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江轻渊定下的他与白溪的道侣大典当日。
窗外晨光熹微。
沈白熬了几天,今天三四点才睡着。
少女迷迷糊糊地倒在堆满软织的锦榻上,满头青丝如瀑流泻。她宛如蜷缩在云层深处,需要耐心寻找才能发现。
江轻渊静静地站在房门处,眸光暗沉。
陪着白溪睡的重定感觉到主人的气息,猛的惊醒,从枕头上抬起头:“主——”
江轻渊:“嘘。”
白衣仙君如冰雪塑成,站在蒙蒙的日光下,说是姑射仙人也不会有人怀疑。
这是为了不要吵到白姑娘?
重定乖乖地放低了声音,“……主人,您终于回来了。”
他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回头看一眼白溪还在熟睡。
她睫毛上一点细碎的泪珠闪着光。
眼睛却是闭上的,似乎还在沉睡。
做噩梦了吗?
江轻渊不禁想到。
这也是很自然的事。
她只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女孩子,被他们这么突然地从自己原本的世界召唤而来。孤身一人,面对的却都是身怀神通的陌生人,还不得不答应他们唐突冒犯的请求。
就算想要拒绝,也不敢表现出来。
她当然是会害怕的。
江轻渊站在白溪身前,指节微屈,想从她眼角擦掉那一点泪水,却又忽地顿住了——
白溪眉头微微皱了皱。
她的眼角被他粗粝的指背划过,泛起一丝红痕。
……弄疼她了?
江轻渊几乎屏住呼吸,紧张地看了几息,才庆幸地发觉——没有血流出来。
白溪的皮肤没有被他彻底划破。
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愣怔。
江轻渊已经太久没有和这样柔弱的凡人少女接触过,不记得她们原来如此脆弱、娇嫩。
只是他手上的一点旧疤和老茧,就能把她软嫩的皮肤划伤。
……要更加小心地对待才行。
如今,他与白溪成亲之事已成定局。
他身后的栖霞山万千黎民,让他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算白溪心底可能是不情愿的,他也不得不这么做了。
……的确很委屈她。
他会尽可能地补偿她的。
无论是哪个方面。
江轻渊就这么站在床边,久久地注视着白溪,直到重定有些犹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主人……今天是至阴日,我们栖霞山的结界外好像已经开始有些动静了。”
重定的目光越过崇山峻岭,带着一丝淡淡的冷意。
“好像,有些人坐不住了呢。”
江轻渊回神,略一颔首。
“的确。我先去处理一番。你继续陪着白姑娘,保证她的安全。她若是有什么需要,也要尽力满足。”
“可是主人,”重定瞪大了蓝眼,“今天可是您那么重要的日子,您不该留下来和小、呃,白姑娘交流一下感情,做好道侣大典前的准备吗?”
重定咬了一下舌头,才及时把对主人未来道侣不合适的称呼给吞了回去。
“结界外的动静,就由属下去解决吧。”
江轻渊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还是我去吧,这样更为万无一失。不过我应当很快就会回来。”
“重定,你不要离开白姑娘半步,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离开前,江轻渊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白溪。
她睡得很熟,刚才翻了个身,现在背对他,埋在床榻的深处。
看起来小小一团,惹人怜爱。
这就是马上要成为他的道侣的女孩。
不知为何,轻渊仙君脸上一热。
他垂下眸,转身离开的瞬间抿了抿嘴,嘴角却是上扬的。
……
重定守在白溪旁边,百无聊赖地数着时间,直到日上三竿,白溪才悠悠醒转。
“嗯?外面天怎么这么黑?”
她疑惑道。
重定让人准备了一些清淡可口的吃食送上来,“也许是要下雨了吧。喏,小溪刚起床,先喝点鸡蛋粥吧。”
白溪没想到,不在家也能过上饭来张口的日子。
看了看一副黑发蓝眼美少女模样的重定,她从善如流地接受了。
毕竟晚上都在一张床上睡过了,而且重定好像是没有性别的海蜇妖修,在意太多边界感似乎也没有必要?
吃了一口加了鸡丝的鸡蛋粥,白溪发现味道还真不错。
“今天就是你们计划的日子了吧,是不是今晚一过我就能回去了?”
白溪吃完早饭,充满期待地问。
她感觉自己那一大堆高考冲刺卷和复习资料都在嗷嗷待哺。
重定心虚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肯定是可以回去的,别担心啦。”
“啊对了,织女们已经把婚服准备好了,小溪快来试试吧!”
他迅速转移了话题,把闪烁星光的红裙拿了出来。
白溪对自己第一次结婚的仪式感还是有一点点在意的,闻言便打量起了之前选好的婚服。
除了比之前见到的样品更精致、更符合她的尺寸外,还多了一块同样材质的鲛纱。
“这是什么?”
白溪把它拿到手里细看。
“是盖头哦!”
重定刻意用活泼的语气解释。
“除了东海珍稀的鲛纱之外,织女们在里面还掺入了朝霞与晚霞的精华,小溪你快戴上试试。”
这么神奇?
白溪听了之后好奇心顿起,便把这块红布盖在了头上。
戴上后,她眼前的一切都晕染着瑰丽的色彩。略有模糊,但却披上了极为梦幻的氛围。
恰如霞光万丈,海面异彩映照。
白溪有些生理性地眩晕,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掀起盖头一角,问重定:“到时候一定要带这个吗?”
她是觉得有点晕3D游戏一样的不适。
但重定却看着她,微微愣了一会儿。
少女纤长的手指挑起火红鲛纱的一角,露出半张脸来。
即使还未着粉黛,她清秀纯美的面庞被霞光一晕染,顿时生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特别是那双眼睛。
本就清澈的乌黑杏眸中,映出万千道霞光。
她看起来几乎不像个凡人了。
重定:“……哇。”
白溪:?
她还想问他呢,结果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少女没好气地瞪了他两眼。
重定夸张地捂住心口:“小溪的杀伤力太强啦!”
他直直向后倒了下去,白溪吓得去抓他的手臂,和他一起跌到了堆满软织的床榻上。
她惊魂未定:“你干什么?!”
重定笑了笑,脸侧了过来:“被小溪美到腿软了呀。”
白溪被他直白的夸法激得脸一红:“胡说什么,你没看过自己的脸吗?你比我好看多了。”
重定摇了摇头,不在这个点上多做纠缠:“好啦好啦,不说了。试完婚服,现在该给小溪梳妆了呢。”
“离大典开始也没多久了。”
于是白溪被迫在红木梳妆桌前坐下。
重定现学现卖,把从织女那里学来的发型与妆容都在她的身上施展了一番。
睁开眼时,白溪也被铜镜中清晰映出的少女的脸惊了惊。
这真的是她吗?难以置信。
说是粉面桃花,眸若春水也完全不为过。
白溪感觉重定这手艺去她那儿完全能开个美妆店了。
“对了,你家仙君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说仪式马上要开始了吗?”
白溪疑惑。
她话音未落,窗外便拂过一阵风。
她回头看去。
一身飘逸白袍的俊美青年出现在房门口。
“抱歉,我来晚了。”
说曹操曹操到。
白溪吓了一跳,浑身弥漫上一层淡淡的不自在。
“呃,那个,仙君你要换衣服吗?”
说完她自己都感觉有点犯傻气。
不过他的衣服好像确实破了一点。飘逸的白衣的胸襟前有几个黑色的小洞。仿佛被什么化学物质腐蚀了一样。
重定迅速接起话茬子:“对,仙君快来换衣服,还有一盏茶的功夫,今日你们的道侣大典就要正式开始了。”
江轻渊:“好。”
白溪在一边看着仙君换上鲜艳的婚服。也许是因为旧伤未愈,他看上去有些虚弱的苍白。
漆黑的眉目却如浸水,沉静而淡漠。
这样的他穿上繁重的红衣,便如同一枝洒满胭脂的梨花。
有种颠覆印象的违和感,但又——很吸引人。
道侣大典很顺利。
在一众被邀请来的宾客前,轻渊仙君介绍了她。
白溪自己倒是没说什么。
透过鲛纱,她看到了许多做梦也没想过的神异绚丽景象。
玄鸟飞舞,游龙潜游。
仙葩盛开,云霞降落。
太震撼了,以至于白溪跟着江轻渊回到房中时,都还沉浸在那些场景中,久久没能回神。
窗外夜鸟息声,万籁俱寂。
又缓了好一会儿,白溪才意识到现在该到洞房的环节了。
她的脸微微发红。
目光梭巡着江轻渊的身影。
不知何时起,他就站在窗边,颀长的身影被拉长,投下一道浓重的阴影。
“……仙君?”
白溪试探道。
江轻渊原本闭着眼。
在听到她的呼喊时,却忽然转过身,对她一笑。
白溪心头一跳。
新婚之夜,她的丈夫好像有点奇怪。
透过鲛纱织成的红盖头,白溪隐约看见轻渊仙君那张极为俊美,平时却又显得非常清冷的脸。
对方的呼吸渐渐靠近,少女不自觉后仰屏气,视线落在最令她生疑的地方——
隔着盖头,清冷仙君勾起的薄唇,仿佛染上鲛纱的红艳,竟然透出一种荼蘼而诡艳的气息。
他眉眼弯弯,对她笑道。
“小姑娘,晚上好呀。”
白溪浑身的筋骨都像冰冻住了,僵硬至极。
——现在有两个问题。
第一,据她所见所知,为人正派的轻渊仙君从来不会露出这种不正经的轻佻笑容。
第二……
那高岭之花般的仙君显然也不会用这种荡漾的妖艳声线叫她“小姑娘”,新婚夜却像个陌生人一样跟她问好的吧!!
江轻渊本人之前是叫她“白姑娘”的。
白溪感觉——
非、常、不、妙。
大婚之夜。
她那身为正道仙门魁首的夫君,似乎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顶了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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