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我爹再也整不出弟弟了”?
岑秀儿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你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
金多多此时只有一人,金满满不在身边,莫非……那小小的稚童还是遭遇了不测?
遮天蔽日的竹林中隐约有月光倾斜下来,寒山学院苦读的书生摇头晃脑地背着诗文,暖色的烛光透过油窗照在微胖的少年身上,打下一片阴影。
“我寻了一个游医,要了绝嗣药,偷偷地放在了我爹的茶盏里。”
金多多嘴角微微上扬,豆大的眼珠子里闪过一丝阴邪和沉郁。
“怎么样,这个法子是不是很聪慧,这死老头子便是再折腾,也只能有我一个儿子了。”
此时金多多的形象已经在岑秀儿心里进行了一个大转变,她本以为这是一个天真又有点傲慢的少年,不料他下手如此果决,还想出了给他爹下绝嗣药的法子。
真是一个“大孝子”。
他爹若是知道了,也不知会是怎样一副反应。
“那金满满呢?”岑秀儿犹豫地问道,“你把他……”
“还活着,他上吐下泻,回去了。”金多多提起眼皮,懒懒地嚼着冰糖葫芦,“你这冰糖葫芦倒是好吃,里面还有橘子和糯米。外人都说你一颗心全在徐行身上,我倒是不然,见你这段时间也并未和徐行有所瓜葛,反倒是做出了不少美食。”
“提醒你一句,徐行绝非善茬,你还是歇了那副攀附的心,多做点好吃的,开个吃食铺子,也能有所依仗。”
岑秀儿尴尬之余又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金多多:“不然?你以为你瞒得很好。”
岑秀儿并没有刻意隐瞒,古代一没有视频而没有短信的,市井小民闲聊也不该知道她的面容。
至少只要不是同村的,基本都不认识她的脸。
至于那些说辞,说就说去吧。
她岑秀儿不在乎。
“没有,我只是以为你们这些学子每日里用功念书,不会知道这些传闻。”岑秀儿笑了笑,“却说开个铺子,我是想的,只可惜囊中羞涩。”
“哦?说来听听。若是点子好,我可以提供资金,和你合伙开一家。”金多多拿脚在地上画着圆圈,鞋子和地面细小的石子发出阵阵磨砂的声音。
岑秀儿心中猛地一跳。
望着这半大的少年,不由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从大寒山村走去集市是一段望不到头,又黑又苦的路。
岑秀儿一次又一次地在黑夜里鼓足勇气,跋山涉水,日日筋疲力尽,双脚麻木地恍若不是自己的。
若是,若是她在镇上有一家店铺,就可以免去这份无谓的辛苦了。
岑秀儿坐了下来,道:“我脚底长满了水泡,实在挺不住了,能否与你坐下说。”
金多多颔首,也一屁股在这夜凉如水的黑夜坐了下来,底下细碎的砂石并不舒服,但他静静地望着对面目光坚毅的少女,细心地聆听着。
“我想开一家火锅店,火锅就是把食材都放进锅里面烹煮,再配上调料,其实十分简单。”
岑秀儿折了根树枝,在地面上画着火锅店的布局,“就是这样桌子中间是一口大铁锅,锅中可以放腌制过的猪肉羊肉鱼片,豆腐、土豆片、山药片等各类蔬菜,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围着吃,眼下冬季即将到来,围炉而坐,一同分享热气腾腾的美食,你觉得如何?可有市场?”
金多多望着岑秀儿,目光闪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岑秀儿歪着脑袋看他,又问了一遍:“金多多?你觉得这个法子怎么样?”
她心中也有几分震颤,一方面,她十分想在镇上开个店铺,一方面,金多多给亲爹下绝嗣药,虽情有可原,但也实在是个狠人。合伙开店闹翻的事情其实并不少见,万一她和金多多真的走到那一天,金多多给她下点药,或者往店铺里放点药,那岂不是完蛋?
思及此,岑秀儿刚想说算了,就被金多多一把拉着了手。
“妙哉!妙哉!这个火锅店我金多多投了,一定赚得盆满锅满。”金多多激动道,“岑秀儿你真是个天才,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奇妙的想法。实不相瞒,我金多多的梦想就是成为全国首富,眼下有你这员大将,简直如虎添翼!”
全国首富……这小子,没想到梦想还这么伟大。
但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金多多,我曾听闻春和先生说你的文章毫无可读性,繁杂点的字都写错,你确定不好好读书,夜里旁的学子都在用功学习,你在外头蹲人,能当上首富?”
金多多笑容一僵,尴尬地挠挠头:“嗨呀,首富一定要认识字吗?会读不就行了,那些字你不知道,复杂点的能有上百笔比划,一张纸都写不完。”
“是吗?还有这么复杂的字?但你还是要好好学习,免得连我都比不过。”
“呵,怎么可能,你个大字不识的村妇,难道学识还能在我之上?”金多多满脸的怀疑,“岑秀儿,我考考你,‘疑惑’这两个字怎么写。”
岑秀儿道:“好,若是我写出来了,你就得把对我的称呼改一改,改成秀儿姐。”
金多多撇撇嘴,他堂堂金铺公子,要叫一个村妇姐姐,如此丢人的事情他才不干。
但话又说回来,这岑秀儿怎么可能会写?
于是金多多豪爽地赌了,本以为岑秀儿只能硬着头皮在地面上鬼画符几下,不想她却一笔一划地写了出来。
横平竖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金多多不由得有些慌乱,因为他也不会写这两个字,只大致认得,所以并不知道岑秀儿写得其实是简体字。
“怎么样?该该称呼了吧?”
岑秀儿笑眯眯地望他。
金多多额头上忍不住冒出一滴汗,好像……好像真的写对了。
“你怎么会写的?”金多多不可思议道。
“因为我天赋异禀啊,寻常只是在你们学院门口听一听,就会了。”
金多多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他除了在寒山学院上课以外,家里还专门请了教书先生,如此,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在学院门口卖土豆的村姑。
实在羞煞人也!
金多多恍恍惚惚地抬脚向学院门口走去,学习,他现在就要学习。
却被岑秀儿一把揪住了衣裳的后领子,“大少爷,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金多多闭上了眼睛,羞耻地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秀儿姐。”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桂花逐渐凋零了,空气中没有了那淡淡的香味,但不少茶梅已经吐露着花苞,迫不及待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冬日。
同一位半大少年的合作,岑秀儿起先还颇为担忧,生怕她花费了这么些功夫,到时候被对方家长找上门:引诱未成年消费,退钱!
但事实证明岑秀儿的担忧是多虑的,金多多身上的金饰换了一件又一件,哪怕一次性给了岑秀儿足足三十两,也轻蔑地表示他的零花钱还能再撑几年。
两人还十分正式地签订了契约,岑秀儿作为火锅店的掌柜娘子,店铺里的大大小小都由岑秀儿管理,而金多多作为合伙人,店铺的收益同岑秀儿对半开。
同金多多商议后,岑秀儿拿出三十两资金中的二两银子进行还债。
于是在立冬这一日,岑秀儿还清了所有的债务,正式成为清身,以后的赚的钱都是她自己的了。
这种感觉非常的好,岑秀儿在田野里飞奔着,告诉了爹娘这个好消息。
“爹娘!我还清债务了!今天是立冬,我们晚上吃饺子吧!”
岑父岑母不由得喜上眉梢,望着这喜气洋洋的一家,周边的村民议论纷纷:“这岑秀儿还真有点本事,之前在那寒山学院卖吃食,硬生生还清了债务。”
“这般厉害,实在不错,从前倒是小瞧了她去。”
村民们对岑秀儿一家的印象好转起来,走过路过也会和岑父岑母寒暄上两句,岑家终于不再是处处遭到排挤和摈弃的了。
沈流扛着一头野鹿走下山来,衣裳的后背处点点血斑已经干涸,听见过路人说岑秀儿还清了债务,情不自禁地勾起唇。
这夜,岑家的香气一直飘到田野里,岑秀儿做了三种饺子,分别是白菜猪肉馅、香菇玉米鸡肉馅和韭菜鸡蛋虾仁馅。
白白胖胖的水饺在沸腾上的水面上不断翻滚着,岑秀儿见饺子熟透了,便用大漏勺将饺子捞出来,放到碗里。
碗里早已经有了调料,岑秀儿的料最足,放了一小勺猪油、香醋、酱油、香菜、葱花、酸萝卜和自己做的辣椒酱。岑父岑母不喜辣,岑父不喜香菜,岑母不喜葱花,便没有放入。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欢快地吃起了饺子。
饺子鲜香味美,一口下去肚子暖洋洋的,岑父岑母吃得眯起了眼睛,还喝了几口自己酿的土烧酒。
“秀儿有本事啊,我们这些当父母的,到底是抵不过年轻人。”
岑父感慨道,“保住了祖上传下来的田,我就是睡觉也睡得踏实咯!”
“你呀,终于可以放宽心了。”岑母亦是笑意盈盈。
岑秀儿见二老都吃得差不多了,才放下碗筷,郑重道:“爹,娘,我跟你们说一件事情,我打算去镇上开间吃食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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