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憬抱着闫嘉新进了夏芸的院子,看见闫静宁站在廊檐下哭,有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丫鬟在哄她,其他的下人们都不知去向。闫憬皱了皱眉,走了过去,“宁姐儿,你母亲呢?”
闫静宁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弟弟被人抱走了,阿娘睡着了,怎么叫都不醒。”
闫憬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想了想,伸手拉住了闫静宁的手,“宁姐儿,我把新哥儿带回来了,他睡了,你陪着他。”他又看向小丫鬟,“你把院子里管事的嬷嬷叫来,快些。”看着小丫鬟跑了,他领着闫静宁进了堂屋,四处看了看,把闫嘉新放在了贵妃榻上,随手拿起一旁的披风给他盖上,“宁姐儿,你就坐在这里,好好守着弟弟,哪也不要去,知道了吗?”
闫憬听到院子里有说话声,他走了出去,看见两个嬷嬷神色慌乱的跟在小丫鬟身后跑了过来,两人见到他正要行礼,被他阻止了,“宁姐儿说大奶奶睡着了叫不醒,快去看看是什么情况,院子里的其他下人呢?”
一个嬷嬷进卧房查看夏芸的情况,另一个嬷嬷留下回答了闫憬的话,说是不少下人见闫家有难,都收拾东西要跑,此时都聚在老太太院子那边围着管家老陶要工钱。说到此处,她小心的看了闫憬一眼,正要再说下去,就听到屋里传出一声惊呼,随即有人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喊大奶奶没气了。
闫憬眼神一凛,立刻转身快步进了屋子,一眼就看见闫静宁神色慌乱的站着探头看向夏芸的卧房,看起来是想去看看夏芸到底什么情况,可立刻又低头看了看还在睡的闫嘉新。他呼了口气,看向跟在他身后的嬷嬷,“照顾好小姐少爷。”
闫憬拦住了冲出卧房的嬷嬷,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她一愣,终于没再嚎叫。闫憬冷冷看着她,“立刻让管家去叫大夫来!院子里的下人还有谁在都叫来!”
嬷嬷回过神来,捂着脸退了出去,之前陪着闫静宁的小丫鬟走了过来,“二姑娘,院子里没别人了,有什么事就让我去吧。”
闫憬看着小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眨巴着眼,“大家都叫我六丫头。”
闫憬点了点头,“六丫头,你现在去看看大奶奶,记住按我说的做。”他看了一眼还往这边张望的闫静宁,冲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后,立刻在六丫头耳边低语了几句,“一定不能弄错了,快去。”
六丫头身子抖了抖,点了点头进了卧房,不一会就出来了,神色犹疑的看着闫憬,“大奶奶胸口跳着,鼻子那里的气很小,要靠的很近才能被吹到。”
闫憬心里松了口气,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去,是之前被他派去找管家的嬷嬷,她身边跟着程嬷嬷。程嬷嬷见到闫憬刚要说话,闫憬先开口了,“大奶奶不太好,气息很弱,快些让大夫来救治,不然迟了怕会出事。”
程嬷嬷脚下一顿,没说什么,径直进了夏芸的卧房,不一会就出来了,她瞄了闫憬一眼后,又看了闫静宁一眼,“我这就回去禀告太太。”
闫憬神色平静,“程嬷嬷快些去吧,莫忘了宁姐儿新哥儿还小呢。”目送程嬷嬷离开后,他看向了闫静宁,“宁姐儿,日后你得辛苦些了,自己这么小还要护着弟弟。”
闫静宁神色怔怔的,看着闫憬张着嘴像是要说什么,她的眼里渐渐涌起了泪水,虽然她没听懂闫憬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本能觉得恐慌,即将失去什么却又不知道是什么的恐慌。
不一会太太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进了夏芸的院子,看见站在廊檐下的闫憬,她脸上露出一丝厌恶,正要说话,闫憬却先开口了,“再没大夫来救治,大奶奶就死了。还有,不久前有人想将新哥儿抱走。”
听到夏芸不好了,太太还能控制情绪,听到新哥儿差点被人抱走,她不由得呼吸一窒,不由得想起了闫怿的外室李氏生的儿子闫涛要认祖归宗的事,立刻就认定抱走新哥儿的人定是听李氏的话行事的。她让冯嬷嬷去看看闫静宁闫嘉新,她则带着丁嬷嬷进了夏芸的卧房。
闫憬站在廊檐下,目送太太进了夏芸的卧房后垂下了眼皮,闫慎刚被带走还不能确定一定有事,闫家的下人就乱了,要是等天明让人发现了被啃食干净的那母子三人的白骨,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子。他听到闫静宁突然又哭了起来,抬眼看去,小姑娘一手横在闫嘉新身上一手推着冯嬷嬷,冯嬷嬷小声说着什么,躲开她的手去抱闫嘉新。
闫憬没吭声,看着闫静宁和六丫头与几个大人对抗,最终冯嬷嬷硬是掰开了闫静宁的手抱起了闫嘉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夏芸的院子。闫静宁哭着追上去,在院子里重重摔了一跤,脚上的鞋都掉了一只,她爬起来哭的更大声了,一边去追冯嬷嬷一边回头喊着阿娘,一不留神又摔了一跤,这次摔的更重,她趴在地上好一会都爬不起来,六丫头跪在她身边用力拉她,费了一番力气后才把她扶起。
太太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来,眼眶红红的,“宁姐儿,你母亲叫你。”
闫静宁猛地回头跑了过来,太太皱眉刚要说什么,闫憬先开口了,“她母亲要死了,弟弟被抱走了,父亲又不在,你身为她的祖母,这个时候不心疼她也罢了,就别提什么破规矩了。”
太太先是一怔,随即转头看着闫憬,“我还没问你,你怎么会在大奶奶院子里?”
闫憬笑了起来,“太太这个时候可别关心我了,想想闫家现在这个烂摊子怎么收拾吧。”他说完走下台阶,“不过想来太太也不是很担心的,毕竟闫家认识那么多达官贵人家的少爷,总会有帮忙的人的。”
太太是何等聪慧之人,顿时就听出了闫憬的话外之意,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她心里本来的打算也是找湛昭艾琰等人帮忙,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细想,闫家认识那些世家少爷都是通过闫泠泠,若是最后帮忙的人真的是湛昭艾琰等人,不知道外面会传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谣言来。她咬了咬牙,看着丁嬷嬷低语,“你回去让程嬷嬷准备一下,我要出府,你陪我去。”
丁嬷嬷虽不明白太太为何这时候还要出府,但她向来听太太的话,便什么话都没说就先离开了夏芸的院子,从闫憬身边路过时还不忘狠狠瞪了他一眼。
闫憬回到自己的院子,进了院门就看见了站在廊檐下的湛韫,他仰着头好像在看月亮,手里的马鞭轻轻的敲着柱子却没有发出声音。闫憬反手关了院门,走到廊檐下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你在看什么?”
湛韫抬手,用马鞭指着远处高大建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闫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来了闫家就没出去过,湛韫怎么会觉得他会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的,“不知道。”
湛韫手里的马鞭对着远处的高大建筑虚点了几下,“那是神洲国的皇宫,里面住着神洲国艾氏王朝的帝上圣弘帝艾洐艾青舒。”
对于艾氏王朝,闫憬没什么兴趣,敷衍的哦了两声,换了个话题,“你怎么又来了?”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湛韫侧头看他,眼神都变了,他尴尬的笑了笑,“我就觉得你挺忙的,而且三天两头的跑到我这里,会不会有点不合适?孤男寡男的。”
湛韫也笑了起来,但眼里一片冰冷,“羽白发现了奇怪的东西,带着我追到了闫家附近。”
闫憬想起了被羽白打得四处乱窜的白色怪禽,“啊,羽白发现的是湛昭养的那玩意吗?之前闫家闹怪时,我看见那东西一直跟着湛昭。”
湛韫缓缓摇头,“不是湛昭养的玉白。是低等级的不死民。”
闫憬了然的点头,“你与湛昭果然是认识的,你们同姓,大概是亲戚吧?”
湛韫眼里多了一抹玩味,“你试探我?”
闫憬心里嘀咕,还需要试探吗?都是姓湛,养的玩意都是白色的禽类,取的名字都极为相似,而且两人的气质衣着都相似,年纪又差不多。他见湛韫还在等他回答,撇了撇嘴,“我没试探你,我只是实话实说。难道你们没关系?”
湛韫点头,“有关系。湛若星没告诉你,我与他的关系?”
闫憬敏锐的察觉到湛韫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他不动声色的往一旁挪了一步,“我和他不熟。”
湛韫的目光落在了闫憬的脖子上,“你脖子怎么了?”
话题转换的太快,闫憬愣了愣才回答了他,“上吊勒的。”他见湛韫还要追问,就又解释了一句,“就是做个样子吓唬吓唬闫家人。”
闫憬话音未落,院外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数声渗人的嚎叫声,还夹杂着诡异的笑声。他一愣,下意识的看向湛韫,湛韫侧头看着巨响发生的方向,“来了。”
闫憬一头雾水,“什么东西来了?哎,你要把我拖哪去啊?”在他一叠声的追问中,湛韫把他拉进了堂屋,把门虚掩着,他见湛韫从门缝往外看,便也凑了过去往外看,“你还没说是什么来了……唔,唔唔!”
湛韫一把捂住了闫憬的嘴,“赑屃来了。”
闫憬越发疑惑了,拍了拍湛韫的手示意他松开,可湛韫不为所动,手上还加大了力度,使得他整个人都靠在了湛韫的怀里。闫憬实在不喜欢与湛韫这样太过亲密的接触,不自在的扭动着身子想挣脱。
湛韫突然凑到闫憬耳边轻轻的嘘了一声,“别弄出动静了,看。”
闫憬从门缝往外看去,一个巨大到遮住了半个闫家的黑影静静的悬在闫家上空,伸着长长的像脖子一样的东西,被风吹动后轻轻摇晃着搭到了闫泠泠院子里的树上,背上好像背了什么东西。风渐渐大了起来,那黑影在风中动了一下,尾端甩在夏芸院子的围墙上发出了一声巨响,与之前那声巨响一样,但这次没有渗人的嚎叫声也没有诡异的笑声。巨响消失后,黑影的身形急速缩小最后飞进了闫泠泠的院子里。
闫憬觉得那黑影很像传闻中的驮碑的龙六子赑屃,他再次拍了拍湛韫的手示意湛韫松开,等湛韫微微挪开手,他小声的开口,“你说的赑屃,是龙那个专门给人驮碑的六儿子吗?”
湛韫感觉到闫憬说话时的气息吹拂着他的手心,暖暖的痒痒的,他的手指动了动,食指在闫憬的脸颊上轻轻敲了几下,见闫憬猛地往后跳了一步,抬手捂着脸恶狠狠的瞪着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不由得笑出了声,“你这个样子,好似被我调-戏了一般。”
闫憬闻言气坏了,“你,你你!你敢说你刚才没调-戏我?啊呸!什么调-戏……唔?”他瞪着突然到了他身前又抬手捂住了他嘴的湛韫,气得张嘴想咬湛韫的手心,可随即他就知道湛韫为什么又捂住他的嘴了。
门外有东西。
湛韫右手捂住闫憬的嘴,左手握着马鞭,回头看着门口,虚掩的门被慢慢的推开,一股奇怪的味道飘了进来,是他熟悉的甜香味。他的脸色阴沉,握着马鞭的左手不由得用力,在门即将被完全推开时,他抬手一甩马鞭将门关上了。
闫憬不可置信的看着湛韫,想不通他为什么关门,他关门不就告诉外面的东西屋子里有人吗?他正疑惑,湛韫凑到了他耳边低语,“等下找到机会就往外逃。现在,不要发出声音。”他说完左手握着马鞭,右手按了一下马鞭手柄后从手柄里抽出了一柄极细的软剑握在手里,挡在了闫憬身前。
闫憬瞪着湛韫的后脑勺,心里嘀咕着自己也不是不能打的,这人凭什么装英雄想刷自己好感?可他的想法很快就变了,在门被什么东西砸的粉碎,而湛韫挥舞着马鞭挡住了全部飞屑的同时还一剑刺出逼得门外那东西没能进门时,他神情呆滞的缓缓往后退了一步,看眼前的情形,自己完全就是个战五渣,能打什么呀?
门外的东西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砸碎了门却被门里的人逼得进不了门,等湛韫又一剑刺出,它本能的后退,然后就被冲出了屋子的湛韫用马鞭缠住了。那东西身子一扭,在马鞭收紧前钻了出来,快速后退几步后低着头向湛韫冲了过来。湛韫以剑撑地整个人拔地而起在半空中翻了个身,稳稳落在了那东西身后,马鞭甩出缠住了它的脖子,用力往后一拉,竟没拉住。
此时的闫憬在百年和擀面杖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擀面杖,轻手轻脚的到了门口,见那东西被马鞭缠住脖子还快速往屋子里冲,也惊了下,于是他毫不犹豫的举起擀面杖对着那东西的脑袋狠狠的敲了下去。然后,擀面杖就飞了出去,他的右手也抖个不停,而那东西只是摇了摇脑袋,似乎并没受到伤害。
闫憬嘴角抽了抽,右手甩了个定身诀,那东西身子一顿停了下来。他大喜,拔腿就往外奔,刚奔到门口,那东西就转头咬了过来,他身子一侧想避开却撞到了墙,一个踉跄后摔倒在地恰好避开了那东西满是腥臭味的大嘴。
闫憬一手捂着头一手撑地想起身,眼角余光瞄见那东西又咬了过来,他一惊手一松整个人又趴了下去,胸口磕到了门槛,疼得他闷哼了一声,整个人都抖了下,随即他听到了有呼啸声向他袭来,他又一惊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就见一根乌黑的马鞭甩到了他面前,鞭尾一卷绕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就被那根马鞭拖着再次避开了那东西的嘴。
闫憬被马鞭绕着脖子拖到了湛韫身边,湛韫手一抖马鞭再次甩了出去缠住了那东西的后腿,他发力往后一拉立刻身子往前一跃,手里的软剑对着那东西被拉直的后腿削过去,虽没能削断却也削出了极深的伤口。那东西吃疼,晃着脑袋张着大嘴到处乱咬,湛韫瞧准机会,又给那东西的嘴刺出了一个巨大的伤口。
这下那东西彻底疯了,身子到处乱撞,可湛韫早就退回了闫憬身边,冷冷的看着它发疯,等到它撞破了半面墙后,他一把拎起了还趴在地上咳得昏天暗地眼泪鼻涕一大把的闫憬往院外退。刚刚退到院门口,那东西又撞破了半面墙,下一秒三间屋子从中间塌下把它压住了。
闫憬扶着院墙摸着喉咙还在咳,听到身后的巨响,惊得立刻回头,正好看见他院子里的那三间房都塌了。他被惊得都不咳了,看着冲天而起的灰尘,他颤抖着手指着站在他身边正把软剑收回马鞭的湛韫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湛韫收好软剑后圈起马鞭握在手里,回头看看闫憬,鼻子皱了下,往旁边走了一步,“更脏了。”
闫憬突然一边咳一边呵呵笑了起来,弯腰捡起地上的擀面杖对着湛韫就打,“现在是嫌弃我脏的时候吗?三间房都塌了啊,你都做了什么啊!就不能在院子里打吗?啊?别跑,站住,让我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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