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嬷嬷神色骤变，随即站直身子，看着闫憬的目光冷了下来，“既然姨娘如此疑我，想来这药也不必留下了。”她说完竟转身就走，前几步还走得很急，可很快又慢下了脚步，还回头看了一眼，恰好与闫憬的目光对上，见他脸上满是讥讽，她立刻转头不再迟疑的出了隔间。

闫憬无趣的啧了啧舌，心想湛韫混的可真失败，庄子里出了叛徒都不知道。愿喜端着热水进来，他便过去洗漱，抹香膏时见她神色紧张，他有些奇怪，“愿喜，你害怕四爷？”

愿喜一惊，忙摇头，还不忘向门口看一眼，“我倒不是怕四爷，我是觉得奇怪，二姑娘前脚让怀贞来请姨娘回去，后脚四爷就来了，还带着星月姑娘玄月姑娘，这事，是不是太凑巧了？”

闫憬突然想起愿喜之前是在湛霜月身边做事的，他放下香膏看着愿喜，“是太凑巧了，愿喜，你以前在二姑娘身边做事，可知二姑娘与四爷关系到底如何？”

愿喜想都没想就回答了他，“二姑娘与四爷关系极好，每每四少惹了四爷，二姑娘定会责罚四少，再带着四少去给四爷赔礼道歉。二姑娘有时外出给姊妹们带礼物，四爷那份都与四少一样的。四爷虽与四少关系不算和睦，对二姑娘却是敬爱有加，若有人说二姑娘不好被他知晓了，他定不会轻饶了那人。二姑娘与星月姑娘的感情也很好。”

闫憬听完没吭声，湛霜月是如何的会做人，他是见过的，可对湛昭好到如同对待湛韫一样，这可不只是会做人这么简单了。他又想起湛霜月虽有求与他却还是百般试探，若说她对湛昭真的是姊妹情深，他可不信。他见愿喜说完后还看着他，便笑了笑，“二姑娘果然是个极好的人。四爷不是找我？你去请他来，再奉上好茶。”

湛昭进了隔间，看着坐在榻上把玩百年的闫憬，“卢氏死了。”

闫憬一惊，眉头蹙了蹙，“怎么死的？谁第一个发现的？”

湛昭打量着闫憬的神色，“我早上去见她，叫门不应，让小厮撞开门后，发现她悬梁自尽了，我让小厮把她弄下来，她身子都已经凉了。我听说她与她的次子闫沅被关在了一处，便让人寻找闫沅，没发现他的下落，后房门有撬过的痕迹，想来他是从后房门逃了。”

闫憬起身，“我去看看她。”见湛昭没有让路的意思，他多解释了一句，“虽我不想认她，但她的确是我生母，她都去了，我还能计较些什么呢，去看一眼，不过是还了她十月怀胎的恩情罢了。四爷要是担心我会做什么，尽管跟着就是。”

湛昭身子微侧让开路，“姨娘想多了，我跟着姨娘去不过是方便姨娘使唤罢了，她虽生了姨娘，却未曾抚养，这母女情分早就没了，姨娘又怎么会为她做什么呢？”

闫憬闻言，走到湛昭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四爷，明人不说暗话，怀疑我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试探我。我这人啊，性子倔脾气硬，最受不得别人冤枉，有什么话眼下直接与我说开了日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不然嘛，我总要想法子让你吃些苦头的。”

湛昭不再言语，转身走在前面带路。愿喜要跟着去，闫憬示意不用，让她留在前厅等着。湛昭出了前厅院子的月亮门，才回头看了闫憬一眼，“姨娘独自一人与我前去，不怕我设了圈套？”

闫憬眨了眨眼睛，“我当然怕呀，可四爷一大早的吵醒我，不就是想让我去看吗？那我不去，岂不是浪费了四爷的心意？”

湛昭笑了起来，看着闫憬的眼神里满是欣赏，但他没再说什么，带着闫憬去了卢氏与闫沅暂住的小院。几个小厮守着门，见到湛昭来了，忙打开了门，正房地上用白布盖着一具尸体。湛昭上前亲自掀开了白布，露出了卢氏的尸体，示意闫憬上前细看。

闫憬却只站在门外，用手帕掩住了口鼻，“四爷可知长宁镇此前有瘟疫，听说是以前未曾见过的，这卢氏在长宁镇上待了许久，前两日才被我找到进了聚仙庄，身上大概也是带了瘟疫的，你靠这么近，不怕染疾？”他见湛昭脸色顿时阴沉，心情大好，“哎呀，看我说的这是什么不吉利的话，湛四爷是什么样的人物，身边那么多能人，怎么会怕这小小的瘟疫。”

湛昭咬了咬牙，用眼神示意小厮把闫憬推进门，没想到闫憬察觉到了，身子一侧避开了小厮推出的手，还反手一把抓住了小厮的手用力一掰，听着小厮的哀嚎满意的点了点头后，脸色微冷的看向湛昭，“湛四爷，你能确定卢氏是自缢而亡吗？不如把百里嬷嬷叫来，看看卢氏到底是怎么死的。”

湛昭努力的压下了怒气，细看了两眼卢氏的脸，也感觉有些不对劲，“去请百里嬷嬷。”

小厮去了，很快就独自回来了，脸上神色慌乱，见到闫憬时竟还抖了下，随即看向湛昭，“四爷，百里嬷嬷死了。”

此话一出，湛昭与闫憬俱是一怔，随即看向了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惊讶与狐疑。湛昭先移开了目光，“我去看看。”

闫憬突然伸手拦住了湛昭，“别去。”

湛昭微眯了眯眼，“为何？”

闫憬冷着脸，“把杏棠放出来，让她先确定卢氏的死因。百里嬷嬷那里让人先看守着。太怪了，”他看着湛昭，“湛四爷，太怪了，从你带着两个妹妹出现开始，聚仙庄里死人了。之前那么危急的瘟疫，聚仙庄都未死过一人。”

湛昭的脸色也不好看，“你这话是何意？”

闫憬下意识的摩挲着袖子里的百年握柄，“若不是你杀的人，就是有人借着你来了聚仙庄这个机会在杀人，当然也有可能是闹鬼闹僵尸了。”他说到这里，歪了歪头无声的念叨了一句话后，有了一个不好的想法，“来人，去看看怀贞与怀高有没有出事！”

小厮们不明所以，都看向了湛昭。湛昭皱眉，“按姨娘说的去做！”有两个小厮立即跑了出去，他又瞄了一个小厮一眼，“叫杏常把杏棠带来。”等那个小厮也跑走了，他示意剩下的两个小厮退下后，才看向闫憬，见后者神色有些恍惚，他不由得眉头皱得更紧，“姨娘在想什么？”

闫憬咽了口唾沫，“湛四爷，此时此处就你我二人，你老实与我说，这聚仙庄里有多少人是你的暗线？”

湛昭警惕起来，“姨娘这话何意，我怎么听不懂，这聚仙庄可是丘家的。”

闫憬冷笑，“还与我玩心眼。卢氏是见过我后死了的，百里嬷嬷也是见过我后死了的，若是怀贞怀高也死了，那同样也能算是见过我后死了的。但这并不说明就是我或是我的人杀了他们，因为在你出现后，他们才接二连三死了的。你与我，在旁人眼里都有嫌疑。”

闫憬说话时一直打量着湛昭，他虽脸上神色未改，手却下意识的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似乎察觉到了闫憬的目光，湛昭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人杀了他们，想要一石二鸟借机除了我们两个。会是谁呢？应该不是我那好二姐，毕竟她还指望着你帮她找回湛朦皊呢，只是可惜了，不管她如何努力，湛朦皊这次消失了就不可能再出现在人前了。湛家再只手遮天，也还是得给艾家几分面子的。”

闫憬连连摆手，“打住吧湛四爷，我现在不想知道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只想知道除了二姑娘这个人选外，你还有其他人选吗？”他见湛昭不说话了，眼神还有些飘忽，不由得哈了一声，“还真有啊。看来是冲着你湛四爷来的，我是被牵连了？啧，我就说你是个不吉利的人，还非要在我身边晃，啧，烦！”

闫憬说完，向正房里看了一眼又回头，可随即他就感觉不对，猛地再次回头看去，与呲牙流口水双眼通红的闫沅对上了目光。只见闫沅两手撑地双腿弯曲，如同野兽一般弓起背，与他目光相对的刹那就扑了过来。他下意识的要避开，却在身子挪动的刹那发现，闫沅竟是冲着湛昭扑去的，他也没多想，一掌推开了湛昭，随即脚尖点地转了半圈，躲开了闫沅。

湛昭没提防闫憬突然推他，踉跄着退了两步站稳后正要质问，就看见了从正房里扑出来的闫沅，后者落在院子里，转头盯着他看了一眼后，扭头就往院门冲去，恰好遇上了带着杏棠前来的杏常。湛昭立即下令，“杏常，拿下他！”

杏常与闫沅扭打在一起，杏棠被吓的瘫在地上僵着身子动弹不得，眼看着就要被波及伤了性命。闫憬瞄了湛昭一眼，“湛四爷，你的人，不去救吗？”

湛昭冷漠的看着打斗的杏常与闫沅，对于杏棠视若无睹，“生死有命。”

闫憬听了这话，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他可不是什么圣母，被对方害了还能不计前嫌的救她，而且按照凶手杀人的规律，凡是与他见过最后一面的人都要死，那救不救杏棠也的确没什么差别。他想到这里，便后退了一步，扭头细细打量着卢氏，不一会后，他叫了湛昭一声，“哎，卢氏好像要起尸了。”

湛昭听了这话，也回头看去，正好看到卢氏睁开了双眼，动作笨拙的要起身。他看了闫憬一眼，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姨娘，你有时候也挺不吉利的，此前那么久她都没起尸，你在这站了一小会，她就起尸了。”

闫憬呵呵了两声，“很会泼脏水啊湛四爷，你之前说过不会让我脏了手的，那这起尸的卢氏，就请你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