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困境

突如其来的变故将谷中所有人惊呆,江芷大喊一声“趴下!”刹那间只听无数道“嗡”地轻响,成千上万的羽箭如雨点般前仆后继的袭来!

惨叫声混合着皮肉被箭矢贯穿的闷响,回荡在整个春末夏初的敬亭山。

江芷挥剑挡下第一波箭雨,不忘护住早已昏成闷葫芦的阎陵光,这老兄自然不是被她三两下晃晕的,骨鞭性子极暴戾,喝不了别人的血,就把自己主人玩命嚯嚯,晕倒再正常不过。

只是什么时候晕都行,这个时候晕,很难不给江芷一种茅塞顿开的憋屈感。

怪不得直到选出武林盟主才出手,他们要的就是所有人打斗完之后的筋疲力竭无力反抗!

快如疾风的剑花终于停下,谷中血流成河,李秾得以喘息片刻,剑未收便喊道:“阿芷!”

清脆的声音穿过腥风血雨给予回应:“在呢!”

他心里便一颗石头落地。

第一波袭击刚结束,转眼第二波箭雨继续袭来!

这山谷外场空荡无物,除了桌子底下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通往内场的门又早已锁死,所有人都像待宰的兔子一样在猎场中任由被猎人捕杀,看起来除了抱头鼠窜别无他法。

第一场箭雨来时因为众人反应不及时,故此伤亡最重,等第二场,人们纷纷开始自求生路。

江芷眼睁睁看着无数人争先恐后钻入桌子底下,甚至为了争夺一个藏身的地方可以自相残杀,哪怕他们眨眼前还谈笑风生,此刻全然忘了真正危险的源头在哪。

她告诉自己人在性命攸关时难免忘了分寸,可还是忍不住怒喝道:“之前拿箭射我们的英勇劲呢!怎么现在只不过上面人数多了一点,一个个的就开始兵荒马乱自露破绽!你们是没有手还是没有脚!连反抗都不会了吗!”

恰巧这时李秾盛怒之下从地上尸体里拔起一只沾血的箭抡圆胳膊朝谷上掷去,正中其中一名弓箭手右臂,对方惨叫一声下场就医。

他全无内力支撑无法靠力量贯穿甲胄,只能取巧中伤对方没有甲胄包裹的手臂,也侧面证实视力精准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

因为江芷的话太过珠玑,加上这位晚娘脸公子确实领了个好头,余下人终于有胆量仔细打量起谷上这群天降杀神,缩在桌子底下的土大王葛大永大字不识几个,但身为土匪天生便对军中之物敏感,看清弓箭手身上所着之物后立即嘶声力竭吼道:“他们披的是重甲!这些人是朝廷派来的!”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真相赫然摆在眼前,哪怕不知动机为何,也能确定玄慧与朝廷勾结,欲借武林大会之手将江湖上所有非“正统”门派斩草除根。

这就是为什么堂堂武林大会,不请药人谷请拍花林,不请华山派请明教的原因。

“玄慧秃驴你不得好死!”

柳叶桃咬牙切齿朝内场大门吼了一句,声音尖利到几乎将天上云彩撕碎,她红着眼睛吼完,低头瞪向跪在地上胸膛重箭的柳叶青,额头青筋直跳:“我说让你挡在我前面吗!我稀罕你保护我吗!你怎么那么不知天高地厚!”

“对不起……”柳叶青嘴角带血,虚弱到字音都难以发出,“对不起师姐,我不该……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便昏了过去,但柳叶桃知道他想说的是“不该带你来”。

她看着那张被自己从小望到大的苍白面孔,闭眼吞了下喉咙,极艰难的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再睁眼时眸中杀意密布,沾满剧毒的森森黑甲一亮,冲在比武台上无法脱身的江芷喊道:“江家丫头!你只管说怎么做!这谷中有一个不听你的我杀一个!有两个不听你的我杀一双!”

在场人中素日里自诩聪明者无数,危险来临之际她却只信这名发际胎发都尚未褪下的小小姑娘。

江芷点了下头斩钉截铁道:“所有人先趁此时机将桌子上的食物好生收起来保管!再将桌子拼到一起竖着立起来围成圈,武功差的受伤的都在最里面,其余功夫好的靠外,尤其擅挽弓与飞镖的立即准备好听我指示!”

因为江芷平时总毛手毛脚弄伤自己,李秾身上总带着消炎止血的药粉和一截不算很长的雪白纱布,没想到当下居然派上了大用场,只可惜僧多粥少,每个人只能视伤情分到一星半点药沫,犹是如此,也能免一时性命之忧。

柳叶青伤势颇重,羽箭直接贯穿了他整个胸膛,而且正临心口窝,稍有不慎就凶多吉少,李秾既要专心在里面做伤口包扎,还要留意江芷在外面的安危,整个人恨不得一分为二。

百忙中,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李公子,你去外面与江姑娘并肩作战,留下我为他们处理伤口吧。”

左丘行挽起袖子,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架势。

李秾想也不想摇头:“人命关天的事情不可儿戏,况且你一个诗人,怎会做这些沾血的活计。”

阳光从无数张桌子拼接的缝隙中洒落,一道道明亮刺眼的光斑照射在左丘行脸上,这位长相明朗笑容灿烂的少年缓缓沉下脸,神情是平时难以得见的严肃与老练,开口在光中低声道:“你身上的寒毒有些年头吧?”

一句话尤其晴天霹雳响在李秾脑海中,他料理伤口的双手猛地一滞,抬头不可思议看着左丘行。

左丘行却并未继续刚才的话题,矛头一转回归重点:“你只管出去,里面交给我。”

李秾便拼尽全力将目光从他脸上拔走,从站起来到出去,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外面,万箭齐发。

江芷没读过兵书不晓得眼下这烂摊子该怎么处理,不过她觉得就算读过,他娘的就这单方面被屠杀的臭局面也不一定靠计谋就能反转,四面楚歌之下楚霸王能做的不过乌江自刎,她一个成天挨师父揍的混子能想出什么。

然万事皆有裂痕,困境亦如是。

虽不知道玄慧勾结的是哪位狗官行此狗肉上不得桌子的恶心行径,但无论从哪调兵都绝非易事,武林大会从半年前便开始传的沸沸扬扬,他们定是从那时就开始筹备,如今无论人手还是布局,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最佳选择,既然定了将所有人引到“坑里”屠戮如此粗暴狠辣的手段,肯定也不会想到给自己留援兵,百分百一开始就抱着一举歼灭的想法。

所以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稳中求进,能拖就拖,在场的弓箭手开局是多少人,结束也会是多少人。

在避免损伤自身的情况下能杀几个杀几个,等把敌人耗的手都抬不起来了,他们的机会就来了,所谓上风也不过是对方占了地形的优势,若真沉不住气下来和这群江湖老油子决一死战,不一定谁笑到最后。

总之,不能慌。

阎陵光那没事时候装逼关键时候拖后腿的狗东西早被架进了桌子拼成的包围圈里面,剩下几张桌子被江芷指挥着拼成了盾墙,可防守可进攻,亦可躲在后面短暂休息。

闭目养神中,忽觉手上发痒,她睁眼,发现是李秾在用指腹摩挲她手上擦伤。

经此折腾,他俩身上大小伤口不断,好在致命伤一处没有,就单看着怪狼狈。

不过李秾狼狈的时候也怪好看的,江芷觉得。

见她睁眼,他伸手将一块干净的点心塞她嘴里,点心味甜,江芷嚼起来直皱眉头。

“不想吃这个,”她闷声闷气道,“想喝你做的菌子瘦肉粥。”

李秾笑了下,总是不自觉皱起的眉头舒展开:“好,回去给你做。”

她便又闭起眼睛舒口气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呢,如果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肯定听你的劝死也不来这里。”

李秾附和:“如果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肯定把你打晕带走死也不让你来这里。”

两人都笑出声来,没再说话。

天色渐晚,箭雨的攻势逐渐慢下来,不仅是人员死伤后的衰减,还有策略的转变。

上面的人在和底下的人比谁更能拖。

预料到对方心思的江芷嗤笑道:“我懂他们的想法,就是觉得反正下面吃食有限哪怕慢慢熬迟早也能把人熬死呗,可他光想着人不吃东西会死,怎么没想着人不睡觉还会疯啊。”

南梁的少爷兵们也就在这种大乱炖的场合能有点战斗力,可要比耐力,底下这些歪门邪道哪个不是实打实磨出来的真本事,就算走投机取巧修罗道,忍受的折磨也不是几个新兵蛋子能想象得到的。

江芷瞥了眼天际霞光,对专心捧她臭脚的葛大永道:“传下去,就说不用慌,等不到食物吃完,我自有打算。”

葛大永“哎”了一声,一口一个“盟主”叫的那是一个欢,听得江芷老想撞墙。

说有打算是假的,稳定人心罢了,只是他们不着急,有的人就该着急了。

内场阁楼高约百尺,可直接看到谷中的一举一动。

玄慧站在窗前,冲着满地血色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合掌低声默念往生咒。

旁边中年男子在屋子正中犹如困兽不停的来回踱步,华服上所绣仙鹤栩栩如生,面色阴沉如水。

随着下属的又一次通传,得知战况的男人情绪终于忍耐到了极点,未等人退下便对玄慧怒喝道:“别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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