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刘勤站在楚昭炎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声泪俱下，只差跪地痛斥顾烈的行径，太不把皇室放在眼里。

“陛下，洹儿年纪尚小，不明事理，就算与杨肆之女有婚约，但他女儿死了和洹儿有什么关系？秦国公府的那小子也欺人太甚，让刑部的人直接闯到侯府拿人，二话不说就把人押走了，也太无法无天——了。”

最后几个字在看到刘太后递过来的眼神时，不自觉地弱下去。

旁边坐着的刘太后瞄一眼刘勤，轻咳一声提醒自家哥哥不要太得寸进尺，毕竟她这个儿子什么样，她心里还是了解的。

刘勤抹眼泪的动作停了下，抬眼看着楚昭炎，见他气定神闲，脸上不见怒气，但也不像是要开口的样子，有点不知所措。

他还要不要继续哭？

“舅舅，表弟今年多大？”

“十八。”

“那也不小了。”楚昭炎终于放下手里的书，拿正眼看向刘勤：“母后可还记得，我十八岁那年什么模样吗？”

这句话说出来，刘太后哪里还能不明白楚昭炎的意思。

“你舅舅也是担心洹儿，洹儿是楚国世子，自幼在侯府长大，有婚约还不放在心上的确是有些任性，但顾烈那孩子就算是审问，也该换个法子，这般做，难保外界传言不会胡说八道，真以为洹儿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是案子有疑点，例行审问，母后和舅舅还是不要过于担心，表弟若没有做过，那自然会送回侯府。”

“皇儿——”

“长公主到！”

门外传来内侍通报的声音，楚昭炎微挑了眉头，看向门外走进来的人。

比起他来，大楚长公主楚昭可更不好应付。

“母后，舅舅都在啊？宣政殿也真是热闹，我还以为舅舅急急入宫是为什么，原来是为了表弟的事情来的，要我说，舅舅既然帮表弟，那不如直接去刑部，我看刑部尚书见到舅舅去了，人也就不敢扣着了。”

“昭和！”

“母后觉得我说的不对？”楚昭和看一眼刘太后，神情镇定，视线扫向刘勤时，眼底闪过不屑：“一早杨肆领着驻守城外的三个儿子入宫时，舅舅和母后在何处？”

刘太后和刘勤对视一眼，噤声不语。

楚昭和生性率直，又得先帝疼爱，是楚国名副其实的长公主，不仅朝廷上下百官要敬她三分，连楚昭炎在她面前也需收敛性子。

否则就是在视先帝如无物。

旁边站着的高德见殿内气氛，心里暗想，也只有楚昭和敢在宣政殿这么说话，还无人敢反驳。

楚昭炎一言不发，只是在楚昭和看过来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他让楚昭和来，就是为了堵住刘太后和刘勤的嘴。

少年太子登基时，这两人的确有功劳，他已登基三年，但朝中势力之争尚未解决，倒不好做个“过河拆桥”的人。

“陛下，顾大人在殿外求见——”

“臣顾烈参见陛下，长公主殿下。”

门外严辖还来不及通报，顾烈就已经大步走进殿内，话被打断的同时，侧身退开站在一边——他只是一个近卫，只负责保护楚昭炎的安全。

顾烈直起身时，见众人表情各异，突然惊讶道：“原来太后和侯爷也在啊，刚才眼拙，没看见，臣顾烈，拜见太后、靖安侯。”

坐在那里的刘太后脸色变了又变，应了一声便算是答应了。

“案子怎么样？”

“陛下问的是玉娇楼的案子还是杨肆之女的案子？”

“难道不是一个案子？”楚昭炎笑道：“正好母后和舅舅在这里，你把目前的案情线索一并说了，免得刑部尚书还要再来一趟。”

闻言顾烈挑眉，觉得楚昭炎这人在这时候还不那么讨厌，难怪能把他耍的团团转，心甘情愿的替他卖命不说，被卖了还倒数钱。

正要开口时，察觉到楚昭和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顾烈愣了下才回过神。

“玉娇楼昨夜失踪的花魁与世子的关系，想必太后和侯爷还不知道，根据目前知道的线索，世子曾赠予青雀一枚玉佩，并许诺要给她赎身，迎她进门，所以青雀入京三月才一直不曾有恩客入室。”

“荒唐！”

靖安侯一向好面子，连宣威将军之女都有些瞧不上，还觉得楚昭炎怠慢了他这个舅舅，更别说如今查出刘洹竟然倾心于一个青楼女子。

这分明是在打他的脸。

听得这一声，顾烈几乎是同时开口，轻蔑道：“的确荒唐。”

“你——！”

“侯爷急什么，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你要敢污蔑我儿，不管你秦国公府多大功业，我——”

“哥哥！”刘太后忙出声阻拦：“且听他怎么说，你先别急，洹儿从小听说，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的，只是一个青楼女子，不过是一桩风流事。”

一桩风流事？

真是不止者无畏，还是觉得青楼女子的一条命不值钱？比不得靖安侯府的世子名声重要。

“喜欢一个青楼女子倒也不是什么事，男欢女爱罢了，不过，世子倒也艺高人胆大，居然为了一己私利，在一月前邀请杨肆之女出门踏青，却失约留杨家小姐一人在郊外，才造成如今的结果。”

刚才脸上还带笑意的顾烈，神情严肃，盯着刘勤的眼神逐渐变得犀利。

便是对婚事不满，再如何也不该把一个女子孤身抛弃在郊外，而且在事后竟然还隐瞒此事，耽误破案时机，酿成惨案。

杨肆为女求个公正，逼楚昭炎惩罚刘洹，理所应当。

“你个黄口小儿，在陛下面前满嘴胡言，你——”

“不知这件事情，侯爷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瞥一眼高高在上，半点不着急的楚昭炎，顾烈冷冷道：“杨肆手握驻京兵马，侯爷曾追随先帝征讨四方，莫让爱子之情误了正途。”

刘勤一拍桌子，起身看着顾烈。

“你父亲在此，也要让我三分，你一个尚未弱冠的小子，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一直寡言的楚昭炎看着刘勤，笑着道：“靖安侯，顾烈是奉朕的旨意去查杨肆之女被害一案。”

刘勤面色一变，惶惶朝楚昭炎躬身一拜。

“住口！“

刘太后怒斥一声，余光扫向依旧面色镇定的楚昭炎。

正色看向刘勤：“不论此事如何，杨肆之女被害，洹儿与她有皇上亲赐的婚约，在弱冠前，不得迎娶任何女子，以表心意，正好洹儿也收收心，莫要再任性了。”

闻言顾烈蹙眉看向楚昭炎，见楚昭炎不说话，默认了刘太后打圆场的话。

这算什么惩罚？太后分明是在保刘洹。

“皇上以为如何？”刘太后笑着朝楚昭炎看去，试探着道：“洹儿这年纪，的确是该好好地收敛性子，怪哀家平日太过娇惯。”

“表弟所为，的确还罪不至收押，不过，若有下回，便不能这般轻罚了。”

“哀家一定让哥哥好生管教。”

刘勤压着心里的怒火，转身朝楚昭炎拱手。

他怎么会不知道刘太后是在替刘洹作保，可是，顾烈一个秦国公之子，虽有功名在身，可无实职，居然敢在他面前这般大放厥词，他又怎么能忍下这口气？

纵观大楚，有谁敢在他面前这般妄言，连几位国公对他都是礼让三分，想不到，居然让一个小娃娃骑到头上。

真是奇耻大辱。

“臣刚才御前失礼，望陛下恕罪，若陛下无其余事情，臣先告退，去刑部接逆子回家。”

“舅舅见外，自去刑部接人便是。”

楚昭炎摆手，嘴上说着见外，倒是不见起身，坐在那儿纹丝不动，连眼睛都没看一下刘勤。

“侯爷别去刑部了，下官听闻侯爷入宫，已经差人把世子送回侯府，侯爷还是赶紧回去检查检查，是不是少了根头发。”

楚昭和听顾烈的话，忍不住笑出声，忙转头轻咳一声掩饰。

她虽不喜欢这个舅舅，可到底是亲的，也得给几分薄面，不好闹得太难堪。

“逸之！”楚昭炎见顾烈脸上表情，轻斥一声：“不得无礼，世子金贵之躯，头发那也是掉不得的。”

刘太后见刘勤吃了瘪，跟着也告辞离去。

不一会儿，殿内就只剩下楚昭炎、楚昭和跟顾烈。

寻常会在旁边候着的严辖跟高德是懂得看眼色的人，对视一眼便悄然退出宣政殿，轻轻将门带上，免得待会儿传出什么动静，惹来非议。

“砰——”

刚转身站定的高德听到这一声响，动作顿了一下，朝身边严辖看去，见他面不改色，自觉自己是少见多怪。

那也不对，这些年来见过多少回，可还是忍不住担惊受怕。

真是大人物们的事，他们连听着都要小心自己有性命之忧。

殿内一只上好的玉碗摔在地上，虽然不至于摔个四分五裂，但缺了个口，就算卖，也值不了几个钱了。

“楚昭炎，刘洹这种混账，你就这么放过了？不管凶手是不是他，现在的线索看来，青雀一定是让他们父子藏起来了，为的就是守住他这个秘密，你居然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他刘洹是什么好东西，值得你——”

“这是你跟我说话的语气？”

楚昭炎盯着顾烈，语气和刚才截然不同，半点不生气，反倒像是在故意逗顾烈。

边上楚昭和见状，翻了个白眼朝外走，临出门时回身道：“杨家那姑娘我见过，是个大家闺秀，但绝不是一般柔弱女子，或许还有得查。”

“皇姐放心，我一定还她一个公道。”

“最好是。”

楚昭和一走，楚昭炎不等顾烈动作，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推倒在墙上，欺身上前，紧盯着一脸紧张的顾烈。

果然，对付顾烈这种人，就得这种办法。

“刚才不还挺能说，现在紧张什么？”

顾烈翻个白眼，觉得楚昭和这是在帮着楚昭炎欺负自己，真是姐弟同心，难怪大楚能一统九州，屹立中原。

正要开口，忽地感觉到楚昭炎在腰上的动作，气的牙痒痒，他还在为了刚才刘洹的事生气，这人到好，一脑袋的床笫之事。

气得顾烈一张口，咬在楚昭炎肩上。

“嘶，你属狗的？”

楚昭炎蹙眉看着顾烈，伸手捏着他下巴，明显有些不耐。

现在的顾烈，太不听话了。

无视楚昭炎的怒意，顾烈懒懒道：“只问你一句，到底让不让我继续往下查？要是再有今日之事，我是提审还是不提审？”

“查。”

“怎么查？”

“能把靖安侯府查倒了，你想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楚昭炎越说越近，离着顾烈不过一尺距离，鼻尖快挨着鼻尖。

气氛逐渐升温，顾烈暗了暗眼神，压着心里升起的异样感觉，反手勾出去够腰间的扇子。

扇面挡在顾烈唇上，忽视掉楚昭炎眼底的不满，往后一靠直接倚在墙上道：“陛下此言当真？”

“除了不能离开朕。”

脸上刚绽开的笑瞬间失踪，顾烈抬脚往上一踢：“那你说个乌龟王八蛋。”

顾烈：肝火有点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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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