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几人都不再言语,好一会后,木繁枝摩挲着手炉开口了,“说来也是蹊跷,当初宋家闹鬼都是在宋家二房宋义明的院子附近出现,就连那死在闫家的宋家三房宋新凯也说过闹鬼就是在兰月嫁过去后才发生的,他都怀疑鬼是兰月带过去的,这话当然不是真的,但这话是不是证明了另一件事呢,有人不满兰月嫁了宋义明,于是想以闹鬼来吓退兰月。”

木繁枝这话也有些道理,湛魁沉吟了会,“吕翔,让人去试试来给宋新凯收尸的宋家三房,真的有人不满兰月与宋义明的婚事,这人也定是宋家人,极有可能是烧死宋家三房的凶手。”他起身,“老太太,我听说你把看诊的御医留下了?也好,若是有些本事,以后就留下他在家里吧。时间也不早了,老太太早些歇息。”

湛魁几人离去后,湛老太太就洗漱睡去了,她年纪大了觉少,再加上心里担忧湛兰月,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就醒了,在床上歪了一会后,唤进灵秀给她梳洗。她先去隔壁房间看望了瘫在床上已经认不出人的湛翰,坐在床边握着湛翰的手,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儿女们总以为自己那点子心思做父母的看不出来,魁儿还是老样;笑俪啊,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但我冷眼看着,她倒也不全是为自己;木繁枝,哼,不提也罢。老爷,那可是才十几岁的姑娘家啊,她们要让她进湛家给魁儿做妾为你冲喜,我这心里想信又不敢信。”

湛老太太怔愣愣的看着熟睡的湛翰,良久后又长长叹了口气,“也罢,不管冲喜是否有用,我都收那姑娘做义女,为她寻个好人家备上一份厚厚的嫁妆嫁到远方去。那姑娘在她那个家,也是受罪。”

湛老太太又絮叨了一会,便想去看看湛兰月,灵秀进来搀扶她,“老太太,二姑娘来了。”

湛霜月这一夜根本就没睡,一边盯着湛韫院子里的丫鬟小厮收拾湛韫的东西,一边时刻注意着孔姨娘院子里的动静。好不容易到了天亮,她把湛韫送出门,千叮咛万叮嘱后目送他上了汽车离去,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急匆匆的来了湛老太太的院子。她看天色还早,以为湛老太太还没起,就想着先去看看湛翰,没想到在门口遇到了湛老太太。

湛老太太拉着湛霜月的手往自己屋子里走,“用早饭了没?”见她摇头,便让丫鬟们准备摆膳,“我也还没吃,吃完了我与你一起去看看兰月。阿韫出门了?”见她点头,湛老太太长叹了口气,“他才十八,这一趟凶险异常,大帅怎么就让他去了。”

湛霜月笑着扶着湛老太太进屋,“他已经十八了,父亲十八时已经上了好几次战场了,他去了五羊城只是跟在二哥三哥后面学习,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谁也不能护他一辈子的,他终究要长大的,现在还有时间还有人护着可以慢慢长大,不是很好吗?”她扶着湛老太太上榻坐下,“不说他了,兰月可有说她怎么会独自一人回来的?”

湛老太太闭了闭眼,“她应该是还没醒。大帅已经让吕副官去查宋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这件事你就不要过问了,你的婚礼定在年后,虽说该准备的东西都应该早就准备好了,但还是多查看几次,免得有疏漏。霜月,祖母再问你一次,那几个皇子,你真的决定了要嫁给六皇子艾坤?我倒觉得四皇子艾琰还不错。”

湛霜月脸上笑容不改,“祖母,我真的决定嫁给六皇子了。四皇子再好,他不能成为湛家的助力,我自然不会选他。六皇子虽也不能为湛家出大力,但还有他外祖家肖家不是?等上春娶了肖贵妃胞弟家的肖筠,肖贵妃也该兑现她的承诺了。”

湛老太太便不再说什么,与湛霜月一起用了早饭,便要去看看湛兰月,灵秀进来说外面下雨了还夹着雪,湛霜月向窗外看了一眼,就说她自己去看看湛兰月,让湛老太太等她消息。惠秀忙拿过一件披风给她系好,看向湛老太太,“老太太,我陪二姑娘去吧,有什么事我就先回来。”

湛霜月带着惠秀正要去看湛兰月,怀萱来了,见湛霜月时长出了口气,她对着老太太行了个礼,“给老太太请安。”随即起身看着湛霜月,“姑娘,宫里来人了,传了帝上的口谕,大帅听了,让人来转告姑娘。说是从三公主的长嫂驾鹤西去,让姑娘与六皇子去祭拜。”

湛霜月微微皱眉,看向湛老太太,“既然是帝上口谕就不得不去了,祖母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了,你也不要太过焦虑兰月,让惠秀去看看吧。惠秀就麻烦你了,祖母,我就先回去换身衣服等六皇子了。”

湛霜月换了身素净的衣服,却迟迟等不来艾坤,她派人去宫门打听,得知艾坤早出宫了,按时间算就比帝上的口谕迟一会,看方向是往去浦旗巷那边去了。湛霜月捻着持珠若有所思,好一会后笑了笑起身,“那我们也往闫家去吧。”

湛霜月到闫家门前时并没有急着下车,她透过车窗看向站在闫家门前的艾坤,他正与人说话,但那人被门挡住了,她看不清是谁。她盯着艾坤看了好久后,脸上浮出了厌弃之色,轻声的自言自语,“若你与你母亲一样是个聪明人,我自不会对你做什么,若你实在蠢笨又自以为是,那就不要怪我手狠了。”

湛霜月下了车,带上帽子放下面纱,手搭着怀萱的胳膊缓缓走向闫家,在艾坤注意到她前,她先开口了,“六皇子叫我好等啊。”

艾坤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浮出微笑,“对不住,是我怠慢了湛二姑娘。”他说着就自然的伸出了手想要去拉湛霜月的手,却被她避开了,他一怔,她已经从他身边走过进了闫家大门,头也不回的催促他也快些。

已经知道两人来了的闫慎小跑着从灵堂过来迎接两人,艾坤忙拦住要行礼的他,语气极为感慨的说起前几日来闫家,大奶奶还是好好的,没想过竟得了急症去的这般快,想来闫泠泠定是难过极了。

闫慎听他突然提到闫泠泠不由得一愣,还没想好怎么回话,湛霜月先说话了,“六皇子,该改口称呼闫大姑娘为从三公主了。”说完也不等艾坤有什么反应,她又看向灵堂方向再次开口,“烦请闫二爷带我们去灵堂为大奶奶上炷香。”

闫慎在前带路,湛霜月紧随其后,很快就到了灵堂,她迈步进去,余光瞄了一眼里面的人,夏芸的两个孩子都在,也看见了跪在人群后面全身缟素的闫憬,而闫怿闫泠泠兄妹却不在灵堂里。她也不言语,接过闫慎递过来的香,对着牌位拜了拜,上了香后又与闫慎说了几句话就要走,却被艾坤拦住了。她微侧头看着艾坤,“六皇子也去上香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艾坤觉得湛霜月有些奇怪,深深看了她一眼后也去上香,刚把香插-进香炉,听到灵堂外一阵喧哗,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声,他回头看去,一群披麻戴孝的人闯进了灵堂,为首的男子手里握着刀,杀气腾腾的扫视着灵堂里的人,最后目光落在闫慎身上,大步向他走去时狠狠推了一把湛霜月。

湛霜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下,等回过神来想躲避时,已经被推了一把,身不由己的往后倒去,然后被人扶住了。她稳住身形后,看向还扶着她的腰没松手的艾琰,神色淡淡的说了句多谢四皇子,便往一旁走了两步,离不知道何时跪到了墙边的闫憬近了些。

闫憬昨晚被送回闫家后就被要求给夏芸守丧,闫泠泠给他说了好话,才没让他在灵堂里跪一夜,但天色刚亮时他就被叫醒直接来灵堂跪着,到湛霜月艾坤来上香时,他跪了快两个时辰了,连口茶都没有,又渴又饿双腿也没了知觉。他正想着怎么离开灵堂,那一群明摆着来闹事的人就出现了,于是他飞快的爬了起来,贴着墙边站着避免被波及,所以也就清清楚楚的看见艾琰扶住了被推到的湛霜月那一幕。

闫憬只瞄了一眼没太在意,正想挪开视线时,看见有东西从艾琰的手心里窜出,速度极快的沿着湛霜月的后背往她的脖子爬去。他犹豫着要不要提醒湛霜月,手却本能的捏诀打了出去,一阵微风从湛霜月的后背拂过,裹住那东西飞向了香炉,然后就砸在了突然上前的艾坤身上。

闫憬立刻跪倒在地,低头看着地面,一副完全没察觉周围发生了什么的模样,直到听到湛霜月走到了他身边开口叫他,他才脸露迷茫之色的抬起头来,缓缓的看向湛霜月,眨巴眨巴眼睛,“二姑娘?”

湛霜月微微点头,“闫二姑娘还是先起来吧,不然打斗起来容易被伤着。”她一边说还一边伸手去拉闫憬,等他起身后,她浅浅一笑,“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若闫二姑娘得了空可以到湛家找我叙旧。”

闫憬一头雾水,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与湛霜月的关系已经好到了可以去她家叙旧的地步?他察觉到艾琰正看着他与湛霜月,便假装害怕的往她身边挪了挪,小声的说了个好字。湛霜月也不再与他说什么,径直转身就往灵堂外面走去,来闹事的人认识她,主动的让开了一条路。艾琰目送湛霜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转头看看还在为闫慎说话的艾坤,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随即也快步离开了灵堂。

闫憬又往后退了些,靠着墙看戏。来闹事的是夏芸的娘家人,他们找不到闫怿也找不到闫潇闫太太,便拿主事的闫慎出气,一口一个闫家没好人,一口一个夏芸定是被闫怿害死的,威胁若是闫慎不把闫怿交出来,他们就把夏芸的尸首运到官府喊冤。正闹得不可开交时,闫老太爷与闫老太太出现在了灵堂门口,夏家人一看闫家真正的当家人出现了,也就不围着闫慎,转身就冲闫老太爷闫老太太要个能让他们信服的说法。

闫憬撇了撇嘴,心想他们能给出什么让人信服的说法,他们明知道夏芸为什么会死却选择见死不救。他也不关心门口的闹剧,目光在灵堂里漫无目的的四处扫视,想着怎么离开灵堂时,听到极为轻微的一声笑声。他歪了歪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并没有在意,依然漫无目的的扫视着整间灵堂,然后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夏芸的棺材盖被挪开了,也没全挪开,大概挪开了一尺左右,但就是这一尺左右的空隙里,伸出了一只纤细的女人手搭在棺材上,那大红色的指甲格外醒目,然后那手突然动了一下。

闫憬眨巴眨巴眼睛,右手捏诀左手握着了百年,缓缓的深吸了口气随即屏住呼吸,右手一甩将诀打在了那只手上,那手被击中后蓦然成爪,狠狠抓住了棺材,指甲都嵌了进去。他嘴角一抽,心里顿觉大事不秒,他好像打不过棺材里的东西。他往门口看了一眼,那里一群人堵着,根本就不可能不引人注意的出去,可灵堂就只有这一个出口,他想了想,还是慢慢往门口挪过去。

闫憬刚挪了没两步,院子里传出一声惊叫,“大奶奶!大奶奶在井里!”听声音是个孩子,他觉得有些熟悉,那人又喊了起来,“宁姐儿,宁姑娘,大奶奶在井里!你快来看!”紧接着又有人说话了,语气柔柔的,让六儿不要喊了,免得太太听见了又要罚她,那人说完六儿后,语气越发温柔起来,轻声的唤着闫静宁与闫嘉新的名字,让他们到她身边去,到井里去陪她。

已经被门口那群所谓的亲人吓到呆住的闫静宁,听到院子里那两人说的话,慢慢回过神来,犹豫着起身往门口走去,走了一步后她立刻转身拉起了闫嘉新,一起往门口走去。她还小,没发现除了她,门口的那些亲人似乎都没有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依然在争吵。

闫憬皱眉看着两个慢慢走向门口的孩子,他们应该是被魇住了,若是放任不管,他们一定会被院子里那东西带入井里送了命的。他瞄了一眼棺材,那手已经反过来抓住了棺材盖,正缓缓推着,看那速度也用不了多久,棺材里的东西就会出来了。他又看向闫静宁姐弟,一咬牙收起百年掀起裙摆跑了过去,一把将两个孩子拉住拖到了角落里蹲下,抱住他们的头后,他大喊起来,“大奶奶的棺材开了,大奶奶诈尸了!救命啊,大奶奶要从棺材里出来带走害死她的人了!”

门口的人群里有人闻声回头看向棺材,就看见一只手笔直的伸出了棺材,在虚空中抓着什么。那人怒了,狠狠推了闫慎一把,“好好好,我家妹妹还没死,你们闫家就把她放到棺材里了,是打算活埋吗?好狠毒的心肠啊,你们闫家!妹妹,哥哥来救你了!”那人喊完就快步走向棺材,听到他那些话后,也有人跟着他走向了棺材,然后就都被突然飞起的棺材盖给砸趴下了。

闫憬紧紧搂着两个孩子的头不让他们去看棺材,他自己也闭上了眼,右眼微微露出一条缝留意棺材那边的情形。棺材盖飞出去后,他又听到了一声极为轻微的笑声,紧接着棺材里有人坐了起来,又慢慢起了身,不像是活人那样屈膝起的身,像是提线木偶被线提起一般,直挺挺的起了身。看那身寿衣,应该是夏芸。她起身后就背对灵堂大门站在棺材里一动不动,垂在身侧的双手却抖个不停。

灵堂内外的人群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住了,被棺材盖砸趴下的几个人疼得在地上来回翻滚,嘴里哼个不停,有人突然惊叫起来,捂着被砸的胸口躺在地上蠕动着往门口退。门口的人群终于有反应了,有人立刻往院子里跑,有人弯腰去拉快蠕动到门口的那人,嘴里还问他是怎么了,目光不由自主的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人先是一愣,回过神来也是惊叫连连,一屁股跌坐在地,手脚并用的转身往院子里爬去。

闫憬的好奇心被成功的勾起了,他实在是太想知道棺材下面有什么能比诈尸站在棺材里的夏芸更吓人,能把两个大老爷们吓得惊叫不断,尤其是还在蠕动着往门口退的那人,都被吓尿了。他犹豫再三,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慢慢歪头向棺材下面看去。可棺材下面除了垫棺材的两条凳子,什么都没有。

闫憬想了想,连着身子一起往一旁歪,目光往棺材背面瞄去,下一秒,他的魂都快被吓飞了,一张脸贴在棺材背面,嘴微张,一根长舌头沿着棺材背面盘了一圈又一圈,舌尖还在不停的晃动,像在决定接下来往哪盘一样。他立刻抬头侧头看向门口,见堵着门口的人群散的差不多了,他一手拉一个,拖着闫静宁闫嘉新就起身往门口冲,可冲了两步后,他就猛地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闫静宁,“你说什么?”

闫静宁指着院子,“阿娘在叫我,让我带着弟弟去井里找她。”

闫憬倒吸了口气,刚才被棺材背面那舌头吓懵了,忘了院子里还有东西等着呢。他看着灵堂的大门为难了,出去吧,院子里那东西等着把这两个孩子弄井里淹死;不出去吧,棺材里站着诈尸的夏芸棺材背面贴了一张吐着长舌头盘棺材的脸,可能也会对两个孩子下手。他正想着怎么办,突然感觉拉着闫嘉新的手被拽了拽,他再次低头,“你又怎么了?”

闫嘉新蹲在地上,一手指着棺材下面,笑嘻嘻的开口,“阿娘躲在下面冲我招手呢。”他说着抬起头看着闫静宁,“姐姐,阿娘叫我过去呢,你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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