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岑父岑母所料,沈流确实很爽快地借了冰。
他的地窖里严寒无比,冰块用厚棉被覆盖着,已经用掉了一大半。沈流道,来日里下雪会把整个地窖都填满。
他是猎户,有些肉时常地需要保存。
岑秀儿的目光在一处被栏杆围着的角落里停留,只见那里有什么东西张开来,绿色的尾羽颇为艳丽。
沈流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道:“那是越鸟,开屏了,你可以过去看看。”
越鸟?
岑秀儿好奇地走过去一看,发现是一只绿孔雀,正在对一只灰扑扑的母鸡开屏。
母鸡明显不想搭理他,低着头故作啄米,慢慢地背向了绿孔雀。
绿孔雀并不退缩,母鸡转向哪边,他就开着一把大花伞颤颤巍巍地走到哪边,庞大的羽翼行走时恍若神妃仙子的裙摆,绚丽多姿,瑰丽无比。
但母鸡很是烦他,愤怒地啄了他一口,飞快地跑向了窝里准备孵蛋。
绿孔雀被这一口迷得神魂颠倒,母鸡孵蛋时,雄赳赳气昂昂地在一旁守卫着,仿佛人家生得的是他的蛋。
岑秀儿看得颇为有趣,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沈流,你瞧——”
唇边猝不及防擦过一片粗糙的脸颊,岑秀儿微微一愣,望着沈流近在咫尺的面容。
“抱歉。”沈流往后退了几步,“你方才想说什么?”
“额,我想说,我想说——”岑秀儿的脑子里莫名一片空白,怎么都想不起方才要说什么话,最后只得一本正经道:“我忘记了。”
沈流闻言,微微扬眉,似乎轻笑了一声,但这笑意实在太过转瞬即逝,以至于岑秀儿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取了冰,岑秀儿雇了一辆牛车,把食材搬了上去,带着岑父岑母去了镇上。
这是这么多年岑父岑母第一次坐牛车,这玩意儿可不便宜,坐一趟足足要五文钱,抵得上卖一斤土豆了。
而大部分时候,坐在集市上一个时辰都卖不了一斤土豆,岑父岑母可舍不得这个钱。
若不是食材太多,实在难以搬动,他二人还想着帮着女儿硬生生地扛到镇上去。
望着爹娘虽然极力克制自己,但是仍旧止不住东摸摸西瞧瞧的好奇神色,岑秀儿又好笑又有点心酸,日后若是发达了,定要给爹娘买上一辆牛车,风风光光地配上个大棚,好叫她们想去哪里去哪里。
二老手脚极为麻利地帮着卸货,按照岑秀儿的要求摆到后厨里,又拿了冰块包裹起来,拿厚被子覆盖上。
紧接着岑秀儿带着他们去肉铺拿已经订好的肉类,在等待老板阿奇打包货物的时候,忽而有一位猎物模样的人拿着蛇皮袋进来。
“阿奇,这儿有只越鸟,贼拉漂亮,你看看给多少钱?”
他解开蛇皮袋,一只流光溢彩的孔雀就冒了出来,明明被缚着手脚,却还是高嗷地挺着头颅,轻蔑地望着众人。
“哟这小模样,真漂亮啊。”阿奇道,比了个手指:“二十两?”
“再多给点。”猎户嬉皮笑脸。
二人讨价还价之时,岑秀儿盯着那只孔雀瞧,心想不会吧。
她前头才在沈流家看见绿孔雀,后脚就在这处看见了。
可天下的绿孔雀大多相同,这也不定是沈流家的那只,可她又觉得这猎户的声音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最终这绿孔雀以二十二两的银子成交了,阿奇把它从蛇皮袋里拿出来的瞬间,岑秀儿在绿孔雀的身上看见了那只灰母鸡的毛。
天底下这种概率会有多大呢?同样的绿孔雀,和灰母鸡的毛。
岑秀儿也总算认出了这位猎户的声音,那日,沈流手上拿着一只奇怪的动物,站在他对面的讲话者就是这个声音。
“阿奇,你要吃它吗?”岑秀儿望着高傲的绿孔雀,莫名有些难过。
他真的好漂亮,哪怕被缚了翅膀,也在不住地清理着身上的羽毛,突然间,他修长的脖颈一顿,紧接着把那根灰扑扑的母鸡毛叼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胸口处。
阿奇有些无奈:“你们这些小娘子见了这些活物就心生可怜,但猎户们也是要吃饭生活的,如今秋日还好,待到了大雪纷飞的日子,便是连只老鼠都抓不到,只能饿肚子了。”
“是哩是哩!”那猎户跟着帮腔,“你们不用上山不用打猎的,每日只需要在家中绣绣花种种草,倒可怜起这些畜生来了,嗨呀,不若心疼下我们这些老爷们!”
岑秀儿抿抿唇,心里也知道猎户就是以这些为生的,强迫自己不再看那绿孔雀,和爹娘一起带着肉回到了火锅店。
开业的日子被定在了后日一早,金多多在寒山学院里不知是如何地宣传,竟有几个学子跑来围观,一个个脑瓜子跟叠罗汉一样出现在火锅店的门口。
“岑娘子,岑娘子,我们后日一定会来捧场的!”
“岑娘子,你真的不来摆摊了吗?甚是想念你的铁板豆腐。”
岑秀儿一边哐哐地剁着肉,一边回应:“感谢捧场!开业前三天全场八折!”
“我也想继续摆摊,只是情况不允许啊。”
郭方尤为生气,跑过来在店里生气得走来走去。
“岑娘子,你说你,开店这种事情怎地不找我,而是找那金家公子呢?我竟不知你二人关系如此的好!”
“为什么不叫我为什么不叫我为什么不叫我!我的零花钱不比他少啊!”
岑秀儿讪讪地笑:“这个嘛,开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注意,我就和他一起开了,呵呵。”
“把他踢出去不行吗?我把银子补给你。”郭方停住脚步,眼神闪亮,口出惊言。
“我倒是不知,谁想来挖我墙角了。”
恍若平地一声惊雷起,金多多“歘”地一声撩开折扇,高傲地扬着头颅,轻蔑地走过郭方,在椅子上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
“门都没有。”
郭方识时务者为俊杰,很快改口:“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我多投一倍资金,可否?”
岑秀儿和金多多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烁着纠结的神色。
有资金自然是好,但倘若火锅店的后续生意接不上来,三人分钱,分到的钱不一定好看。
最后岑秀儿还是婉拒了郭方,郭方见状,难过地蹲在地上画圈圈:“我就知道你们都嫌弃我笨,读不起书,生意也做不来,开店也不带上我。”
“我真的也很想好好读书的,但是怎么都觉得那些字像蚯蚓一样,看不懂;算数也算不来,唉,我真是没用,难怪阮娘不喜欢我,她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我大哥稳重又成熟,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阮娘喜欢他很是正常。”
岑秀儿心中猛地一跳:“阮娘欢喜你大哥?可你大哥不是成亲了吗?”
郭方道:“她没有明确地说喜欢,可是,好几次我看到她在偷偷看我大哥,她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我。”
“郭方,此话你同我说说也就罢,可万万不能叫别人知道。”岑秀儿的神色严肃了起来,“女子的闺名何曾重要,既是没有证据确凿的事情,万万不可往外乱说。”
郭方第一次见到岑秀儿如此严肃,不由得讷讷地点点头:“我没有乱说。”
岑秀儿又问:“眼下下学才不久,你今日的功课做完否?”
郭方不说话,岑秀儿便知道定是没有做完了。
她手脚飞快地把五花肉切成片,慢慢道:“你既然知道阮娘欢喜怎样的男子,为何不认真学习,成为和你大哥一样的男子呢。”
“我——”郭方未出口的话被岑秀儿打断,“别告诉我你学不会,你真的认真学了吗?上课的时候没有偷偷看话本?没有看窗外的鸟?没有睡觉?没有看着春和先生一根长一根短的胡子暗暗发笑?”
郭方忍不住涨红了脸,岑秀儿是怎么知道的。
岑秀儿赶他回去:“快点回去做功课吧,我这里忙得很,没有你落脚的地了。”
郭方看了优哉游哉的金多多一眼,金多多摇扇子的手一顿,从怀里掏出来张考卷来,上头大大的“优”字闪瞎了郭方放狗眼。
“咳咳,哎呀,今日又不小心考了个优等,哎呀,春和先生还夸我字都写对了。”
郭方失魂落魄地走了。
这注定是脚不沾地的两天,岑秀儿、岑父、岑母还有芸芸忙得茅厕都来不及跑,切肉片的切肉片,剁肉碎的剁肉碎,切蔬菜的切蔬菜,店铺内热火朝天,驱散了即将入冬的寒冷。
新店开业前一天夜里,所有菜品准备完毕,调料台亦是摆放得满满当当,地面桌面擦拭得锃光瓦亮,窗台上和门口都贴上了喜庆的红色剪纸,是芸芸剪的。
岑秀儿还做了两大锅的饮品,一锅酸梅汁,一锅蜂蜜柠檬茶,开业前三日饮品免费,后头每盏八文钱。
“来来来,我们先来吃一顿!”
岑秀儿招呼着爹娘,芸芸,笑意盈盈:“我们先来尝尝这火锅,想吃什么菜什么肉尽管拿。”
其他三人都有些局促地不敢拿,还是岑秀儿自己动手拿了四人份放肉菜还有饮品,在满锅咕咚咕咚冒泡的沸水中,鲜嫩的肉片变成了熟透的颜色,放进小料碗中一滚,满满当当的香味扑面而来。
“大吉大利财源进!”
四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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