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莺莺跟那天在冀望小区家门口时的穿着完全不同,她穿着一身没改良过裤腿的标准校服,拉链拉到规矩的高度,两手抱着书包,头发用黑色发绳绑在脑后,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模样走向言以岁。
“老师。”李莺莺仿佛那天的事没发生过一般,愉快地对言以岁说,“我等你很久啦。”
言以岁半分都没怀疑自己在这儿的消息是冀望说出去的,他眼皮由下至上冷冷翻起,问的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而是:“等我干什么?”
“等你聊天呀,我们应该有很多事可以聊。”李莺莺往前凑了凑,用一种不符合年纪的阴冷语气暗示言以岁,“比如你和冀望的关系,我就很有兴趣。”
言以岁口罩上的一双眼睛没因为这句话产生任何情绪波动,李莺莺只把那当成是因为诧异而产生的失语行为,她笑着退回原地,书包往后一背,接着说:“走吧老师,我等了你这么久,腿都站累了,还是去你房间聊吧。”
李莺莺看不见言以岁口罩下是什么表情,不过言以岁这个人就是虚伪又懦弱的,李莺莺并不担心自己这趟会白来,凭她手里的消息,她不信言以岁真敢让她就这么走了。
李莺莺斜睨了一眼原地不动的言以岁,没好气儿道:“你是被吓尿了,走不了了吗?”
言以岁不知想的什么,整个过程中他做出的唯一能让李莺莺看到的动作是紧了紧手中的书店袋子,终于,在李莺莺不耐烦的目光下,言以岁轻轻动了下嘴唇,说:“出门左转那条街好打车,回去注意安全。”
李莺莺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她表情变得不太好看,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瞪圆了不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言以岁发觉李莺莺这人不但蠢,而且没有记性。让她在冀望面前再出一次丑也不是不行,但言以岁现在心里惦记着别的事,实在懒得跟李莺莺周旋,便直接转身朝电梯走去。
李莺莺最受不了被人无视,见状直接气急,站在原地喊了一句:“言以岁!你就不好奇是谁告诉我的吗!?”
电梯周围,乃至酒店大堂靠近电梯的一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道声音吸引了过来。
言以岁余光感受到同时看过来的陌生目光,胃里顿时翻涌起一阵恶心,他知道,那些人并不会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己,他们的第一反应是看向李莺莺,但用不上三秒,那些目光就会顺着李莺莺目视的方向朝自己看来。
言以岁口罩下的脸色瞬间一沉,此时正好居中的梯门打开,李莺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言以岁也不是没可能就这么走了。
但大约十秒后,当梯门缓缓关合,电梯重新上行后,李莺莺看着最终没迈开脚步的人,还是忍不住高“哼”了一声,她慢悠悠地走过去说:“你这不还是在意么,我早说过你这人太装了。算了,看在你给我上过课的份上,十秒钟内给我道歉的话,我可以原谅你刚才的态度。”
言以岁垂下眼皮,头发轻轻盖在眼睑上,李莺莺感觉言以岁的口罩像是动了一下,但她总是习惯性地忽略除自己之外任何人的话,所以就算没听清,她也不在乎。
李莺莺双手环胸,追究道:“你还没道歉。”
言以岁抬头看了眼已经重新开始下行的电梯,说:“抱歉。”
李莺莺身体朝着梯门,只有脑袋转向言以岁:“不是抱歉,是对不起,再给你一次机会。”
言以岁没犹豫,直接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此时电梯正好重新返回一层,李莺莺先一步迈进去,她保持着双手环胸的姿势回过身,正好另一个人走进电梯,对方刷了12层的房卡,言以岁站在梯外,一只手按着关门键,自然地对李莺莺说:“我课件落前台了,你先去吧。”
等李莺莺想跟出来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快速关上了,电梯内还有其他人在,李莺莺不好发疯,只能气得在电梯里跺了下脚。
言以岁确认电梯开始上行后,便立刻转身走向酒店前台。他在到达前台之前已经通过手机预定了一间标明楼层为11-13层的豪华市景大床房,所以在前台工作人员询问他“需要什么帮助”后,言以岁直接就说:“我在网上预定了房间,到这儿才发现没带身份证,不过我手机里有我身份证的照片,不知道能用吗?
前台人员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丰富,礼貌地回答:“只要人脸识别通过就可以,麻烦您出示一下照片。”
言以岁唇角没有丝毫弧度,只有眼睛一眯,做出一个容易让别人理解成“微笑”的表情。
他从微信的收藏夹中找到自己的身份证存图,等前台工作人员示意可以开始人脸识别,言以岁才缓缓拉下口罩。
前台工作人员看着那些显眼的淤青,表情一滞,但很快便恢复专业态度,问言以岁是否有楼层喜好。
言以岁问:“有十一层的房间吗?最好给我一间不临街的,我要备课,需要安静一点的环境。”
前台工作人员在核对好房间后,按言以岁的要求给了他一张1109的房卡。言以岁不知道前台人员是否有留意自己的背影,但为了消除万分之一的意外,即便时间不多,言以岁仍然选择缓步走到电梯前。
他这次按下的是最左侧那部电梯的叫梯钮,实际上另外三部电梯原本就无法在15层停留,只有最左侧这部才是直通套房的专属电梯。
所以言以岁的推测没错,李莺莺并不知道他具体住在哪个房间。
言以岁回到1518,先拿了自己和冀望昨天穿来酒店的衣服,之后从中午剩下的餐盒中挑了一袋拎上。两分钟后,言以岁重新下到一层,搭乘另一部电梯,用1109的房卡上到了十一层。
1109不是套房,卧室和客厅之间没有任何间隔,一进门就能看见整个房间的布局。
言以岁将从书店买回的东西平稳地放在门口的行李架上,之后去浴室打开水龙头和花洒,然后拿出毛巾和浴巾分别搭在沙发靠背和玄关置物架上,做完这些后,他顺手将办公桌上的花瓶和带下来的午餐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期间还不忘撕掉了留有外卖信息的小票。
言以岁做的是件临时起意的事,但行动却始终有条不紊,像是已经模拟过数十遍。
接下来言以岁将自己和冀望的衣服分开,一件扔在沙发上,一件丢进衣柜里,之后走到床前,在扯乱床单被褥的同时从自己头上拔了两根头发放在枕头上。
他回头时顺手拆开了床头柜下的两双一次性拖鞋,拖鞋被他一路拿到茶几附近,放在了靠近玄关那侧的地面上,包装袋被他“哗啦”一声丢进垃圾桶。接着他又从餐巾盒中抽出几张面巾纸,分几次揉成团,扔到了包装袋上方。
离开房间的前二十秒,言以岁去浴室关闭所有水流,并随手一淋,给洗手池留下了使用过的痕迹。
他临走前用冀望的衣服擦了手,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拎起书店的购物袋,他甚至没再检查一遍自己是否落下了什么布置,直到1109的关门声响起,言以岁没再回过一次头。
言以岁运气不错,出来时电梯正出于从一层上行的状态,于是他搭上这班电梯,刷卡到达了十二层。
此时,距离言以岁在一楼跟李莺莺分别仅仅过去了七分二十秒,但显然,这个时间并不在李莺莺的忍耐范围之内。李莺莺见言以岁从电梯走出来,刚要骂人,言以岁就先发制人,劈头盖脸地问了句:“你上这层干什么?”
李莺莺本来还想发飙,一听这话却懵了,火气冲冲地问:“不是你让我上来的吗?”
言以岁装着一愣,说:“我让你上的是十一层。”
李莺莺气着了,伸手往电梯一指:“那女的按的是十二层!”
言以岁皱了皱眉,仿佛质疑自己刚才的判断似的,说:“那是我看错了,我在十一层找你半天。”
“你有病啊!这也能看错!”李莺莺刚跟言以岁走到电梯口,脚步却忽然一停,面有迟疑道,“不对吧?你住十一层,房卡怎么刷的十二层?”
言以岁从看见那个陌生女人按下十二层时就已经确定了今天的计划之中不会缺少接下来的回答,他抬手指了下十二层的尽头,说:“健身房在这层,谁都能上。”
言以岁说话时故意把房卡虚拿在手里,李莺莺果然立刻上当,一上电梯就用抢过的房卡刷了下感应器。
果然,十一层和十二层的梯钮同时亮起,李莺莺翻了个白眼,相信了言以岁的话。
李莺莺跟着言以岁进到1109,入眼就是衣柜里一件冀望的T恤,言以岁没管她打量什么,自己走到沙发前,随手拽了下茶几上的台灯,倒出个位置放从书店买的东西。
李莺莺死盯着冀望的那件衣服,狠狠道:“你真和冀望搞在一起了?”
言以岁回头:“什么在一起?”
李莺莺不知道言以岁这是在装什么,她用指尖挑起冀望的T恤,问:“这不是冀望的衣服吗?别想骗我说是你的,你根本穿不起这个牌子的衣服。”
言以岁看了一眼,说:“哦,他昨晚来补课,落在这儿的。”
“补课?”李莺莺丢下书包,几步走到言以岁面前,然后一伸手,直接扯掉了言以岁的口罩。
李莺莺略长的指甲在言以岁脸侧划下两道鲜红的印子,言以岁下意识偏头,但还是来不及躲避,让脸颊见了血。
李莺莺也不管,光看着言以岁脸上发黄的淤青冷笑道:“你都这样了还给别人补课呐?”
言以岁眉目温和,回她说:“没办法,我有难处。”
言以岁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李莺莺束手无策,干脆在沙发上坐下,狠狠踹了一脚茶几。
言以岁始终站在距离李莺莺两米开外的地方,他连沙发也没坐,只轻扶了一下差点儿被李莺莺踹倒的东西,说:“退课的事我跟你母亲说过了,你的课单次付费,没什么后续事宜需要处理。”
“退课?谁说我要退课了?”李莺莺两脚搭在茶几上,傲慢道,“你不用管我妈怎么说,反正我有的是钱,不靠我妈我也出得起补课费,以后咱们上课时间照旧,地点嘛……我随时通知你。”
言以岁没插话,等李莺莺说完才不紧不慢道:“你误会了,是我要退课。”
李莺莺眼睛一瞪,问:“你说什么?”
言以岁说:“如果耽误了你的补课进度,我可以退你三个课时的费用。”
“言以岁!”李莺莺一下站起来,骂他,“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知道如果我把你的事说出去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言以岁微微一笑,问:“我的什么事?”
“哈,我明白了,你以为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有别的证据是吧?”李莺莺拿出手机,在言以岁面前嘟嘟嘟按了几下,过会儿电话接通,李莺莺细长的眉毛得逞似的一挑。
几句话后,李莺莺将手机按下扩音,递向了始终没有任何表情的言以岁。
“呐,李渊找你。”李莺莺嘻嘻一笑,说,“可别说你不认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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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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