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憬没打算守夜,愿喜等人见他不守夜,便也跟着早早就睡下了。闫憬累得很,之前在美人榻上也没睡好,这会埋在被子里明明很想睡却怎么都睡不着,就在他翻来覆去越发烦躁时,听到卧房的窗户被轻轻敲了两下。
闫憬顿时在床上躺平不动了,不管外面是谁他都不可能去看的,他现在是真的打不动了。没一会,窗户被人推开了,一阵冷风冲进来,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那人又关上了窗户,不紧不慢的走到桌边,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杯水喝了起来。
闫憬冲着床顶翻白眼,在那人倒了第二杯水时忍不住坐了起来,掀开床帏压低声音开口,“湛二爷,你不用回去过年顺便躺着养几天吗?”
被质问的湛韫端着杯子看着他,嘴角含笑,“我想你了。”
闫憬狐疑,“想我干什么?想被我打吗?既然你来了,我正好有些事问你,那是真的T7火车吗?那个叫湛琪的到底什么来头?还有,”他犹豫了下,还是继续问出了他很在意的两个问题,“蛇妇黄琼死了吗?闫家是不是出事了?”
湛韫挑眉,放下杯子向闫憬走去,“我只是因为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非要此时回答这些问题吗?”见闫憬连连点头,他无声的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身子有哪里不舒服吗?”见闫憬摇头,他神色严肃了些,“闫家的确出事了。”
闫怿躲在李氏那里过了一月有余,终是憋不住了,趁着夜里出去花天酒地,结果与夏家人遇上起了争执,错手杀了人,逃跑时被闻讯赶来的警员开枪伤了腿,关在牢里还没等到闫家找到能救出他的人,就一命呜呼了。闫家老太爷之前被抓受了惊吓,被放回家后就一直卧床休养,也不知道是谁把闫怿杀人被抓在牢里死了的事告诉了他,他一惊就昏厥过去,数日后也没了。闫老太太让人去叫闫潇回来,没成想他竟带着卢氏与三个孩子在闫怿被抓时就出城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太太把闫怿的死迁怒到了夏芸留下的一双儿女身上,但凡两个孩子有一点不合她心意之处,就让丫鬟嬷嬷对两个孩子又打又骂,自己有时也会上手打骂他们。也不过十几日的工夫,闫嘉新已经痴痴呆呆,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闫静宁倒是强些,逃过几次,却都被抓了回去,被太太许配给了奉天城一家与闫家关系还不错的商户家做儿媳。她被带走前求了老太太、太太又求了闫慎闫泠泠兄妹,让她把已经痴呆的闫嘉新带走,可闫嘉新毕竟是男孩,是闫家的子孙,怎么可能让她带走呢?闫静宁求也求了闹也闹了,最后是被绑着堵住嘴塞进马车里从闫家后门趁夜往奉天城去了。
闫老太太与太太为闫泠泠的婚事起了冲突,闫老太太还想让闫泠泠嫁给湛昭,太太却已经在为闫泠泠相看天京城其他世家合适的男子,这些日子她与张家来往甚密,外间已有传闻说张家二爷张昊要娶闫泠泠为妻了。闫泠泠被太太关在家里不得与外面任何人接触,包括湛昭。而闫慎对于闫家目前的状况无能为力,已经病倒在床多日,闫家庶务此时都压在了他妻子孙萍肩上,可闫家之前接连遭遇人命官司,家财已经散了大半,闫老太太与太太又不愿用自己的体己贴补家用,就算孙萍再能干也是难为无米之炊。
湛韫说到这里停了下,“我所打听到的就这些了。”
闫憬有些疑惑,“闫家到了这等境地,竟没人来找我求湛家帮忙?”
湛韫笑了起来,“你那弟弟不是来找过你?”
闫憬冲湛韫翻了个白眼,“那是闫澄澄的弟弟不是我弟弟!说到这事我也想不明白,他怎么进了这庄子还能清楚的找到我院子的?他找我到底有什么事?那天你动作太快,把他打成那样,又被花宜素带走了,我也没来得及问问清楚。”
湛韫伸手把玩着闫憬的头发,“落在花宜素手里是生死难料了。蛇妇黄琼逃了,今天下午你见到的不是真正的T7火车,所以我没办法杀了她。那个小花园往后你少去,她生前最为喜爱那个小花园,去世后还不时有下人说看见过她在小花园里游荡,我父亲把那个小花园封了,这两年又被姑姑打开了,也没人再说见过她,可没想到被你碰上了。”
闫憬抽回头发,皱着眉把自己离开小花园前看到婴儿的事说了,见湛韫神色如常,便猜平日里那婴儿应该是不怎么能害人的,“那湛琪呢?”
提到湛琪,湛韫的脸色阴沉了两分,他抬眼看着闫憬,目光从闫憬的脸上一点点扫过,再从闫憬的脖子往下扫,一直扫到闫憬被盖住的腰部,才又慢慢的扫回闫憬脸上与他四目相对,“为何他们都想要你呢?你到底有何奇特之处?”
闫憬被问得一愣,想了想才回答了他,“大概是他们没见过打扮成女子模样的男子吧。对了,湛昭可能知道我不是女儿身了,那个湛琪,大概也知道了。但他们应该是没有证据的,所以会不断的试探我。”
湛韫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又捞起一小撮闫憬的头发在手指上绕来绕去,“我只知道湛琪是湛家的一位老祖,听父亲说,我年幼时与湛若星曾误入了湛琪老祖的地宫,祖父亲自入了地宫把我们带了出来,湛琪老祖之后送了我与湛若星每人一把匕首,你应该见过的,与你的匕首很是相似。湛琪老祖与湛若星有没有见过你的匕首?”
闫憬脸色苦了下来,“都见过,他们都问过我的百年是从何而来,当然我的回答他们显然都不信。”
湛韫拿出了自己的黑色匕首,放在被子上,示意闫憬仔细查看,“他们自然是不会信的,因为父亲与祖父都说过,这样的匕首,湛琪老祖只给了我与湛若星,也就是说这世间应该只有两把才对,可现在出现了第三把,即使有细微的不同,但材质制作都几乎一模一样,由不得他们不起疑心。”
闫憬懒得再理会湛韫把玩自己头发的小动作,把百年与黑色匕首放在一处细细打量,越看越心惊,若不是百年上刻了字,两把匕首真的看不出差异,他收回百年,摩挲着黑色匕首,想着会不会也有刻字,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他抬头看着湛韫,“我的百年是一位姐姐救我后送我用的,我也对湛琪说了姐姐的姓名,看他神色显然并不认识姐姐。”
湛韫也收起了黑色匕首,“你的百年是那位姐姐所有吗?”
闫憬没立刻回答,从百年上发现了姓名后,他就知道百年绝对不是芳倾玖所有,但他也不知道芳倾玖是怎么得到百年的,而且在他进入湛韫所在的世界前,他都没有见芳倾玖用过百年。他摇了摇头,“这一点我也不能确定。我现在身在此处,找不到回去的法子,自然也就无法知道百年到底是不是姐姐所有。”
湛韫又嗯了一声,放开了闫憬的头发,“这几日我也住在庄子里,愿喜知道我的院子,若是有事,可以让她派人去我院子找我。”他说着起身,“我回去了。”
闫憬眨眨眼,叫住了他,“你还没说完湛琪的事呢,你家这个老祖不是人吧?”
湛韫点头,“湛家从他那一代算起,到我已经是第十七代,他一直都住在地宫里,几乎不会出现在人间,湛家家主去世,有新家主继承湛家时他就会出现。”他说到这里,脸上浮出疑惑之色,“多年前祖父就把家主之位交给了父亲,按道理,湛琪老祖是不该现在出现的。”
闫憬脸色严肃起来,“如果湛琪只在新老家主交替之时离开地宫出现在人间,那么此时出现的他,是不是意味着大帅有危险?大帅一旦出事,湛家下一任家主是谁?”
湛韫垂下眼,“父亲还未想好要让谁成为湛家下一任家主。”
闫憬皱眉,“那也就是说一旦大帅出事,你与你的兄弟中的任何一人都有可能成为湛家新家主?等一下,我们会不会想太多了?万一湛琪现在出现与湛家家主无关,而只是因为我这个意外呢?”
湛韫没再说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物件递给闫憬,“这是我在五羊城时雕刻的,当做新年礼物送你了。”
闫憬看着湛韫手心里那看不出真面目的小动物,迟疑的询问,“这是狗吗?”
湛韫一怔,“是狐狸。”
闫憬看着那与狐狸毫无相似之处的木雕,沉默了会,在湛韫略有期待的眼神里伸手接过去,挤出了一个假笑,“我就说怎么那么有灵气呢,多谢四少了。”
湛韫送出木雕后就要离去,被闫憬一把抓出了衣角,“等下,还有一件事!”他把前两天夜里在小院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你有没有法子查查这院子?”
湛韫听他说完,目光在卧房里扫了一遍,“明天是正月初一,你下午带着愿喜他们去赏梅,把花宜素叫上,我来查查有什么问题。”他又准备走,可闫憬没松开他的衣角,“还有事?”
闫憬点头,“既然你这几日都在庄子上,那什么时候带我去探探鹤翔厅?我想确认一些事。”
提到鹤翔厅,湛韫的脸色就又阴沉下来了,他微侧头看着闫憬,好一会后才点头,“时机合适,我会带你去的。记住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除了我带你去,否则千万不要去鹤翔厅。”
闫憬叹气,“记住呢。我还记得你说过从五羊城回来要与我好好说说眼下的形势,我也说过会把我的过往告诉你,所以,等去探鹤翔厅的时候,我们顺便聊聊吧。行了,你走吧,我也该睡了。”
湛韫走了后,闫憬把玩着木雕把来到庄子上的一切事宜都捋了一遍,虽处处都是怪异之处,可又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切入的点来解开目前的局面。他又睡不着,便起身到了桌边,点起蜡烛细细打量木雕,越看越觉得这木雕与狐狸真的是没有任何关系。他笑了笑,拇指摩挲了几下木雕,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往外看去,院子里又落了厚厚一层雪,白茫茫一片中,扒在院门上的黑色物体格外醒目。
闫憬眯起了眼看着院门上的黑色物体,莫名觉得那是个活物,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出去看看时,那物体动了,沿着院墙快速往厨房那边爬去,到了厨房的屋顶上便趴下了。闫憬突然觉得那物体像是一个人,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那物体好似正看着他。
闫憬慢慢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就见那物体从厨房屋顶上一跃而下,向他直扑而来。他不再迟疑,一把拉好窗户,转身跑到床边拿起百年躲到墙边等着,窗户撞了一下,发出一声巨响。这声巨响似乎把那物体吓住了,没有再撞窗户。但同时巨响也惊醒了愿喜等人,闫憬听到愿喜声音不高的叮嘱愿乐不用起来,她自己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闫憬不确认那物体会不会对愿喜出手,便咳嗽了一声,“愿喜,没事的,我起来喝水撞到凳子了。”他听到愿喜还是从西房走了过来,停在卧房外面询问要不要紧,等确认他没事后,她便又回去西房继续睡去了。
窗外没了动静,闫憬又等了会,轻轻走了过去,停下脚步后靠着墙继续等着,不一会,极其轻微的扒拉声在窗户上响起,几乎同时窗纸都被抓破,一只类似人手却长满了黑毛的爪子从破开的窗纸处伸了进来,到处摸了一会后收了回去。下一秒,两只爪子把整扇窗户拍开,一个与人极为相似的黑色长毛的怪物站在窗外,满是獠牙的嘴大张着,腥臭的涎液从嘴角不断滴落,熏得闫憬差点把晚饭都吐出来了。
怪物双爪扒着窗台就要进入卧房时,一声响彻云霄的啸声从庄子深处传出,怪物身子一僵,立刻转身速度极快的从院子里窜过,跳过院门消失的无影无踪。闫憬还靠墙站着没动,握着百年的手心里沁出薄汗,那啸声他太熟悉了,之前与赶死队出任务时,曾多次听过这样的啸声。他记得赶死队的所有人听到这啸声都会立刻撤离,第一次听到这啸声时,他还问过为什么要撤离,当时与他一起出任务的赶死队七队队长符森良告诉他,这种啸声只有游尸才会发出,他们打不过游尸当然要跑。
闫憬想不到竟然在这个世界也听到了游尸的啸声,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有僵尸,但从未想过会有游尸,那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修炼出来的。就算在他的世界里,大概率也只有一只游尸,毕竟听多了啸声的赶死队队员信誓旦旦的表示每次啸声都是一模一样的。他缓缓出了口气,看着坏掉的窗户沉思了会,推开窗户跳了出去,用脚在雪里扫开一条道走到了院门,慢慢打开院门走了出去,辨别了方向后便往啸声响起的庄子深处走去。
庄子里安静极了,只有呼啸的风声。闫憬走一会就停下仔细辨别方向,走走停停了好几次后,他到了深花门前。他停在深花门前,微微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院子和溢彩厅里都有微微灯光,却没看见有人守夜,大概天冷又是年三十也没主子在庄子上,守夜的人偷懒去了。他又回头看向深花门对面的福宁门,上次紧锁的门,此时开着,正好能供一人进出。
闫憬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再看福宁门,而是转身进了深花门,踏上廊檐后,他走的更慢脚步更轻,快到溢彩厅时,他察觉到院子里有人。他心里一惊,立刻隐进廊檐暗处,百年横在身前警惕的看着那人,看那人身形很有可能是个女子,他立刻想到了负责溢彩厅一切事务的仓木佐知子,若是她,此时出现在深花门与溢彩厅之间的院子里,倒也没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那人突然往前走了一步,抬头看着天空,声音轻微语速却极快的说着什么。闫憬虽没听过月原国的语言,但想到鬼鬼飞说过月原国对标他世界的东九区,那大概率月原国的语言与东九区的语言是一样的。他想着便往前挪动了一步,想听清楚那人到底在说什么。可就挪动了这一步,那人就猛地回过头,眼眶里空无一物,只有汩汩鲜血不断顺着眼角流下,嘴角诡异的扬起,声音越发轻微语速却越快的念叨着。
闫憬本能的打算逃跑,可还没来得及抬脚,那人就闪现到了他面前,抬手就去抓他的脖子。闫憬反应也不慢,百年挡住那人的手后,迅速捏诀对着那人的左肩拍了过去,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后,那人左臂就垂着不动了,但被百年挡住的右手换了个方向再次抓向了他的脖子。
闫憬急忙忙后退,没退两步就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不稳笔直往后倒去,紧急关头他身子一扭脚步一挪往旁边让了一步,扶着廊檐柱子稳住身形后便头也不回的向溢彩厅跑去。他倒是想往深花门跑,可那人堵在他身后,还不如去溢彩厅看看有没有离去的法子。
闫憬冲进溢彩厅的瞬间,又听到了游尸的啸声,追赶他的那人立刻就停下了脚步。他也立刻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小心的打量着四周,游尸的啸声太近了,极有可能就在溢彩厅里。他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现在这个局面可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溢彩厅里可能有游尸,溢彩厅外面廊檐上有怪物,他现在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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