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宋匀徵站在钟翠楼上看着京城璀璨如白昼的灯火,想着云殊今日不知又去哪里玩了,这会儿回没回家,是不是去逛夜市了。
她这两日大概还是如往常般开心吧,反正……反正她只要能出去玩就高兴,至于有没有他在身边,都是一样的。
宋匀徵站了许久,直到燕荆来劝他,说该回去歇着了,他才沉着脸从楼上下来。
可即便回了安清宫又如何呢,他也一样是睡不着,一样是盯着帐顶发呆。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宋匀徵仍没睡着,就听殿中传来燕祁燕荆的低语声。
“大哥,我刚才整理王爷的东西,发现他近来很喜欢的那个装零嘴的小布兜没带进来。这两日他没想起来也就罢了,要是明后天想起了可怎么办?宫里也没有这东西啊。你说我是现在回去拿一趟,还是明日找宫中绣娘现做一个?”
燕荆声音不大,但夜里安静,床上的宋匀徵还是听见了。
他抿了抿嘴,手指抠着被面,把好好的刺绣都抠出丝了。
云殊每晚都会把布兜装满他喜欢的零嘴,挂在衣架上,这样他第二日更衣时刚好挂在腰间,也不会忘。
但前天出门时他赌气,故意没拿那个布兜,这两日自然也就不像往常随时都有零嘴吃。
他并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以前也没有随时吃零嘴的习惯,但现在……到还有点惦记。
宋匀徵翻了个身,又想起那布兜是云殊娘亲亲手做的,他曾经故作不经意地跟顾青和绣绣打听,云殊可还将这布兜送给别人过。两人都说没有,说是国公夫人在世时只给云殊和纪玄做过,云殊的一直都好好收着,除了宋匀徵以外从未送给过旁人。
他那时欣喜了好久,一直很宝贝那个布兜来着。
现在……现在他不在王府,云殊不会顺势就把那布兜收回去了吧?
宋匀徵想到这又有些着急又有些不高兴,送人的东西怎么能再收回去呢?要是……要是下次他回府找不到那个布兜了,是不是能开口要回来?
他手指抓挠着被面,抽出的丝线越来越多,在指尖绕了好几圈。
燕祁本来正打盹呢,听到二弟说这话,赶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看了一眼垂下的床帐,这才低声道:“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布兜是王妃送给王爷的,王爷这两日正跟王妃置气呢,你现在把跟王妃有关的东西送到他面前去,那不是触他眉头呢吗?”
“这话说的,”燕荆道,“王爷身上现在跟王妃有关的东西多了去了,还差这一件吗?他用的砚台,他头上的玉簪,不都是王妃送的吗?就他今日穿的这身衣裳,还是王妃给挑的料子新裁的呢。真要照你这么说,那咱们这差事可没法当了。”
云殊总出去玩,在外面看到什么好东西就带回来给宋匀徵,宋匀徵在宫中看到什么有意思的物件也总带回去给她。两人都很少刻意给对方准备什么礼物,但不知不觉间就都多了很多对方送的东西。时间长了,身上穿的用的难免就跟对方有点关系。
燕祁一噎,觉得弟弟说的有道理,但现在这节骨眼主动提那布兜,他还是觉得不太好,摇头道:“总之咱们别多事,王爷要是提起咱们再回去拿就是了,王府离得又不远。”
燕荆点了点头,又忽然一拍脑门:“王爷最喜欢的那块玉佩也没拿。”
“哪块玉佩啊?”
燕祁皱眉。
他明明记得王爷这两日戴的就是他最常戴的那块玉佩啊。
“就是那块蟠龙墨玉的。”
燕荆道。
燕祁恍然:“那块啊……”
那确实也是王爷平素喜欢的一块玉佩,总跟他这两日戴的双鱼佩换着戴。
“要不我现在回去拿?”
燕荆说道。
燕祁拧眉看向他:“这会儿宫门都下钥,为了一块玉佩闹出这么大阵仗,明日朝会上王爷又要被那些老臣多嘴了。我说你今日怎么回事啊?”
怎么总是要半夜回去拿东西啊?王爷又不是那种说要什么立刻就要,一时三刻拿不到手里就发脾气的人。什么东西不能等明日白天在去拿?
后面这些话还没说出口,燕祁就听床榻那边传来动静,一回头果然是宋匀徵坐起来了。
他以为是自己跟燕荆说话吵着他了,正要道歉,就见宋匀徵披衣起身,趿上鞋就往外走。
“王爷,您这是要去哪啊?”
燕祁忙跟上。
宋匀徵边走边穿衣服,穿到一半发现反了,又赌气似的用力一甩,翻转过来,道:“回去拿东西!”
燕祁赶忙劝道:“都这么晚了,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如明天再拿吧。”
宋匀徵却吼道:“凭什么?那是我的王府我的家,我的东西我想什么时候拿就什么时候拿!”
说着便大步走了出去。
燕祁嗨呀一声,急道:“那您说您要拿什么,属下回去不就……”
话没说完,被一旁的燕荆狠狠踩了一脚。
燕祁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大马趴,抬头正想骂人就见燕荆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飞快跟上了远去的宋匀徵。
………………
云殊这两日睡得不太好,夜半醒来只见窗外明月高悬,房中却再不闻另一个人均匀的呼吸声。
她躺了半晌难以入眠,索性起来走到宋匀徵床边,靠着床柱坐了一会儿,却不想就这么迷迷糊糊睡着了。
院中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她睁眼时就见宋匀徵从外面走了进来,一时竟不知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宋匀徵原以为她睡得正香,还因此暗自赌气来着,却不想一进门就看见她坐在自己床边。
云殊揉了揉眼,总算清醒过来,起身问道:“王爷?你怎么回来了?”
“我……我回来拿东西!我的玉佩放在这没拿!”
宋匀徵道。
云殊哦了一声,回到自己美人榻边坐下,看着他去妆台的抽屉中翻找自己的玉佩。
那玉佩是他常用的物件,就放在很显眼的地方,一眼就看到了。
他将玉佩攥在手里,又看了一眼窗外,然后道:“天太晚了,我懒得赶路,明早在回宫。”
说着将那玉佩往桌上一放,做出一副自己明早就要戴这块玉佩的样子,然后就往床边走去。
坐下拖鞋时见云殊正看着自己,也知道这理由实在太牵强,不禁恼羞成怒:“这是我自己家!我想什么时候住就什么时候住,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想住到何时就住到何时!”
说完一甩床帐,外袍都没脱就直挺挺躺下,结果脑袋不小心磕在床棱上,咚的一声响。
宋匀徵疼的蜷起身抱住了脑袋,又觉得太丢脸实在不好意思喊出声,只闷哼一声就死死咬住了唇。
云殊在外面听到,又好笑又心疼,问了一句:“没事吧?”
宋匀徵咬牙道:“不要你管!”
说完又抱着脑袋翻滚了几圈。
云殊侧耳听着,直到床帐内不再有什么动静,估摸着他应该确实没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
房中安静下来,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宋匀徵仍在生气,一会觉得自己就这么回来了很丢脸,一会觉得这是自己家,回来就回来了,有什么可丢脸的。
他抱着枕头辗转反侧,寻思着明晚还要不要回来,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刚才进屋时,云殊正坐在他床边。
他翻身的动作一顿,抓紧了手里的枕头。
大半夜的,云殊不睡觉坐在他床边干什么?
再一想又不对,他进来时云殊明明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不像是刚坐下的,倒像是……像是原本就睡在这,晚上起夜后又回来准备接着睡下,正巧被他碰上了。
那岂不是说……他不在的时候,云殊是睡在他床上的?
想到这,宋匀徵呼吸一下急促起来。
他现在盖着的被子,抱着的枕头,是不是……是不是刚刚都被云殊用过?
宋匀徵蜷了蜷脚尖,将脸半埋入枕头,只露出眼睛和额头,想闻闻枕头上有没有云殊的味道。
片刻后他又惊觉自己刚刚躺下时,被子是叠好的,并没有用过的痕迹,云殊不可能在这睡过。
那她坐在他床边干什么?
宋匀徵想了半天,忽然就悟了,猛地坐起身来。
他将床帐掀开一条缝隙,往外看了看,见云殊似乎也没睡,便赤着脚哒哒哒走了过来,蹲在她塌边。
云殊看着男人抱着枕头一路小跑到自己身边,笑问:“这是做什么?”
宋匀徵将忘记放下的枕头放在美人榻上,下巴抵着枕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她:“这美人榻睡着是不是不舒服?你想睡床是不是?”
当初云殊就说要跟他分院而居的,他说最好住一起,然后就一直自己睡床,让云殊睡美人榻。
现在回想,云殊竟已睡了半年美人榻了。
宋匀徵一直觉得自己还算心细,但刚刚想到自己竟然忽视了这点,顿觉懊恼不已。
难怪云殊并不指望他天天回来,他一直回来就意味着她一直要睡美人榻,这么下去,她岂不是要睡三年美人榻?
就这么小小一张床榻,翻个身都会掉下去,谁能忍受睡上三年?
想到这,宋匀徵顿时就明白云殊为何半夜会在他床边了。
她一定是昨夜就想睡床了,又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便没睡。今天睡到半夜实在不舒服,想着他应该不会回来了,就想去床上睡一会儿。结果谁成想,他又回来了!
宋匀徵大彻大悟,当即拍板:“来来来,你去睡床,我睡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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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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