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下克上时,他也来(上)

周末,伊利沙伯体育馆。

正在进行初中生之间的乒乓球赛。

赛制采取五局三胜,每局先得11分者胜。

一群初中生里,混入了一个小学生。

他的名字,叫裴异。

本来么,比赛的规则里规定了年龄段,裴异完全不符合。

但,谁叫人家有一个好爹,爹教出了一个好徒弟——

珠港市有史以来,乒乓这个领域,唯一的世运会单打金牌获得者,黄汉松先生。

黄汉松亲自找上了赛事主办方。

用个人威信,和小师弟在少年组无敌的战绩,给他换来了一张参赛资格表。

其他参赛选手的家长们,听说多出了一个选手,是走后门进来的,都很不爽,叫嚷着:这怎么可以?明目张胆,违反规则啊!

再一打听,才七岁?

都乐了。

不仅不打算联名投诉了,还企盼起了,自己的孩子,抽签的时候,能跟这个七岁的“关系户”,分到球桌两边。

一进场,裴异就觉的,周围好多**辣的眼光啊,投注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天赋,全场最高。

但是,他的个子,全场最矮,矮得显眼。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只无辜的柴犬,误入了群狼里。

每一只不怀好意的狼,都渴望极了,从这一只冒充野狼的家犬身上,撕咬下一片肉来……

裴异的心,却很定。

也许是,在珠港所有的少年赛事,横扫一片的履历,给了他满当当的自信;

也许是,得知同龄的高云笕,已顺利加入福湾省的青乒协,这一现状,对他的“刺激”太大了,他企盼下一次与高云笕见面,不当鸵鸟,可以坦荡荡地,说出自己也是一名桌球选手,在珠港市的青乒协,也混得不错哩!

可以,以平等的“身份”,来同阿云聊一聊“乒乓”这件可小、可大的事。

总之,他一点都不害怕。

***

观众席上的段蕤女士,非常紧张。

紧张到,手心都冒汗了。

作为职业桌球选手,曾效力于华夏协会的时候,她的心理素质,就不是很好。

当初,世联赛双打项目,队内选拔,她和她的搭档殷若虹,经过两**循环,赢得局数最多、分数最高,战胜了其他三对组合,拿到了参赛名额,却在决赛场上,关键分手软,以两分之差,输给了霓虹队。

赛后,她戴上银牌,哭得很惨。

她感到非常自责,认为自己的失败,对不起祖国,对不起华夏协会,对不起省队,对不起教练,对不起搭档,也对不起选拔赛中,输给了自己,而没能上场的六名队友……

她会想,假若代表华夏协会上场的,是其他组合,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越想越是自责,越觉自己罪该万死。

殷若虹安慰了她好久,才止住了哭。

后来,殷若虹换了主攻项目,跟钱肃组了混双,拿到了四年后的世联赛冠军,并结下了一段善缘。

而她呢,就一直没有走出,那一场失败的阴影。

不得不,提前退役。

她喜欢乒乓,爱打乒乓。

却一点都不喜欢,站在赛场上,追逐那11分的刺激。

她受不住,球桌另一头的对手,比自己先拿到11分。

她无法从“失败”的苦涩中,结出甜美的果实来,只会颓丧、自苦,唯有不再踏上竞技赛场,才能得到解脱。

在珠港当教练,开乒乓球馆,都是为了谋生。

也希望,在珠港这一片,好多年都没长出乒乓冠军的荒漠里,有越来越多的市民,生发出对乒乓的热情,为乒乓在全球的推广,做一点微薄的贡献。

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子女,成年后,走上职业桌球选手之路。

像她当年一样,以脆弱的心灵,承受“失败”的痛苦。

偶尔拎拍子,抡几下,是可以的。

她希望子女们这一生,能有一副健康的体魄,一份体面的工作,活得简单、快乐,便好。

因而,她更注重裴异的学业。

裴异对乒乓的兴趣,是自己生发出来的。

当儿子在少年乒乓赛事中,屡战屡胜,横扫一片,扫出了自信,有意成为一名,像大师兄黄汉松一样的职业桌球选手时,她是错愕的。

而裴正乾,是欣喜的。

他培养出了一个世界冠军以后,就想再培养一个。

如果培养的,是自己的儿子,再好不过!

在这件事上,段蕤与裴正乾发生了不小的争执。

他们是自由恋爱,终成正果的模范夫妻。

认定了彼此以来,从没红过脸、吵过架。

那一架,吵得阵仗不小,足有三天三夜,互相冷着对方,谁也没理过谁。

最后,还是裴正乾来求和。

他追忆往事,讲起了两个人恋爱时的种种甜蜜,如何走到一起?甜蜜中又泛着苦涩,如何冲破父辈的阻力?

讲到深处,极为动情——

“当初,咱爸、咱妈对我印象都一般,觉得我在役时,成绩不如你,退役了,就领了一份津贴,省队也没给安排个像样的工作,怕你跟着我吃苦,一边电话通知,叫我不要再打扰你了,一边给你安排相亲,找的对象,条件一个比一个好,都比我好。”

“我自卑了,找你谈分手,你当时说了什么?”

“你说,做父母的,有什么权利决定儿女的婚姻?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讲究的是自由恋爱!早不流行包办婚姻那一套了。”

“现在,我们做父母的,又怎好擅自决定儿子未来的职业呢?”

这么一说,段蕤的心,就软了。

两个人平心静气地,协商出了一个结果——

儿子想打乒乓球,那就打吧!

至于,未来能打到什么程度,只当个兴趣,业余打打,还是以此为职业,认真发展?都顺其自然。

谁也不可以过分地督促他。

谁也不能加以阻挠。

此刻,她的宝贝儿子正站在赛场上,跟一个高过他两个脑袋的初中生,你来我往,互抡着拍子,对手力气是大,但儿子速度快,并不落下风。

对手一个暴力扣杀。

裴异不仅不躲,不退,冒着被小白球砸到脸上的风险,正面迎来上去……

她的手,都跟着颤了起来。

裴正乾注意到了妻子的紧张情绪。

他一手轻扶住妻子微抖的肩头,一手紧握住妻子已颤起来了的手,安慰说,“放心,儿子皮实着呢!打不坏……”

“坏”字刚落地。

裴异反手一击,回球过网,落在另一边的球桌上。

他的对手没想到,这个球还能再回过来,便没有准备下一板。

仓促间回了一板,小白球没有过网。

裴异以两分之差,拿下了第一局。

接下来,又连拿两局,分差一局比一局大。

他赢了!

打了对手一个3:0。

赛前,把他当成一盘开胃小菜,以为能稳吃掉他的对手,被他吃掉了。

他的对手懵了,看完了自己的手,再看看球拍。

看完了球拍,又瞅了几眼球桌和地板。

就是不肯相信,他输的是个人实力。

与此同时,观众席上在沉默了片刻过后,认清了现实是,七岁的那一个赢了,然后,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段蕤激动地落了泪。

她也曾是一名职业乒乓运动员,明白儿子赢的有多不容易。

看似是3:0,优势在我。

其实,最关键的,就是第一局的最后一分。

赢了,就拿下了,不止是这一局,会信心大涨,奠定最终胜利的基础。

输了,就是赛点被追分,很殇的。

所幸,儿子赢了。

没有重蹈自己当年的悲剧——

一次赛点被追分,终生赛点被追分……

……………………………

一旁的裴正乾,一边给她递着纸巾,一边劝她,“现在哭哭就好了,一会儿见了小异啊,要正常一点,不要给他一种,这一场赢了,有多了不起的错觉。他未来的路,还很长,他得一步一步地,踏实着来。你这个当妈的平静了,他才能平静!”

段蕤擦着眼泪,点着头。

第二天,到场观赛的观众数量,裴异这一场,是最多的。

不等开打,他一进场,就响起了一浪盖一浪的掌声,人们对他的名字,还很陌生,喊的都是“小朋友,加油——”

裴正乾一度担心,儿子被奶死。

还好,裴异用实力证明了,他扛得住这一波“毒奶”。

以小学生之躯,再次打了一个初中生3:0。

在场观众,为自己押宝成功而欢呼,同时,更加期待了——

这位小朋友,可以走到什么轮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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