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吃完饭后,跟着白泽到客房拿行李,在这呆的时间不短,现在时间紧迫是该走了。
白泽在房内收拾东西,江舟躺在床上,随手拿了一个干瘪瘪的枣子,边吃边说:“白泽,你今儿上午见到我师父了没有?”
“没有。”
“你没见他?真是奇怪,他说来冀州顺带见一位故人,我怎么不知道他在这里有熟识?”江舟捋着头发,煞有心事地敲着床沿。
“我也不知。”白泽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淡,他拿起桌子上的包裹,转身走出了屋门。
“哎白泽,你走那么急干什么……”江舟慌忙穿上鞋,小跑着追上去。
“白泽,白泽,白泽。”她叽叽喳喳叫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什,在白泽眼前晃来晃去。
白泽抬眼,看到一只精巧的桃木簪子。
簪首处,桃花盛开,每一朵皆栩栩如生,瓣瓣分明;簪身修长,自簪首缓缓收窄至尾端;簪尾锐利而圆润,既可穿透虚空,又不易伤人。
这是江舟常年佩戴的那只桃花簪。
“送给你!”江舟手往前一伸,递给白泽。
白泽怔然,“为何给我?”
“这只簪子里注入了我的灵力,危难时候会保护你的。”
她抓起白泽的手,把簪子塞入白泽手中,“你拿着嘛,算是报答你在白沙山保护我了。”
木簪握于手中,触感温润沉实,白泽指尖轻抚,能觉出其上雕刻的桃花图案,凹凸有致,层次分明。
“你喜欢吗?”
她的声音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青桃,咬上一口脆生生的响,还带有一点儿甜丝丝的感觉:“我觉得这个簪子很衬你,我给你带上吧。”
说罢,她从白泽手中拿走簪子,一只手绕过白泽耳畔,就要给他簪在头发上。
她的衣袖扫在白泽颈处,不知是江舟还是桃木簪子的缘故,白泽觉得周围的空气都飘着若有若无的香甜,既有桃木本身的清新木香,又夹杂着淡淡的桃花芬芳,仿佛初日下的一缕微风,温煦又明朗。
他竟不想躲开。
“白泽,你低下头,我,我有点够不着。”江舟吃力地开口,她踮起脚尖,仰着头去找他的发顶。
神使鬼差般,他微微倾下身子,甚至悄无声息向她靠近一点点。
靠近她一点点,是为了让她方便带上簪子,他这样想。
她的声音是难见的柔和:“这只簪子名唤桃花簪,我去昆仑丘时,我爹忍痛割爱,用了我家屋后那棵老桃木的树枝给我做的,娘说带上这只桃木簪子后,它就可以像在家那样保佑我。不过我已经可以保护别人,不需要它保护了,今天就送给你,以后你万一我不在的时候你遇到危险,让它替我保护你……”
她终于簪上,身子轻轻一撤,认真地看着他的脸,“所以,你可一定要好好戴着。”
看着白泽好好戴在头上,江舟心里踏实了不少,其实这只桃木簪里输入了师父扶苏生息术的法力。
虽然不知白泽为何不愿接受师父的疗愈,但是他这个腿的确让江舟心里很不自在。要不是白泽太沉,她都恨不得背着他走。
有了这个簪子,白泽的腿不出三个月就能恢复,整个过程缓慢自然,他铁定发现不了腿是怎么好的。
想到这她不免有些得意,嘴角浮现一丝得逞的笑。
白泽心里在想,这么珍贵的东西为什么要送给他,难道是,他在她心目中,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他心里竟莫名生出些许期待,于是使劲摇了摇头,想要把自己这些荒唐的想法抛的一干二净。
*
一间简朴而雅致的客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两道身影。阿威不时地踱步于房中,目光频频望向窗外,阿猎则静静地坐在桌旁,手中轻轻摩挲衣角,漆黑的瞳仁里看不出情绪。
倏忽间,一阵轻风拂过,带来了一抹熟悉的气息。随即传来了少女叽叽喳喳的碎语声。
两妖心头一震,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风起的方向。只见两道身影落在门前。
“咚咚咚”一阵清浅的敲门声。
门外少年少女的影子映在门帘上,少年身姿挺拔修长,少女虽跳脱,但是身形笔直,只有少年肩高,头发高高挽起。
她似乎有点紧张,在不停的摆弄衣摆。
末了,她转身面向少年,少年微微低头,少女随意给他整理了一下发簪。
"恩人!"阿威快步向前开门,他声音颤抖,如同断线的珠链,一颗颗滚落下来。
他冲上前去,却在距离二人一步之遥时,猛然止住脚步,随即膝盖一软,竟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的声音很激动:"承蒙二位两次相救,我等无以为报,唯有此生铭记于心,誓死效忠!"
那个小姑娘虽未如此失态,却也是紧随其后,单膝着地,双手抱拳,低垂着头,只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江舟连忙把二人扶起来,摆摆手说:"你们不必如此,我也就是顺手的事儿。你们俩以后悠着点,这世道,妖活着,总比人要难一点。"
等到那二人入座,江舟才看清了阿猎。
眼前的少女穿了一件寻常的浅蓝衣衫,扎了两条麻花辫,左右肩各垂一条。
圆圆的脸蛋,一双黑溜溜的葡萄眼,又长又密的睫毛,她嘴巴小小的微微向下撇,看上去就像受了委屈要撒娇的表情。
“你是阿猎?”
“我……我是阿猎……”女孩有点结巴。
“你是那只小豹子!”江舟惊喜,她对白泽道:“你别说,跟她的原形还真的像!”
“是,是我!”女孩不复刚才的腼腆,像变了一个人。冲过来就要抱江舟,白泽却把江舟捞到了一旁。
女孩的怀抱落了个空,她转头看看白泽,看看江舟,歪着脑袋,一脸困惑的表情。
阿威走了过来,“江姑娘,白公子,这个女孩真的是阿猎。”
白泽仍有警惕,他对女孩说,“姑娘,可否让在下探一下你的灵力。”
“嗯,可以。”女孩呆呆的点点头。
“冒犯了。”白泽走到她身前,一只手覆在女孩的天灵盖上,女孩感到一股清爽的凉气在体内游荡,内心一片清净。
“她的确是阿猎。”白泽后退一步,确认道。
“这个,感觉,我之前也有。就是你,第一次,也是这样,很舒服。”女孩兴奋的指着自己的脑壳对白泽道。
“探灵术可以驱逐体内的浊气和火气,能让人心情宁静。”白泽解释。
“我怎么感觉阿猎说话不太利索呀。”江舟微皱眉头。
“她是到第四十八天才化为人形的,总共才说了半个月的话。”阿威道。
“可是你刚化为人形就会说话了呀。”江舟问阿威。
“是她流浪多年,不曾与人打交道,所以暂时无法适应的人族的语言,不过她聪慧,假以时日就与常人无异了。”白泽道。
“哦,那就好,”江舟了然,“既然没什么问题,那我们四个去玩吧。”她对阿猎说:“我已经在冀州玩了一天了,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如此繁华的宝地,我们今天先好好逛逛,明天再启程吧。”
白泽不想坏她兴致,便点头应允了。
*
两人走到一个卖梳子首饰的摊贩前,江舟相中了一个玉梳,简洁素雅。
“阿猎,你看这个好看吗?”
“不喜欢,简单。”阿猎摇摇头。
“可我觉得他很适合白泽呀,白泽也是那么简单。虽然他有很多事瞒着我,但是我知道他的心很纯粹。”江舟说着,嘴角不自觉浮现一抹浅笑。
阿猎眨巴着眼睛看着江舟,“舟,你好奇怪呀,你为什么要笑呀。”
“哦,”江舟缓过神来,“因为我喜欢这把梳子呀,你看到你喜欢的东西也会笑的。”
看着阿猎一脸思索的表情,江舟提醒道:“你想想看,你有没有看到就想笑的东西?”
“嗯……”阿猎想了一会,“有!我看到阿威就想笑。”
“啊,说来听听。”江舟一脸八卦的表情看着阿猎。
“因为他对我,很好,我每天在池子里泡着,他每天都回来跟我说话,还会去山下给我买好吃的。每天只要他一来我就知道有人陪我解闷了,所以我看到他就很开心。”
“哇,你有没有发现你说话都利索了不少呢。看来你很喜欢讨论阿威啊。”江舟很惊奇。
“是,啊。”阿猎毫不隐藏自己的想法,“我之前已经流浪了十四年,在我流浪的第二年,误入人多的,地方,被抓了,他们把我关在笼子里,要卖了我……”
阿猎的身体瑟瑟发抖,江舟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别怕,以后有我护着你,谁也不能欺负你了。”
阿猎点点头,接着说:“我半夜一直叫,他们把我从笼子里拿出来,我使劲咬了他一口,他把我松开了,我趁着天黑跑了,他们没有找到我,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有人的地方,就在荒野,树林里游荡,吃野果子,抓麻雀和野鸡,老鼠,兔子……就这样,一直等到你们来。”
“阿猎,遇到你之前我一直没有女孩子做朋友,以前我在昆仑丘修习,吃的穿的都很朴素,见过的唯一女子就是我的师姐,她人对我很好,但就像姐姐一样,她会教育我,批评我,但是与我没有共同话题,更不会陪我玩,所以,我也很孤单,今天看到你成人的模样,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我也很开心。”阿猎笑的灿烂。
“好了,今天我们要好好打扮一下。什么珠钗首饰,衣衫罗裙,胭脂水粉我们要买个遍。好好体验一下寻常女儿家的生活。”
“好呀!”阿猎拍手道。
*
灯火在窗棂间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两个少女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柔和朦胧。
江舟坐在铜镜前,轻轻拿起一串珍珠耳环,动作小心,耳环上的珍珠在烛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她将耳环缓缓靠近耳垂,耳环在她的动作中轻轻摇摆,发出细微的“叮铃”声。
一旁的阿威正在仔细擦拭一柄匕首,她的动作专注而细致,用一块柔软的布料,沿着刃口来回擦拭,匕首的寒光在她的指尖流转,闪现出一抹冷冽的白光。江舟随意看了一眼,她不太明白,师父已经给了她和阿威独属的兵器,阿猎为什么对这冰冷的利器如此着迷?
阿猎感到江舟正在看她,她敛了神色,将匕首收了起来。
江舟坐在那里,她的目光坚定,似乎在心中已经做出了某个重要的决定。她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阿猎,要不要一起,给那个沣王一个教训!”
阿猎的眼睛顿生异彩,她的回答迅速坚决:“好啊!”
江舟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阿猎会这么干脆地答应。她以为阿猎会选择默默忍受。
但现在看来,她错了。
江舟心中涌动热流,她喜欢阿猎的刚烈直率,喜欢这种直接面对问题的态度,这让她觉得自己的朋友不会轻易被人欺负。
自己也不用为他们担惊受怕。
江舟站起身,语气铿锵:“现在就去!”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让江舟完全震惊了。阿猎从枕头下抽出那柄被擦拭得寒光逼人的匕首,锋刃在昏黄烛火下闪耀。江舟愕然注视,见阿猎将刀藏于怀内,她呆呆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阿猎神色无辜,淡淡回答:“卸他一条腿。”
江舟惊呼一声:“不至于吧!”
阿猎的眼神变得锐利:“那你说,我们该怎么报仇?”
江舟想了想,提议道:“我们可以把他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让他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阿猎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声音也低沉了许多:“那……好吧。”
于是,趁着月黑风高,江舟与阿猎悄然接近沣王府邸。
江舟发现阿猎身形敏捷,如同夜行的猫儿,脚步轻盈,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
她小声赞道:“好厉害的轻功。”
阿猎谦虚:“天赋使然。”
他们穿过庭院,避开了巡逻的卫兵,最终来到沣王的寝宫前。
江舟轻轻推开门,门轴发出微弱的吱呀声。
两人迅速进入,只见沣王躺在宽大的床上,鼾声震天,身上的肥肉随着呼吸起伏不定。
阿猎的眼神变得锐利,她的瞳孔在月光下收缩成一道竖线。
江舟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沣王的脸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沣王惊醒,睁开惺忪的双眼,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阿猎已经扑了上去,她的爪子在空中划过,发出轻微的破风声。
沣王的脸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抓痕,鲜血随之涌出。
江舟挥拳出击,拳头重重地落在他的肚子上,发出沉闷的“嘭”声。
沣王痛得大叫一声,阿猎紧接着一脚踢在他的腿上,发出骨头碰撞的“咔嚓”声。
沣王的身体在剧痛中扭曲,看她要呼救,江舟想捂住他的嘴,又怕脏了自己的手,犹豫间,沣王大喊:“救——”
阿猎一团布塞进了他的嘴里,堵住了他的哀嚎。
江舟忍不住对阿猎竖起大拇指。
两人轮番上阵后,江舟对阿狸说:“气消了没?”
阿猎点点头。
江舟拔出腰间的短刀,抵在沣王的脖子上,怪腔怪调威胁道:“记住,你的所作所为,终将有人来讨还。劝你以后好自为之。”
说完,她和阿猎迅速撤离,沣王躺在床上,浑身是汗,颤抖不已。
两人离开府邸,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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