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殊途2

大煌的队伍行进至第二日下午,天气突变,骤起沙暴,柳铖率军入最近的一处风城躲避,此处风城地幅辽阔,风石庞大□□,因而风沙虽肆虐,也只是视线模糊,没有多大影响,高仓巍背靠着一处风石坐下,用布巾蒙住口鼻,约莫一个时辰后,沙暴渐止,高仓巍站起来抖落身上的沙粒,舒展了一下身体,突觉异样,风城里寂静得诡异,只听见一个踏沙而来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一个白色人影从风城深处缓步而出,直向着高仓巍而来,待他走近,高仓巍皱眉暗道糟糕。

白面少年江泠一边走向他一边活动着手上的探金爪,在一丈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冷眼望着高仓巍,二人不发一言,高仓巍“刷”的抽出配剑,江泠蹬地猛攻而来,右手只取高仓巍前胸,高仓巍不避不闪,手中长剑化若游龙,直削白面少年的面门,只不过用劲格挡了数十招,高仓巍背后贯穿至前胸的伤口就开始剧烈疼痛,胸前很快濡湿一片,高仓巍咬着牙,剑风稍显迟钝,江泠逮住机会,一爪抓在他持剑的胳膊上,留下五道猩红的血印,高仓巍被逼退几步,江泠边进攻边冷笑道:“这回,你还有没有百余机关能救你的命?”

高仓巍点了自己几处穴道,痛感减弱,他一脚踢开江泠攻来的拳头,江泠被震退丈余才堪堪停下,高仓巍胸前的伤口仍在渗血,却见他面无表情的把持剑的手换成左手,用森冷的腔调一字一顿的道:“迄今为止,没有活人见过我的左手,你也不例外,来”。

江泠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青筋暴起的左手,这个人曾经在重伤时虚张声势的吓退过他一次,他也绝不会再相信这个人说出的任何话,然而当他全神贯注的迎着高仓巍的左手剑攻上前时,高仓巍却将持剑的手反转,剑贴背而立,快速弓步矮身,右手运劲一掌击在他腹部,江泠感觉五脏六腑一阵剧颤,一口鲜血喷出,仰倒在地,高仓巍把剑换回右手,剑锋抵在江泠咽喉,高声道:“把人都给我放了,否则我立刻杀了他”。

无数人影从风石后显现,大煌队伍里所有人背后都站着持刀的沙匪,就连柳铖都被两把钢刀架着脖子推上前来,而走在最前面的,是沙匪首领,他的刀架在薛赋惜的脖颈旁,已划出了一道血痕,沙匪首领扬声道:“高仓巍,你觉得,一条命换这几百人,值不值?”

高仓巍很快就认出了这个首领,沉声道:“豹头孟弛”。

被他称作“孟弛”的沙匪首领哈哈一笑,道:“没想到,你竟还记得我,昔年你我各事其主,也曾把酒言欢,我还曾赞你后生可畏,来日必是帅才”。

高仓巍没有放松警惕,他的剑锋甚至向江泠的喉咙又抵近几分,道:“你怎么可能没有死?炎骑虎,豹,狼的主将是刑部验明正身,陛下亲自监斩,我也在当场,人头落地绝不可能作假”。

孟弛“呵呵”一笑,道:“人头落地不假,假的就是验明正身”。

高仓巍道:“这么说,虎头范苛,狼头林烈也没有死”。

孟弛的刀锋压紧了薛赋惜的脖子,道:“我们不死,甄文煦和你就得死,高仓巍,放下你的剑,否则我立马就斩下他的脑袋”。

薛赋惜沉着的看着高仓巍,高仓巍也不收剑,只道:“让我猜猜,你今天来干什么,你的女儿还在北漠人手里,大王子也已经指望不上了,你必须要有一个足够份量的人质去与之交换,所以你立刻就想到了这位身无武力的太子师大人,他份量足够也好控制,所以你预算了沙暴在此埋伏,你现在若杀了他,你女儿必死无疑”。

孟弛道:“你猜得很对,但或许我也可以杀了他,杀光你们这整支队伍,再把你的手筋脚筋挑断了押去换回我的女儿”。

高仓巍不说话了,薛赋惜却道:“不必大动干戈,我随你走便是,你只是想救你的女儿,可你若杀尽我们这支队伍,你不仅救不回她,还会遭到北漠和大煌彻底的围剿”。

孟弛欣赏的看着薛赋惜,道:“那烦请太子师大人劝劝定都侯,把剑放下,我只带你走,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动”。

薛赋惜盯着高仓巍一言不发,但是眼神交汇时,二人已达成一致,高仓巍收回剑,江泠捂着腹部踉踉跄跄的站起来,走到孟弛背后,一个沙匪驾来薛赋惜的马车,孟弛道:“江泠,你受伤了,和太子师同乘,顺便把他看牢了,这位大人虽说身无武力,但也是机敏过人,别让他有逃脱的机会,更别让他伺机寻死”。

江泠点了点头,探金爪钳住薛赋惜的脖子,孟弛收回刀,问驾车的沙匪,“马车里面都搜过了吗?可还有利器?”

沙匪递上一柄匕首,道:“就只有这个”。

那柄匕首一出现,当场就有三人脸色剧变,一是薛赋惜,那是焱雀托他保管的珍贵之物,只不过隔了这一日,匕首便有了落入他人之手的危险,他心里惊诧忐忑难以抑制,二是高仓巍,他竟不知道焱雀将这把匕首交付给了薛赋惜,又在此刻被沙匪收缴,呈到了孟弛面前,这把匕首和炎骑之间是血海深仇,高仓巍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孟弛,心里祈祷着他万不要将这把匕首认出来,却在看到孟弛表情的那一刹那便明白,那是刻骨铭心的恨,终生难以忘怀。

孟弛咬紧牙关,冲薛赋惜怒目而视,一字一顿的道:“太子师大人,这柄匕首你如何得来?烦请告知一二”。

薛赋惜被江泠扼住喉咙,紧闭着嘴唇不说话,孟弛满腔的怨恨如惊涛飓浪,从驾车的沙匪手里一把夺过匕首,匕刃出鞘,发出一声短促的鹤鸣

孟弛怒极悲极,竟一时难以言语,薛赋惜却在匕刃出鞘后如遇雷击,满眼不可置信的望着孟弛手中的匕首,脸色一瞬惨白如纸,身体下坠,瘫坐在沙地上,江泠想把他拎起来,却怎么也扯不动他,他就像灵魂被抽离了,只剩下一副虚空的躯壳。

沙匪挟持薛赋惜走后,高仓巍捉来信鸽,匆匆的写下几行字,将信鸽放飞,柳铖道:“侯爷,我率兵追击”。

高仓巍道:“追上了又如何?太子师在他们手里,你又岂敢大动干戈,孟弛定要去救他女儿,我已经传信给苏一心他们了,他们收到信,定会设法营救”,而高仓巍心道,现在最麻烦的是太子师的安危,孟弛虽不会杀他,却可能会对他用刑,逼问他匕首的来处,一介文弱书生若扛不住,焱雀就危险了。

想到此处,高仓巍道:“我要去追北漠队伍,禁军和羽衣营就拜托都尉了”。

柳铖急道:“侯爷还有伤,怎可以身犯险”。

高仓巍窜上马背,没有再与柳铖言语,疾驰而去。

沙匪队伍浩浩荡荡的行进在沙漠上,马车里的薛赋惜双目无神,江泠坐在一旁紧盯着他,突见他眼泪无声落下,一滴一滴砸在他手背上,江泠表情复杂,薛赋惜眼泪流尽,合上双眼,靠着马车长长的叹了口气,纹丝不动了半个时辰,就在江泠以为他已陷入沉睡时,他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摸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潮湿,又看着身旁的江泠,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江泠惊愕,随即唤道:“少主?”

薛衍墨茫然的盯着他,又问:“现在什么时辰?”

江泠道:“未时刚过,少主,您怎会…”

薛衍墨表情凝重,他摸了摸怀中,没有薛赋惜留下的纸条,又翻出随身行囊中那个墨蓝色的册子,上面空白一片,他心里生起强烈的不安,便对江泠道:“发生了什么事?”

江泠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撩开车帘,叫停了队伍,片刻后,孟弛策马而来,从马背上翻身上车,见到薛衍墨,孟弛还有一些迟疑,江泠道:“孟叔,是少主”。

薛衍墨道:“孟叔,发生了什么事?”

孟弛把今日埋伏大煌队伍又挟持薛赋惜的事同薛衍墨说了,又把一直揣在怀里的匕首递给薛衍墨,薛衍墨接过,匕首触手冰凉,薛衍墨抿着嘴不说话,孟弛道:“少主,您可知这匕首来历?”

薛衍墨还是不说话,只紧紧的握着匕鞘,他心里已然明白了一切,江泠见他露出了和之前薛赋惜一样的表情,便对孟弛道:“孟叔,让少主静一静吧”。

孟弛却道:“少主,事关那个女人的下落,是否传信回山庄?”

薛衍墨头也不抬的道:“孟叔,江泠,你们让我想想再说”。

孟弛和江泠下了马车,薛衍墨一个人端坐在马车里,匕首的来历他当然是知道的,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茫然不知所措,他心里一直在翻搅着一个残酷的真相,焱雀竟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孟叔亲眼见着那个女人于混战中把匕首刺入父亲的心脏,绝不会认错,造化弄人,他与赋惜都对焱雀生了情,情丝已入骨,再难抽离,可这是杀父之仇,又怎能容他与赋惜心存私念。

队伍又在行进,颠簸摇晃中,薛衍墨又想起,赋惜并不知道父亲之死的真相,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有一个叛王父亲,他又怎会为被这匕首震撼到委顿沉睡,导致自己在白日里醒来,正思忖间,薛衍墨拔出了匕首,一声短促的鹤鸣响起,他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原来如此,原来赋惜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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