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氛围剑拔弩张。
被当着众人的面,卢月作为大夫人硬生生挨了一巴掌,这传出去的话实在不好听。忽然扣下来一个大盆子,卢月也觉得无辜,心中更多的是不甘。
房门敞开,屋外的下人见着一阵心惊肉跳。
卢月受了气,自然装作自己万分的委屈,拉着苏成的袖子,哭着嗓子:“老爷,我什么都没做啊!老爷!”
苏成将她推开,站起身来,对下人喊道:“快给二小姐请大夫!快去!”
苏轻罗被抱在怀里,便将岑玉秋抱得更紧,心想着卢月这一巴掌挨得也不冤枉。
岑玉秋感觉到苏轻罗在她怀中蹭来蹭去,怕她又去抓自己,立即抱着人往外面跑,“她房间在何处?!”
屋外等着伺候的下人急急忙忙为她指路。
岑玉秋这一路,风风火火,着实惊着了苏府上下。
苏轻罗这次被抱在怀里却不是那么享受,反倒是真的难受十分。
她身上起的这些疹子并不是突发的,也确确实实让她浑身又疼又痒,难受了三天。
身上千疮百孔,苏轻罗自己都不敢细想,只觉得如同万蚁噬心,恨不得用火去烧灼。她能忍受至此,也多亏卢月从前对她的“教导”。
而如今,所有的难受如同打开闸口,她真的是熬不下去了。
——
岑玉秋一路抱着人进到苏轻罗闺房中,她无心环顾四周,便匆匆将人放下来,又将人全部赶出去。
等人被她放在床上时,苏轻罗已经晕了过去。
岑玉秋坐在苏轻罗床边,将她袖子掀起来,见到密密麻麻的红疹,眉心紧促。她此前在军营中也见过这种红疹,后来那个士兵呼吸停滞,死在一个巡逻的无人夜里。
卢月知晓自己并没有动什么手脚,便觉得就是苏轻罗这个丫头故意耍心机。
她推门进来,进屋端倪一二,见岑玉秋脸色并不好,还是不敢得罪,小心翼翼为她奉茶:“县主,请用茶。”
一想到那个连战场都未上过的新兵,岑玉秋越想越揪心,连着语气都有些不善,直接将茶水打翻:“喝茶喝茶喝茶,今日喝的还不够多吗!”
茶杯被摔在地上,卢月一惊,匆忙让下人进来收拾。
只听着屋外大喊:“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卢月传话:“县主,大夫来了。”
“喊什么喊,还不快滚进来!”岑玉秋怒气横生,全然不同方才那知书达理的样子。
眼下的岑玉秋,浑身自带一种军营中的杀伐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进来的位女大夫,带着一个药诊箱子,见到岑玉秋后,微微行礼,“县主。”
岑玉秋招招手,“先过来看看。”
女大夫上前,将箱子放到脚边,见病人已经昏迷了,又掀开她的袖子检查,发现布料之下,红疹一大片,十分骇人。
“此前吃过什么东西?”女大夫问道。
岑玉秋道:“在王府吃的都是寻常东西,来这里后吃了些糕点。”
卢月立即为自己辩驳:“那些糕点也都是她从小吃到大的东西,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我们都吃了。”
“嗯。”女大夫并不理会,说道,“闲杂人等先出去,我要为她宽衣。”
苏成带着旁人都出去,卢月见着,便主动说道:“我是她阿娘,我留下来照顾。”
岑玉秋不理她,又喊了声:“青鸾!”
“来了来了!”青鸾跌跌撞撞从门口进来。
她这边刚赶回府中,就瞧见苏府的下人带着大夫来了,便知道府中出来事,即可跟着一同跑进来。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出事的是自己家的小姐。
岑玉秋吩咐:“帮大夫为你家小姐宽衣。”
“是。”青鸾立即上前,给大夫打下手。
女大夫为她宽衣,小心翼翼将衣衫一层层褪下去。
不过片刻,苏轻罗身上便只着了件里衣。
衣服被袖子全被大夫撩起来,青鸾见状,整个人都吓懵了。
她以前是见过苏轻罗这全身红疹的样子,只是当时并没有这般严重,而且不过片刻也便消了,哪里有现在这样,像是浑身上下没有半寸完好的。
“什么情况?”卢月上前瞧看。
女大夫将衣服放在鼻尖下轻嗅,问道:“这些衣服是谁准备的?”
“衣服有什么问题?”岑玉秋紧张道。
女大夫将苏轻罗的里衣微微掀开,说道:“只有衣服穿着的地方起来疹子,脸上脖子都没有,应当是这些衣裳的问题。”
卢月立即辩驳:“这些可都是上好的织锦,皆是我亲自从南市找裁缝铺子的老板定的,怎会有什么问题!”
女大夫觉得这妇人大呼小叫,实在不像大户人家的主母做派,便置之不理。
她对岑玉秋解释道:“我曾见过李家姑娘也起过这些疹子,便是穿了织锦缎子。李家姑娘自小体弱多病,而这织锦缎子又用特殊药物浸泡过,这一碰便会如此。”
说着,她指着刚脱下来的衣裳说道:“这些布料,都是南方女子爱穿的,前几年才传到漠北来,因此在我们这里并不多见这种症状。”
南方的官家小姐爱体面,时常用这些布料,到了漠北,这里风沙大,气候也是一日三变化,华而不实的衣服便有些不实用。
可岑玉秋实在想不明白,苏轻罗自小便在都城长大,应当是自小便穿惯了这些华服美裳,怎会碰不了织锦呢?若是真碰不了,卢氏给她准备的衣裳又怎全是织锦呢?
岑玉秋拿过刚脱下来的那些衣衫,全部扔到地上,问青鸾:“青鸾,你可知是怎么一回事?”
“我……”青鸾平时在苏轻罗面前大胆习惯了,被岑玉秋一吓,立即跪下来,“奴婢也不知道,小姐自小便没怎么穿过织锦缎子,故此这次夫人准备的衣服,小姐格外珍惜,哪里料想会出这等事来。”
谈及此处,卢月脸色骤变。
岑玉秋也黑了脸,想到这些日子苏轻罗日日夜夜都穿着卢氏准备的织锦,此时想起来她那高高兴兴的模样,简直就是根根往她心上戳的刺。
卢月辩解:“你休要胡说八道!罗儿在都城时,便时时穿织锦,怎会是织锦有问题!”
“既然不是布料问题,那是衣服上被人动手脚了?”岑玉秋怒瞪卢月。
其中问话,明里暗里都戳着卢月的脊梁骨。
众所周知,新嫁娘的衣裳都是由母亲亲自选取放进去的。若是承认衣裳被动了手脚,第一个应该怀疑的人就是卢月她自己。
卢月哑口无言,立即摆摆手:“不会的不会的,衣裳没有问题。”
“那月姨是认同布料有问题了?”
岑玉秋也不等她回话,站起身来,直接朝着屋中的衣柜走去。
卢月正要上前拦去,可她的身手哪里及得上岑玉秋的千万分之一。还不等她开口,岑玉秋已经站在柜子面前,愣是片刻犹豫都没有,直接将柜门打开。
柜子有些陈旧,发出难听的“吱呀”声。
岑玉秋就瞧着里面叠着几套为数不多衣裳,件件轻薄,颜色晦暗,好似穿了又穿,洗了又洗,全无颜色。这哪里该是一个嫡出小姐的衣柜,竟连一件鲜艳华美的衣服都没有。
她的目光落在一套被单独放置的衣裳上,那是与她在茶肆下相见时的穿着。也便是如此简陋,这才让她没想起与这些日子穿着华美的苏轻罗联系到一起。
岑玉秋如鲠在喉,半句话都讲不出来。
岑玉秋将她的衣服取出来,“竟拿这些衣服给你家小姐穿,青鸾,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中饱私囊至此!”
这话便是喊给卢月听到。
青鸾也明白,立即哭着喊:“县主,奴婢没有!小姐例银不过二两,哪里置得起旁的东西。奴婢没有中饱私囊,是真的买不起!”
卢月听着双手一抖,这种事怎么能让岑玉秋知道。
卢月上前呵斥制止,“死丫头,谁给你的胆子胡说八道!”
“奴婢有没有胡说,月姨娘不清楚吗!”青鸾接着岑玉秋的胆子,将心中的话全部讲了出来。
卢月一听这个“月姨娘”的称呼,脸色更是五彩纷呈。
她在苏家正室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十年,哪里还允许别人揭她的短。
卢月上前边想打青鸾一顿,却被岑玉秋拦住。
岑玉秋将卢月一把推开,“怎么?在本县主面前,月姨还要打人吗?”
卢月道:“这个奴婢自小就爱说胡话,县主不要同罗儿一样心软!”
岑玉秋将青鸾护在身后,说道:“青鸾是罗儿的陪嫁丫鬟,既然已经跟着嫁到我漠北王府,就是我漠北王府的人。既然如此,本县主自然会管教,哪里需要旁人替我训丫鬟!”
卢月一口气憋在心里。
岑玉秋对青鸾说道:“去取一件干净的衣服,给你家小姐穿上。”
“是。”青鸾转过身,去柜子中取衣服。
卢月不好发作,只能瞪着青鸾。但这事儿要怪,还是得责怪苏轻罗,若不是她,县主怎会进这间房来。应当在堂上坐着吃吃茶,然后打道回府才是。
岑玉秋往前走了一步,再认认真真观察起这间闺房。
堂堂嫡出的小姐,闺房却在偏北的角落院子。这屋子一看便是有两天没人打扫了,桌上的茶具都空的,桌上还积着灰。
他们这是料定她们这次回门,不会到这间房来,还是说又准备了个其他房间,专门诓骗她?
若不是事出紧急,她恐怕当真不会知道,一个嫡出小姐竟住得还不如一个下人。
一想到苏轻罗说过,她在府中无人照料,心中更有怒火。
岑玉秋走到梳妆镜前,将放在镜前的首饰盒打开,里面只有几样不起眼的银饰,还有一对碎玉制成的耳环。
桌上的胭脂水粉也很少粗糙,看着没怎么用过。
岑玉秋这才明白,苏轻罗在脂粉铺子说,“平日里用不上这些”是怎么回事。
盯着空荡荡的梳妆台,岑玉秋越看越恼火。
“月姨,罗儿这才出嫁几日,怎么连首饰盒都空了?”岑玉秋质问道,“我不曾记得她将首饰都带去王府了呀。”
卢月正在气愤,听到岑玉秋的责怪,说道:“想来是哪个胆大的下人,竟敢拿主子的东西!县主放心,待我查清楚,必定给县主交代。”
“今日的回门,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恐怕苏府要给我的交代,有点多。”岑玉秋睨了她一眼。
就是此时,在女大夫施针下,苏轻罗渐渐醒来。
“县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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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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