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晚宴期间,众人皆是说笑不断,闫泠泠见闫憬局促,就一直给他介绍桌上的菜肴,每介绍一道菜肴,她的丫鬟喜兰就挟一筷放在闫憬的碗里,只介绍了七八道菜肴,闫憬的碗里就放不下了,她又催着闫憬快些尝尝这些菜肴。

闫憬冲着闫泠泠感激的笑了笑,“我不舒服想吃些白粥,谢谢姐姐了。”

闫泠泠愣了愣,刚要说什么,就看见春红端了托盘进来,将一碗白粥放在了闫憬面前。闫慎端着酒杯看了闫憬一眼,又看向了太太,“母亲明日还是让邰大夫再来给二妹好好看看,身子不好就该好好吃药休养。”

太太笑着点头,“不用你提醒,我已经约好了邰大夫让他明日给二姑娘再查查。”

闫憬握着调羹的手紧了紧,在心里先是叹了口气,骂了闫慎几句后,才抬头向闫慎与太太道谢,等两人不再注意他,就低头快速的吃着白粥,刚吃了没两口,听到了身旁有人咳嗽了一声,他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但手里的调羹却没放下,继续吃着,等又听到了一声咳嗽,他无声的吁了口气,放下了调羹,微侧头看向身旁的巴嬷嬷,眼神冰冷,“巴嬷嬷,什么事?”

闫憬突然开口,虽声音不大,但她身边的闫泠泠听得一清二楚,听他问巴嬷嬷有什么事,也好奇的看着巴嬷嬷,“巴嬷嬷,你有什么事要在此时与妹妹说?”

随着闫泠泠的问话,众人都看了过来,巴嬷嬷先是一慌,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二姑娘吃药的时间要到了,我就想提醒一下。”

闫憬起身,满面歉意的向众人道歉,“对不住,是我忘了吃药的时间才会使得巴嬷嬷急着此时提醒我,多谢巴嬷嬷了。”

巴嬷嬷神色一僵,见太太眼神不善,勉强笑了起来,“二姑娘客气了。”

闫憬也笑了下,“老太爷老太太,叔叔婶婶,哥哥嫂嫂还有泠泠姐姐,我就先回去吃药了,扰了大家兴致,真是对不住。”他说完等老太太点头同意了才带着巴嬷嬷春红出了餐厅,走下台阶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餐厅里的众人,多看了正逗着女儿闫静恬的闫慎一眼,随即回头双唇动了动,似乎说了句什么话,然后又侧头看向一旁的柱子,闫悦拉着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就站在柱子后面,皆歪着头看着他。

闫悦听到了闫憬说的那句话,他说人齐了好戏就该开场了。她虽不明白闫憬为何说这句话,但也没多问,只是拉着女孩走到了餐厅门口,指着主座的老太太,“去吧。”等女孩走到了老太太身边坐在了老太太的膝上,她才回到闫憬身边握住了他的手,与他一起慢慢往小院走去。

进了小院,闫憬神色冷淡的看着巴嬷嬷与春红,“我困了,药放着,我醒了会喝的。”他说完向卧室走去,进了卧室后,他转身看着两人又开口了,“既然还叫我一声二姑娘,就别太过分了,巴嬷嬷,若是今天这样的事再发生,你就回大姑娘那里去吧,我会跟老太太与太太说明是我这小院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闫憬洗漱后散开头发靠在床头看着闫悦在床上跟猞猁大王玩闹,“清清,明天那个庸医来给我把脉时,记得把你的手放在我手上。”见闫悦一边点头一边将大王当马骑,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妍姐儿有没有再想起一些事?”见她摇头,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自己低头沉思。

十几天前的那个夜晚,芮明解决了怪物闫灏离去后,闫憬在院子里呆坐了好一会,听到脖子上木庙里传出了闫悦的声音,他才回过神,低头就见闫悦半个身子都从他脖子下面探出来了,正看向院子里一棵芭蕉树下面,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一个与闫悦差不多年纪的女孩蹲在芭蕉树下无声哭泣着,她面前放着两个木盒,上面裹着布。

闫憬扶着墙起身皱眉看着女孩,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能确定这个小院里至少有三个不是人的东西,一个藏在婴儿身体里的怪物闫灏,已经被芮明解决了;第二个就是那天在洗手架边差点被他杀了的男鬼,第三个就是打伤了他救走了男鬼的东西。那现在出现的这个女孩,又是什么情况?第四个不是人的东西吗?

闫悦从木庙里飘了出来,手揪着猞猁大王的脖颈就往女孩那边拖,大王死命挣扎着,可它越挣扎闫悦揪得越紧,最后它放弃了,耷拉着脑袋与四肢任凭闫悦拖着它到了女孩身边。闫悦见大王不挣扎了,也就不再揪它的脖颈,改为拉着它的一只耳朵让它趴下后就坐在它身上,歪头看着女孩,“你为什么哭呀?”

女孩被突然出现的闫悦与大王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仰跌坐在地,但还不忘把两个木盒往怀里抱,“你,你是谁,为何在我家里?”

闫悦笑嘻嘻的摸着大王的脑袋,“我叫闫清清,这里是你家啊,那你叫什么名字?你在芭蕉树下做什么呢?”

女孩抿了抿唇,“家里人都叫我妍姐儿,我在找我哥哥,家里人叫他泽哥儿。”她说完补充了一句,“我也姓闫,浦旗巷门三闫的闫家就是我家,就是这里。”

闫悦并不关心妍姐儿家在哪,只是疑惑妍姐儿的哥哥去哪了,“现在这么晚了,你哥哥去哪了?”

妍姐儿迟疑了下才再次开口,“哥哥说看见阿娘了,非要出去找阿娘,结果到现在还没回来。”

闫悦忍不住挠挠了头,“那你应该出去找啊,怎么在芭蕉树下面找呢?”

妍姐儿紧紧抓着手里的木盒,“我和哥哥只要离开院子远些就会突然回到芭蕉树下面,所以我才在这里等哥哥,可哥哥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闫悦仰着头想了想,转头看向闫憬,“我听不懂了。”

闫憬无声出了口气,慢慢走了过来,双手撑膝弯腰看看妍姐儿,见妍姐儿有些紧张,他笑了笑,“妍姐儿莫怕,你哥哥也许只是被你阿娘留下了才到现在都没回来。你和泽哥儿是什么开始只要离开院子远些就会回到芭蕉树下的?”

妍姐儿想了想,“夏天我和哥哥赏荷回来,阿娘突然不要我们了,我们跟着她,叫她,她都不理我们,还会把我们关在她院子外面,后来是田姨娘把我们带到她的小院,跟我们说阿娘是因为肚子里有了新的孩子,所以不要我们了,她舍不得我们受这样的委屈,说等她把阿娘的新孩子弄到自己肚子里,阿娘就会重新要我们的,她让我们藏在芭蕉树里,然后我和哥哥只要离开田姨娘的院子远些就会想睡觉,醒来时就会在芭蕉树下面。”

妍姐儿一口气说了很多,说完后又焦急的看着芭蕉树,闫憬之前听她说她也姓闫,还是浦旗巷门三闫的闫家时心里就有了一个猜测,再听到她和泽哥儿赏荷回来后就无法再接触到他们的母亲时,眉头就轻跳了下,他闻着妍姐儿身上淡淡的水腥味,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没想到还与田氏有关。想到田氏,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眉心,这女人与桦荫镇都有太多谜团,只是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查探,她就死了。

闫憬捏着眉心的手一顿,闫灏能够化僵是因为田氏驱使他啃食了怨恨而死的闫澄澄,她自己死后又是因为什么而化僵的?那夜那个身披斗篷的人真的杀了她吗?他一开始以为田氏是被赶回老家后才开始接触到一些怪力乱神的事,可现在听妍姐儿说她要将妍姐儿母亲腹中的孩子弄到她自己腹中,再结合闫灏的年纪,也就是说至少四十多年前她就会那些邪术了。

闫憬以前听国梦真人说过,有些邪术可以通过利用别人孩子尸骨做法来达到将对方腹中孩子转移到自己腹中,倒不是真的隔空转移,而是偷了对方腹中孩子的命格,从而斩断对方与腹中孩子的关联,使其小产后立刻将对方孩子的命格与做法人产生联系,从而在合适的时候怀有身孕。他当时当睡前故事听,还嗤之以鼻的认为是国梦真人编出来骗他的,可眼下这情形,只怕国梦真人当初说的那些话还真不是骗他的。

闫憬郁闷极了,奇闻他是听了不少,可怎么解决他是一概不知。他感觉有人扯他的袖子,转头看去,就见闫悦已经打开了妍姐儿之前抱在怀里的木盒,两个木盒里各有一具孩童的尸骨,应是时间太久,都已经成了白骨。闫憬一惊,还来不及询问闫悦怎么打开了木盒,就听到门口传来了妍姐儿的哭喊声,他一边把木盒盖好一边回头,就看见妍姐儿站在小院门口,而在她对面站着一个与她容貌极为相似的小男孩,此时他的身体正在消散。

闫憬快步上前,双手同时捏诀,对着男孩连甩数道固体闻魄的法诀,却没有丝毫作用,男孩伸手像是要摸摸妍姐儿的头,却无法触碰到她,最后张着嘴快速的说了几句什么,就消失不见,只剩一块小小的玉佩。

闫憬捡起了那块玉佩递给了妍姐儿,“你哥哥不会再回来了。”

妍姐儿握着玉佩站在门口大哭着,闫悦拖着大王过去安慰她,闫憬则回到芭蕉树下将两个木盒打开细细查看了一番,刚才还完好的两具白骨,此时其中一具已经四分五裂,想来是泽哥儿的尸骨。他将泽哥儿的尸骨捡出放在地上,拿起木盒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会,终于在木盒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符阵,虽看不懂但本能觉得有问题。他听妍姐儿的哭声小了些,回头看了一眼,妍姐儿坐在大王身上,握着玉佩的手揉着眼睛,另一只手摸着大王的脑袋,而闫悦则蹲在她对面正小声说着什么。

闫憬收回视线,将泽哥儿的尸骨重新放回木盒,又打开了另一个木盒,在同样的地方发现了同样的符阵。他盯着符阵好一会后,突然一挑眉心里有了个计划,虽然这个计划并没有什么意义,但能让老太太不舒坦,可老太太不舒坦他就舒坦了。他在脑中把计划全部过了一遍后,把闫悦叫了一旁,低声了叮嘱了她几句后笑眯眯的挥挥手让她带妍姐儿玩大王去了,自己则把两个木盒重新埋进了土里。

本来闫憬还以为他的计划需要很久才能展开,没想到第二天芮明藏在芭蕉树上的符引来天雷烧了芭蕉树也让人发现了树下的木盒,他躺在床上装死,闫悦却拉着妍姐儿一直趴在窗口看戏,等到老太太来了,他就闭着眼笑了起来,接着就猛地起身冲进了院子里,抢过木盒就开始了他的表演。一切都向他预想的方向行进,直到看见闫泠泠带着湛昭出现在院门口。

闫憬一惊生怕被湛昭看出端倪,就在老太太昏倒时也跟着惨叫一声哥哥后也装昏往后倒,他已经做好了被摔的浑身散架的准备,结果被人揽住了腰。他闻到了湛昭身上的香皂味,还夹杂了一丝极淡的桂花香,被湛昭抱进卧室放在床上时,他感觉到湛昭的呼吸吹拂在他的脖子上,他不由得身子轻轻一抖呼吸也一窒,然后就听到了极轻微的一声笑声。

等湛昭离去春红也跟出去后,闫憬立刻瞪大了眼大口呼吸着,随即发现闫悦与妍姐儿正躲在床顶看着他,他心里又是一惊,没想到湛昭会突然出现,所以也没让看戏的两个小家伙躲起来,“他有没有发现你们?”

闫悦学着闫憬压低了声音,“没有,妍姐儿的阿娘站不住的时候,我就带她躲到柜子里了。”

闫憬疑惑,“为什么躲柜子里?”

闫悦指指妍姐儿,“妍姐儿说她很害怕刚才抱你进来的人,我问她是不是认识他,她又说不清楚,我就先带她躲到柜子里了,那人走了我们才出来的。”

闫憬看着妍姐儿,她正探着脖子看窗外,丝毫看不出害怕湛昭的样子,他也没多想,嘱咐闫悦发现不对劲就躲回木庙后就翻了个身沉沉睡去了。他本来就在发烧现在又放松了精神,一觉就睡到了天黑,吃了春红送进来的白粥后,他有了精神,开始复盘从进入闫家开始发生的一切事。

闫憬花了快一个小时才完成复盘,现在院子里的芭蕉树被烧,阳光晒进来把满院的阴气一扫而空,理论上是不容易有奇怪的东西出现了,但想想柜子里还躲着一个妍姐儿,之前逃走的男鬼以及救走男鬼的东西也不能确定会不会再出现,所以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他把妍姐儿从柜子里叫了出来,又让闫悦与大王在屋子里玩闹弄出不小的动静让巴嬷嬷与春红都不敢进来后,他才开始询问妍姐儿一些事。

闫憬说了男鬼的相貌后,妍姐儿先是愣了愣,随即告诉闫憬,田氏曾说过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叫闫灏。她还告诉闫憬,那个叫闫灏的很奇怪,他的身子能分开,她和哥哥刚被田氏带到小院时往外跑,结果都被闫灏抓住了,他分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小宝宝一个是大人,但他们的腿是连着的。

闫憬立刻就想了怪物闫灏,他从婴儿身体里钻出来的样子与妍姐儿描述的几乎一模一样,所以随着怪物闫灏被芮明灭了,男鬼与救他的东西应该也没了。他松了口气,突然又想起泽哥儿在院门消散的事,“妍姐儿,泽哥儿跟你说什么了?”

提到泽哥儿,妍姐儿顿时眼泪汪汪,“他说有人在拽他不让他回来田姨娘的院子,让我躲起来别被找到。”

闫憬摸摸妍姐儿的头,“泽哥儿没说是谁在拽他吗?”见她摇头,他又问了几句关于泽哥儿的事后,问了关于老太太钱氏的一些事,还问了关于倪嬷嬷的事,但妍姐儿溺亡时本就年纪不大,又过了几十年,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他问了好一会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眼看妍姐儿撇了撇嘴要哭,他也只得作罢。

之后的十几天,闫憬完全颠倒了作息,白天睡觉夜晚则陪着闫悦与妍姐儿玩耍,直到今天下午巴嬷嬷敲门叫醒他,说老太爷回来了,晚上有家宴,要让二姑娘认认家里人。等巴嬷嬷出去后,他又躺了会才起身,把妍姐儿从柜子里叫了出来,问她想不想回到她阿娘身边,见她点头,他便把闫悦也叫了出来,仔细叮嘱了两个小鬼一些话后就等着家宴开始。

闫憬离开小院时,闫悦就拉着妍姐儿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进了餐厅后就在外面等着,等了好一会后闫憬离开了餐厅,闫悦忙把妍姐儿推到餐厅里,看着她坐在了老太太的腿上后才转身追上了已经走远的闫憬。

闫悦抓着大王的尾巴抬头看着闫憬,“哥哥,妍姐儿还会回来吗?”

闫憬知道这十几日里闫悦与妍姐儿已经成了不错的朋友,她以为妍姐儿只是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继续和她在一起玩耍,他摇了摇头,“妍姐儿不会回来了,她和泽哥儿离开这里就会消散的。”

闫悦瞪大了眼,“为什么?”

闫憬看向窗外,“他们栖身的芭蕉树没了。妍姐儿消散前回到了她阿娘身边,也算是不错了。”

闫悦不言语了,拖着大王飘回了木庙里。闫憬摸了摸木庙,无声的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前准备关上窗户,却看见院门半开着,有人站在门口似乎在看着院内。闫憬身子一侧躲到了暗处,等了一会听到堂屋的门开了,接着看见春红轻手轻脚的走到了院门,与门外那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后,那人往春红手里塞了个东西就离开了。等春红关好院门往回走时,借着月光,闫憬看清她手里拿着一块小小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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