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邰大夫摸着胡子好半天后才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闫憬的脸,又提着笔斟酌了一会重新写了一张药方,交给了巴嬷嬷后转头看着太太,“二姑娘这身子必须好好调养,不然对生育有碍。按这张方子先吃半个月的药,半个月后我再来给二姑娘诊脉。”

闫憬收回手,瞄了一眼站在他身前捂着嘴偷笑的闫悦,垂了垂眼,“多谢邰大夫了。”

太太让巴嬷嬷送邰大夫出去,让春红出去吩咐小厮抓药,她则在闫憬对面坐下,手里握着手炉看着他,“虽邰大夫说了你的身子需要调养,但家里这几日要请客,向天京城里的亲朋好友介绍你,所以这几日你就撑着点吧。”

闫憬起身答应了,双手交握将闫悦的手圈住后放在了小腹处,用眼神示意闫悦不要调皮。太太都坐下了,绝不可能只说这一句话的。果然又等了片刻后,太太又开口了,直接了当的说起了那日他昏迷时被湛昭抱进卧房的事,表示当时不管换了是谁昏过去,湛昭离得近都会出手相助的,他不要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闫憬低着头,听到这话挑了挑眉,天地良心,他可真对没湛昭有什么心思,毕竟见过湛昭狠毒的一面,又有芮明的警告,他现在恨不得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姓湛的才好。想到大纲里提到的湛家结局,他交握的双手紧了下,听到太太又说了句什么,但因她声音低了些他没听清,便抬起头来有些迷茫的看着她,“太太说什么?”

太太盯着闫憬,一字一顿的把刚才说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贱人生的小贱货就该千人枕万人骑。”

闫憬一时没反应过来,把这句话在脑里反复了两遍后明白了太太的意思,他在心里冷笑两声,脸上的神色却更加迷茫了些,“澄澄听不懂太太的意思。”他转头看着站在太太身侧的程嬷嬷冯嬷嬷,“两位嬷嬷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若是知道可以告诉我吗?若是两位嬷嬷也不知道,我再去老太太那边找倪嬷嬷问问。”

太太猛地起身,“二姑娘还是待在院子里安心的调养为好,不要各个院子里进进出出的,天渐凉了,别再添了新病。”

闫憬忙点头应下,等太太带着两位嬷嬷出了堂屋门,他就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了一口,看向一直扯他袖子的闫悦,“怎么了?”

闫悦撅起嘴,“我不喜欢那个人,她怎么对哥哥那么坏啊。”

闫憬笑了笑,“没事,她又不会天天来,我也不会在这里久住,有了合适的机会我就离开的。清清,你帮哥哥做件事好吗?”他弯腰凑到闫悦耳边低语了几句,指了指对面屋子,那屋子之前是书房,现在改成了巴嬷嬷和春红的卧房,他要闫悦趁着巴嬷嬷和春红都不在,让闫悦帮他去找找春红昨晚拿回来的玉佩。

闫悦飘去了对面的屋子,闫憬则坐在堂屋里等着她,一杯茶还没喝完,她就出来了,飘到他身边,在耳边说了那块玉佩的样式,“要我把它藏起来吗?”

闫憬想了想,按照闫悦的描述在脑中勾勒出了玉佩的样子,像是一朵花中盘了一只乌龟,他实在想不明白玉佩上雕一个盘在花里的乌龟是什么寓意。他摩挲着杯口,听到院门处春红正与人说话,他抬头往外看去,春红站在半开的院门里,外面的人看不到脸,看衣服像是闫家的小厮。他侧头看向闫悦,“帮哥哥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闫悦是在春红关了院门出去煎药时才回来的,她飘到闫憬面前转了个圈,“哥哥,他们说等会有人拿新衣服给哥哥明天晚上穿。哥哥,你为什么也穿女孩子的衣服啊?还有这么长的头发,比我的头发还长。”

闫憬早就知道闫悦会问这些问题,他也想过该怎么回答,可不管怎么回答都会牵扯到闫悦的死亡,以及闫悦死亡后给家庭带来的一系列变故。他看着在他身侧飘飘荡荡的闫悦,“哥哥留长头发穿女孩子衣服都是有原因的,但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到有合适的机会,哥哥会跟你说的。门外的人还说了什么?”

闫悦想了想,“没了。”

闫憬换了个问法,“春红姐姐有没有叫门外那个人的名字啊?”

闫悦点头,“叫了,春红姐姐叫他倪并荣,还让他不要惹倪嬷嬷生气。”

与倪嬷嬷一个姓的小厮倪并荣,会不会就是那天在火车上丁嬷嬷提到的倪嬷嬷的侄儿?想着这里,闫憬没再问什么,让闫悦自己玩去,他则走进了院子里,抬头看着天,想着该如何离开闫家。想了好一会后都没想出什么好法子的闫憬揉了揉额角,“真烦,要不趁着明天晚上人多跑了吧。”他听到院门被人敲了几下,随即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自称是老太太身边的倪并荣,带着丫鬟来给二姑娘送新衣服的。他走过去打开了院门,接过丫鬟手上的衣服时,多看了倪并荣两眼,发现是那日清早在火车上在闫潇身后站不稳的小厮。

好像察觉到了闫憬的目光,倪并荣笑嘻嘻的行了个礼,“二姑娘,我叫倪并荣,是老太太身边倪嬷嬷的亲侄子,往后二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叫我去做。”

闫憬有些诧异倪并荣的态度,但脸上却神色不改,只是点了点头,抬眼看见闫泠泠远远的快步走来,便站在院门处等了会,倪并荣还以为他有话要说,就一直笑嘻嘻的看着他,可发现他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后,也就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见到来人是闫泠泠忙就迎了上去,“大姑娘。”

闫泠泠只是对倪并荣点了点头,就看着闫憬手上的衣服皱起了眉,“不是跟妈妈说了要给妹妹做洋装吗?”

紧跟在闫泠泠身后的喜蓉忙解释,“本也准备的,但师傅有事耽误赶不上明天的晚宴,所以太太就让人先把这两套衣服送了过来。”

闫泠泠推着闫憬往屋子里走,“那就先试试这两套衣服,颜色可是我亲自挑的。”

进了卧室,闫憬将两套衣服展开放在床上,都是袄裙,一套是人籁色绣了胭脂虫色的海棠花,另一套是退红色绣了黄栗留色的迎春花。布料缝制绣工都很好,可是这颜色不适合还在守孝的闫澄澄吧,闫家的人拿出了这样的新衣让他穿上参加明天的晚宴打什么主意呢?他心里冷笑一声,反正他又不是闫澄澄,闫家人敢送这颜色的新衣他就敢穿,只是这两套袄裙的小袄领子都不高,不能完全挡住他的喉结倒是个问题。

闫泠泠还在催促闫憬试试新衣,闫憬便让她先到门外去等着,又低声让闫悦回木庙翻翻她的衣柜看能不能找到丝巾一类的东西。等闫憬换好了那套绣了胭脂虫色海棠花的人籁色袄裙,闫悦也抱着几条颜色各异的丝巾飘了出来。他认出是双面苏绣的云锦丝巾时不由得倒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问闫悦有没有普通些的丝巾,以他现在的身份实在是戴不起这价值不菲的有着双面苏绣的云锦丝巾。

闫悦摇头表示没有,闫憬只得在几条丝巾里挑拣一番后拿起一条没有刺绣的素色丝巾围在了领子里面,示意闫悦把剩下的云锦丝巾收回木庙后,他打开了卧室的门,在闫泠泠面前转了一圈,等她仔细检查了没发现衣服有什么问题后,他又换了那套绣了黄栗留色迎春花的退红色袄裙,打开门却发现闫泠泠不在堂屋里,而院子里却传来了说话声。

闫憬听到有男子的声音,便没有急着出去,而是站在堂屋门旁听了几句,等闫泠泠要带着那人来看他时,他轻轻嘶了一声退回了卧室里,慢慢关好了门,等到闫泠泠在门外询问他换好衣服没有时,他应了一声,深吸了口气打开了门,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闫泠泠身后的湛昭。

湛昭漫不经心的扫了闫憬一眼,眉头微皱了下,但在闫憬看向他的时候又笑了笑。闫泠泠拉着闫憬让他转了一圈,“这套退红色的比那套人籁色的好,妹妹年纪小,穿浅色的好看。头饰不行,喜蓉,你回头把我那些头饰拿来给妹妹挑几件她喜欢的。若星,你看妹妹穿这一身如何?”

湛昭也承认闫憬穿退红色这样的浅色很合适,但正如闫泠泠所说他的头饰不行,只是一根粗糙的木头簪子。湛昭把手里的木盒递给闫憬,“这是宫里新出的簪子和耳环,子维兄托我给闫家几位姑娘送来,大姑娘与两位姐儿那边已经送到了,这个是二姑娘的,二姑娘看看可还喜欢?”

闫憬低着头狠狠翻了个白眼,他不喜欢的话还能退给那个什么子维兄吗?他低声道谢后接过了手里的木盒,在闫泠泠的催促中打开了,里面是一支绿梅点翠金发簪与一对点翠红宝石耳环,式样果然别致,就连闫泠泠这样偏爱西式首饰的人都赞叹了一句漂亮。

湛昭见东西送到就要走,闫泠泠当然要跟他一起走,急忙忙的叮嘱闫憬明天就穿这套退红色的袄裙配绿梅点翠金发簪与点翠红宝石耳环,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闫憬的耳朵,惊讶的咦了一声,“妹妹竟没有打耳洞?”

湛昭闻言也看了一眼闫憬的耳朵,小巧的耳垂上的确没有耳洞,见闫憬局促的抬手摸着自己的耳垂,他转开了目光。

闫泠泠突然一拍手,“没事,我记得我有耳夹的,等会我让喜蓉拿过来。”她说完就挽住了湛昭的胳膊往外走,撒娇让湛昭带她出去玩。

等两人走了,闫憬撇了撇嘴角,把木盒丢给端着药刚回来的春红,“收好了,明天要戴的。”他说完端着药进了卧室,坐在窗前托着下巴发呆,闫悦飘了出来,抱着双腿蹲在半空中看着他,他回过神来,“怎么了?”

闫悦笑了起来,“哥哥的新衣服真漂亮。”她围着闫憬飘了一圈,“明天晚上,那个人也会来吗?”自从妍姐儿说过害怕湛昭后,闫悦就不敢出现在湛昭面前,生怕他能看到她。她本来打算明天晚上跟着闫憬一起去参加晚宴的,但要是湛昭也来,她就不敢出现了。

闫憬想了想,“他估计会来的,你明天都不要离开木庙。”

深秋日头渐短,闫憬又睡了一天后醒来时天都黑透了,他下床打开卧室的门,看见堂屋桌上放着饭菜,却不见春红与巴嬷嬷,他叫了两声也没人应后,就自顾自的坐下吃饭。闫悦骑在大王背上从院子里冲了进来,被他抬腿挡了下大王才没一头撞在桌腿上。他抖了抖腿,“清清,春红姐姐和巴嬷嬷呢?”

闫悦想了想,“傍晚的时候,有人叫走了她们,到现在没回来呢。”

闫憬也没在意,以为是太太或者老太太叫走她们是为了明天晚宴的事,他吃完饭正洗漱,春红先回来了,她脸色有些慌乱,但在看见他后勉强镇定了下来,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就说要去煎药就又离开了院子,她刚走巴嬷嬷就回来了。巴嬷嬷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回来就问春红回来没有,听他说春红去煎药了,便急匆匆的进了她与春红的屋子。

半夜时分,闫憬听到对面屋子里有小声的争吵,还有东西摔落的声响,他翻了个身本想继续睡,没想到闫悦飘了出去,两三分钟后她就飘了回来直接躲进了木庙里,随即他感觉窗户像是被人推开了,他一惊,握住放在枕下的百年猛地翻身后毫不犹豫的把百年刺了出去。

来人似乎没想到闫憬醒着更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等察觉到时已经被百年刺中了小腹。来人大惊急忙往后退,结果又有人从窗户进来,一抬手就打昏了来人。后来的人扶住先来的人将他丢向窗外,却没有落地声,大概窗外还有人接应。

闫憬什么都没想,右手捏好的诀就甩了出去,被还留在卧室里的人侧身避开,在他甩出下一个诀之前,那人就到了床边,一把掐向他的脖子。闫憬抬起百年去挡,右手直接对着那人的小腹拍过去,但没想到的是他的右手被那人抓住旁边推了下,诀打空了;而握住百年的左手也被那人抓住了,那人的大拇指抵住他左手背用力往下一压,疼得他不由得松开了手,百年落下被那人已经松开他右手的手握住了。

闫憬又惊又怕,刚要说话,那人却反手将百年塞在腰间,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按着他的肩将他按倒在床上,在他不可思议的眼神里,那人又抓着他的肩带着他在床上翻了个身,使他背对着床沿,那人却平躺着,还不忘把被子盖在自己与他身上。就在那人做完这些事,卧室门外传来了春红的声音,询问闫憬是不是醒了。

那人侧头低语,“打发她走。”

闫憬闻到了那人身上的栀子花香,已是一怔,现在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就知道他是谁了。闫憬轻声开口,“湛韫湛二爷?”听那人轻轻嗯了一声,他突然松了口气,“把百年还我。”他话音未落,伸出去的右手就被湛韫抓住了,然后百年就被放到了他手上。

闫憬坐起身,将百年放回枕下,“怎么了春红?”

春红却没立即说话,等了一会她才开口,“没事,就是起风了,二姑娘房里窗户有没有关好?”

闫憬下意识的看向窗户,“关好了。”

春红又沉默了会,说了句“二姑娘早些睡吧”就走了,等她脚步声消失了好一会后,闫憬下床点了蜡烛,关窗户前探头往外看了一眼,院子里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有,他右手对着卧室门甩了个诀后转身看向床,湛韫也坐了起来,正定定的看着他。

闫憬想起下床没拿百年,不由得嘴角一抽,随即就拿出了放在桌子下面的擀面杖,握在手里颠了颠指着湛韫,“湛二爷,深更半夜的闯我卧室不合适吧?”他见湛韫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心里一惊,还要说什么,湛韫又躺下了,还把被子拉过了头顶。

闫憬眨巴眨巴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声尖叫,随即是一个男人惊恐的叫声,他皱眉,听清院子里男人喊的是死人了,男人没喊几声后院子外面就人声嘈杂起来,很快院门就被拍响了。他没有吹灭蜡烛,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湛二爷,这是冲你来的吗?”

湛韫在被子里回了一句不是。闫憬深吸了口气,“这么大阵仗,我何德何能啊。”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春红惊叫了一声,接着就是院门被撞开的巨响,院子里立刻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几乎是刹那间,堂屋的门也被撞开了,巴嬷嬷喊着不能进右边二姑娘的房间,春红也高声阻拦,但好像没用。

闫憬笑了起来,刚要起身却被湛韫抓住了手,他回头看去,湛韫拉下了被子定定的看着他,“要不要我帮你把他们都杀了,一个不留,让你掌管闫家怎么样?”

闫憬直觉今夜突然出现的湛韫与之前在T7火车上的湛韫有极大的不同,此时的湛韫言语间全是随心所欲,他的行为举止也是如此,似乎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都不能阻拦他,对于生命毫无敬畏之心想杀就杀,可那夜在T7火车上的湛韫明明整个人是冷静自持克制还带着一丝怜悯众生敬畏生命的意味。短短的十几天,他怎么变化这么大?

闫憬感觉到被湛韫抓住的手猛地一疼,他回过神来低头,看见他的手被湛韫抓到近乎变形,手骨都发出了不堪重负即将破碎的响声,他倒吸了口冷气,与仰头看着他的湛韫四目相对,“手手手,手要断了,你先松开我的手,我们再说别的事好吗?”

湛韫微微松手,“我不喜欢你在我身边的时候不看着我。”他说完这句话后又突然发力再次将闫憬的手捏的咯吱作响,“记住了吗?”

闫憬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疼得张大了嘴又随即咬着牙晃了晃头后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记住了。”等湛韫再次松开手,他抹去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我可不想掌管闫家,你别在我院子里杀人,我还要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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