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小姐醒来后,将迎来三个人的质询。
正如她现在毫无理由地躺在床上,给自己盖好被子,半阖着眼睛凝望屋顶,心中想道自己没准什么时候就会被丢出去。
不过目前看来,心里更多的依旧是初遇时就伴随的欣喜,现在更是无可掩盖,满心的愉悦爆发开来,屋子的每一角都像有了光亮。她轻轻起身,一边用手撩起天蓝色的裙摆。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呢?她收留我了吗?这算成功逃出来了吗?未清醒的头脑还经不起推敲,身体未褪去的是隔着衣襟的温热触感。我吓到她了吧——莉莉丝端起身侧的水杯轻抿一口,凉意透彻涌入胸腔,从镜子里,她看见自己得逞地笑。裙摆在空中划过半圈,散发一道淡淡的光晕。
舱内空间并不是很大,四处浸润杉木香气。偏白的色调显得空荡。这里并不像莉莉丝想象中摆满臃肿的木桶与货箱,更没有麦芽酒随着船身摇晃撞击薄壁的充盈音色。过于安静的,以至于有些单调。回望起自己曾经的烂漫想象,晃晃悠悠,莉莉丝止不住开心起来。
她走上甲板,仰望头上一览无遗的蓝天。仅仅是纯粹的美好,此刻不再成为奢望。
“小姐!”
霍布斯迎面走来,相同的称呼本能地将她带回旧日的浮光掠影,可这声音分明洋溢生机。失去拘束的词将不再成为身份的象征。
是莉莉丝当初怂恿他一起离开,许诺给他自由人的身份,如今他多了些精神气。
“霍布斯—”莉莉丝迎上去,带着难以抑制的欢欣。两人对视一眼即刻会意,莉莉丝心里的一块巨石落地。霍布斯开始讲述他们一路上是怎么甩掉那些“追兵”,表情自得又充满崇敬。在角落,他无数次对着那位年轻的船长暗道感激。她背影果断,让人不自觉地信任。“就像你我一样。”不也是选择被她带出绝境吗?他以这句话收尾,彻底地释然,像是给她劫后余生的鼓舞——看吧,他们都没有信错人。
莉莉丝眼眶一酸,侧身离去。她匆匆在甲板上走了几圈,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见的人。
直至背后温和憨厚的老者声音传来:“下午好啊,小姐。”两双蔚蓝的眼睛此刻视线交汇,心里有一层薄冰消弭于无言的默契。露易.莉莉丝郑重其事地行礼道谢,而后挺直身子回应老者的和睦笑容。面对眼前的尊贵少女,鲍勃并不打算过问,他想道日子还长,在海上作伴的日子里,他们想知道时间不少。他理理自己两鬓鬈曲的棕发,弯弯手指为莉莉丝指明行径:“你在找她吗?船长在那里。”
他指的是通往餐厅的那扇门,门后就是她小心翼翼期待着要见的人。
她会怎么看待我?莉莉丝控制住自己不去想。她知道那流动的绿色眼眸里不会容下唾弃的情绪,可她亦不想成为对方眉间的失落,字里行间的疏离与冷漠。在有一天她们或许靠得更近,但如今光是她的行径,就足以让人忘记——就好像她们曾经认识过。
门不住地靠近,莉莉丝的脚步放轻,像羽毛落了一地。
她立在门口准备敲门,可手只是刚刚好碰到,门就缓缓转过去了,没有一丝声响。
亚.珀丝背对着,身侧摆放着杯具。变换着的斜阳带着喜悦落在她发丝上,暖色流光淌下来,一瞬间莉莉丝竟有些失焦。
她只是坐在那里,那一小撮阳光就足以让莉莉丝整个世界都明亮。
茶水的声音自杯底响起,清透地回转在两个人心底。莉莉丝如梦初醒,发觉自己是这样心虚,辩驳本身无力,在她面前,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船长…”
出口生涩又带着恳求,莉莉丝战战兢兢地挪到对面。自己可以这么叫吗,她还不是船员啊。想象不合时宜划破天际,服软的话语如弹出的彩色玻璃球浮在半空。
要怎么解释自己的任性?
当初决定跳上船前,她就该逼着自己想到这一步的。之前的每次思索都是浅尝辄止,总有些主观因素不想让她走完全程。对天发誓,露易.莉莉丝还没有坏到随便拉人当垫脚石的程度!无论是出于什么动机,她都等得太久了,久到足以让她遗忘海上的厚雾与船身的倾覆,而终于迎来一艘船助她脱身前往远方。尽管有求于人,曾经来自怀特公馆的小姐还不愿吐露自己的秘密。她深知其无耻又同样憎恶这样的自己。好吧,事实上,如果亚.珀丝要问,也只用给她准备的时间就好了。
“莉莉丝?”
亚.珀丝迅速回应了她,抬起头发出同坐的邀请,刚刚那盏红茶确实是为她的新船员倒的。“现在不在里昂了。”她没有一丝波澜地伸手示意。于是莉莉丝与面前的一盘枫糖酒心蛋糕面面相觑。
“对不起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谢谢你带我离开里昂我会好好待在船上的!!”语气逐渐加急,莉莉丝在甜品面前被半哄着说出了真心,脸颊迅速泛红起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激动,亚.珀丝随口应下的同时察觉想笑。“好啊。下一站往东南,去普罗旺斯。”告知行程后她又犹豫要不要松口,想了想还是把那句“可以反悔”收进肚子里。她不会逼莉莉丝他们告知上船的理由,只需要知道是真心就可以了。这本来就不是问题,不是吗?
看到甜点难免眼馋,亚.珀丝眨眨眼睛忍住,面对莉莉丝的疑惑,她得意地将蛋糕推过去:“多亏你的推荐。”随即将手撑住脸故作神秘“我的那份给鲍勃了…咳,这是一场投资。”
莉莉丝坐在对面听着她的玩笑,潮水涨起,货船颠荡,将阳光抖落到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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