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秘密被知晓的第四天,岑秀儿失业了。
寒山学院禁止任何人在门口摆摊,并派出守卫进行驱赶,违者上交里正进行处罚。
岑秀儿坐在家中,望着面前处理好还来不及卖的食材,心里空落落的。
窗外秋风萧瑟,卷起一地的落叶飘落,日出的时间一天比一天短,温度越来越低了。
债主们不日前来了岑家一趟,拿走了所有的银两,并拿出契文表示七日之内再筹集不到剩余的七两银子,就要收走田地。
岑秀儿本想询问能不能放宽期限,却被债主一口回绝,冷冷地表示绝无商量的可能性,倘若敢使什么花招,就上官府见。
如此,家中国捉襟见肘非常,岑父已经瘦脱相了,日夜不停地守着他那两亩田地,岑母两眼常含泪水,家中氛围压抑非常。
岑秀儿为了缓解气氛,笑道:“莫要担忧,寒山学院不能卖了,我还可以赶去镇上卖啊。”
岑母却苦笑道:“秀儿,你不知道,前些日子的大雨把我们常走的那条山路给冲塌了,修路的人说没有个三五天修不好,寒山学院的路又禁止我们这些穷苦百姓经过,唉这真是——”
岑母忍不住啜泣起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
岑秀儿的脑海里闪过一声巨雷,苍白的嘴唇动了几下,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岑父的田地被收走?
岑秀儿冥思苦想之际,岑家来了一位客人。
是个胖乎乎、脸上极有福相的一个女人,一边拉着岑母话着家常,一边斜着眼睛打量岑秀儿。
片刻后,岑秀儿终于弄清楚了她的来历。
竟是镇上的一位媒婆,来替岑秀儿说亲的。
“是镇上的一位男子,家里卖酒的,日子说不上大富大贵,但是该有的都有。年纪嘛是大点,估计有三十来岁了。但老姐姐,别怪妹妹说得难听,秀儿前段时间那些事,可不太光彩。有才华的小年轻,也看不上咱们秀儿,你说是吧?更何况,人家说了,只要秀儿点头,你们家日前欠的那些钱财,他都替你们还了,可见是真心想对秀儿的。”
媒婆笑盈盈地说着,又道:“以我来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说秀儿嫁去了镇上,可不比你们这山沟沟的好?赶个集市还要跑老远的几十里路。待过个一二年的,秀儿生个大胖小子,在夫家站稳了脚跟,说不定还能接你们过去享福呢!”
岑秀儿和岑母皆是坐着沉默不语,以现在的情景来看,这男人愿意替自己还清债务,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媒婆能当上牵桥搭线的人,自然是人精,见这两人目光闪烁,知道定是动了心思,笃定这事是成了。
便让岑母好好想想,转身扭着屁股离开了。
“秀儿,你怎么看?”岑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岑秀儿心思杂乱,并不想说话。
一方面,父母年迈体弱,自己并不愿意让他们失去田地,被众人耻笑;另外一方面,岑秀儿来自现代,自己有手有脚地赚钱,难以想象要因为七两银子把自己卖掉。
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就要盲婚哑嫁。
她不甘心。
夜里,岑秀儿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突然起身穿起了衣裳。
她要去看看那条路。
乘着月色,岑秀儿来到了岑母口中被大雨冲毁的那条路,果然少了一段路,后头还有山上滚落的巨石和苍天大树扭七歪八地横在上面,想要过去,除非插上翅膀。
岑秀儿又跑到了寒山学院的路,其实这里并不是完全禁止通行,以学子们上下学的时间为禁点,其余的时间只要安静,便可一次过三人。
但寒山学院身为当地有名的学院,以前头那位乌漳举人的话为作风:夙兴夜寐,驰而不息。
一些穷困的学子们是夜宿在寒山学院的,起早贪黑地学习。一方面寒山学院免费提供蜡烛,另一方面也免去了每日的来回路,可以有更多的时间。
因此,为了照顾此类学子,寒山学院的禁止同行时间也格外地久,时间为每日的寅时到亥时。
岑秀儿来到这里的时候,仍可以看见屋中有烛火传出,学子们头悬梁锥刺股,奋发图强地学习。
哎呀,和她高考那会儿一模一样。
岑秀儿颇有些感慨,有些明白为什么要在学习时间禁止同行了。
村民们外出几乎都是结伴出行,还要聊着家里长假里短的,便是有意识地控制住嘴,手上带着的农活和野禽定然也会当啷狂郎地发出噪音。
如岑父,必定是走几步,就要嘿哟嘿哟给自己加油。
岑秀儿自己也不用说,锅碗瓢盆调料瓶,哪个不是丁零当啷的。
只她如今情况特殊,得想想办法怎么安静地穿过去,毕竟门口站着的守卫可不是闹着玩的。
“呜呜呜——”
一旁的密林里传出孩童的哭泣声,差点没把岑秀儿魂吓飞。
如此夜深人静,怎会有孩童在这荒郊野外?
幸好寒山学院门口的两个守卫也听到了动静,向这边走来,岑秀儿才敢大着胆子向密林里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男子身影的人手里像拎小鸡仔一样拎着个孩童,阴冷地威胁:“再哭,把你丢下山,摔得粉身碎骨,尸体也被野狗叼走吃掉。”
好可怕的男人,只是,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呢。
“怎么回事?”守卫问道。
密林里的人才慢慢地走了出来,淡淡道:“没事,小孩尿裤子,怕吵到其他人,拎出来骂一顿。”
这人穿着深蓝色的绒布睡袍,系着一根金色的腰带,头上未系冠带,长发随意地散落着,遮挡住了从前的傲气,眼下乌黑一片,竟有几分森冷之意。
岑秀儿有些愕然,她自然是认识这人的,金多多,她摆摊时的第一位顾客,穿金戴银却抠门无比。
她记得他不是夜宿的学子,每日出行都有马车接送,怎会在深夜出现在这里,手里还拎着个……额,约莫五岁的孩童?
望着那稚气未脱,还不到她臀部高的小男孩,岑秀儿感到十分迷惑。
守卫点点头:“夜里冷,快些进去吧。”
金多多冷哼一声:“这小子在他的床位尿了不说,还害怕地跑到我的床位又开始尿,那骚臭味,我才不进去。”
他瞄了眼一旁的岑秀儿,眼睛亮了亮:“女人?你帮我进去换床褥。”
哈喽?帮你铺床单?
你这小子想得真美!
岑秀儿正要破口大骂,金多多又补了句:“给你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两千文=普通农家近一年的生活费
“好的,大少爷,里面有现成的床褥吗?”岑秀儿嘴里的脏话硬生生变成了谄媚的话语,那叫一个笑靥如花。
守卫似乎也很是心动,道:“我也可以——”
话还未说完,岑秀儿可不会容忍他抢生意。
立刻慈爱地抱起了那位尿裤子的孩童,催促着金多多进去。
在门口摆了这么多天摊,这还是岑秀儿第一次进入到古代的学堂。
书院里面极大,青砖碧瓦,曲折游廊,被浓翠竹林亭亭围着。
屋顶上挥斥方遒地写了一方牌匾,“寒山书院”四个大字铁画银钩,丰筋多力。院前栽种了一株寒梅,长长的枝蔓伸至屋顶,五人不可围拢,年岁悠远,可以想象待到寒冬腊月,该是怎样一片美景。
学子们还在用功温习,岑秀儿蹑手蹑脚地跟着金多多进了卧房,发现这是一间八人卧铺,位置极小,几乎容不得人翻身。
金多多和这孩童的床铺在最里间两个,其他学子们都在温习功课。
岑秀儿一边帮忙换床褥一边大感震惊,这小孩才丁点儿,竟也要来上学校了。
还是住宿生。
他他他够得到桌子吗?毛笔都有他小臂长了。
小孩其实已经不哭了,只是仍旧泪眼汪汪的,时不时抽噎一声。
金多多懒洋洋地躺在别人的床铺上,玩弄着一把扇子,听见他的啜泣,猛然怒吼道:“再哭给我滚出去!”
小孩惊惧地睁大了瞳孔,紧紧地抿着唇,豆大的泪珠挂在下巴上,模样真是可怜极了。
岑秀儿呆傻地望着二人,实在搞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金多多胸腔剧烈地起伏,恨意从眼眸里射到幼童身上,突然拉着岑秀儿走了出去。
“我知道你不能摆摊了,很缺钱。这样,我给你五十两,你偷摸地把他带到山崖上推下去,事后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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