"好像是送新一批童子的马车到了。"

玄清咒骂一声,转身快步离去。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石宝才敢从帷幔后爬出来。他的双腿抖得厉害,不得不扶着墙才能移动。

转过回廊拐角时,他的余光瞥见墙上挂着的那幅巨大的星象图。烛光下,他看清了那些"星辰"的真面目——每一颗都是用孩童的乳牙镶嵌而成。

"呕——"

石宝再也忍不住,跌跌撞撞冲进茅房。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胃里翻江倒海,吐得昏天黑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洗不掉脑海中那些空洞的笑脸。

当他终于止住干呕,发现自己的玉佩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那是去年生辰师父亲手给他系上的,说能"辟邪护身"。

石宝颤抖的手捧起那枚碎成两半的玉佩。玉面温润如初,可那道裂痕却狰狞地横贯中央,将师父亲手刻下的"平安"二字生生割裂。

泪水砸在玉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恍惚想起去年生辰那日——

"小石头,来。"

悟真道人坐在星台边的蒲团上,银发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色泽。他笑着招手,眉间那点朱砂红得温暖。石宝欢快地跑过去,被师父一把揽进怀里。

"今日是你十二岁生辰,师父给你备了礼物。"

老人枯瘦的手指从袖中取出一枚羊脂玉佩,玉上缠着红绳,绳结精巧繁复。

"这玉能辟邪护身,保你平安。"

师父亲手为他系在腰间,指尖拂过他发顶时,带着淡淡的药草香。那时的石宝满心欢喜,只觉得师父是世上最慈祥的人。

可如今——

"滴答。"

一滴泪落在掌心,混着茅房地上未干的污渍,晕开一片浑浊。石宝死死攥着碎玉,尖锐的边缘刺进皮肉,渗出血丝,他却感觉不到疼。

那些孩童空洞的眼神,血池里黏稠的黑血,墙上用乳牙拼成的星图......这些画面在他脑中翻涌,撕扯着他记忆里那个慈眉善目的师父。

"为什么......"

他哽咽着,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石宝浑身一僵,慌忙将碎玉塞进袖中,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

"小师弟?"玄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还好吗?师父找你呢。"

石宝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头的颤抖:"......我没事,马上就来。"

他站起身,双腿仍在发软,可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袖中的碎玉硌着他的手腕,像一把无形的刀,割断了师徒之间最后的温情。

——师父,您教过我,修道之人,当以苍生为念。

可如今,您自己却忘了。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