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小麦再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又要离开了。
从梦境的深水区醒过来,小麦的身上冷汗还未彻底蒸发。从领口挥发出来的难闻汗味让她反胃,小麦不得不睁开眼睛。
胃已经空太久了,反倒不会饿的发痛,只是感觉肚子那里空荡荡的,隐隐发酸,有点不舒服,打了三个嗝。
她身上盖着她的外套,应该是护工大姐给她盖上的。
小麦安静地躺在一片寂静里,外面的路灯还未亮起,太阳开始渐渐地熄灭了。
突然,频繁经过的车灯斜照进客厅,流转的暖光划过屋里斑驳的墙皮,晃在小麦的脸上。走廊里偶尔传来人声,是小孩和大人交谈的声音。小孩子兴高采烈地,大步地走在楼梯上,把走廊的铁栏杆敲打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不同楼层传来不同响度的关门声,开门关门的一瞬间,吸油烟机和炒锅的声音钻出来。关上门后,隔着楼板,一双穿着袜子的小脚在地板上奔跑起来,震得小麦家客厅的天花板咚咚响。
……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所有的声音就都在冬夜里收敛了,收敛在那些晶莹明亮的小窗口里,楼外的路灯才迟来地散发出微弱的灯光,盖住那些本就不明亮的暗淡星星。
小麦终于攒够勇气从沙发上站起来。
“笃笃笃”
意外的敲门声突然响起,还躲在沙发下面的狗紧缩起身子。
还在惊讶的小麦慌忙走出一步,脚踝处的锐痛已经没有早上时候明显了,依然把小麦所剩无几的睡意一扫而空。
被痛袭击,小麦没忍住骂了句脏话。说完立即有点后悔,门外有人,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所以当门外的人借着昏暗的走廊灯看见小麦苍白的脸时,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瞬即逝的厌烦。
他挎着个灰扑扑的挎包,挎包里面装着的东西太重,撑得变形。里面的扳手和螺丝刀因为太长支棱了出来。手上戴着一双灰扑扑的劳保手套,还拎着个蓝色的塑料袋。
小麦呆呆地看着这个意外的客人,伸手抹了两下头发。
蓝色塑料袋塞进小麦手里,门外的人直接伸手打开了门边所有开关。餐厅客厅厨房,所有的灯都一下子亮起来,把墙面都刷白了,晃得小麦失神。
小麦感觉自己的手不听使唤,捞了两次才把那个小罐子拿出来。低头一看,小罐子上写着“白药气雾剂,针对跌打损伤”
直到叮叮咣咣的声音从客厅窗下响起,小麦的魂才重新踩进她的鞋子。
暖气片末端的开口刺刺地喷出气体,不一会儿黑褐色的锈水喷了出来。那人正好刚从卫生间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大盆,伸腿一迈,刚好接住。
小麦食指扣在气雾剂的塑料盖子上,拇指指甲嵌进塑料盖下的缝隙里。她绞尽脑汁,想不出一个能让她看起来体面一点的感谢方式。
主卧关着门,次卧的门还是虚掩着,而这两扇门都不应该被打开。
还好,来人只是蹲在客厅的暖气片旁边,看起来没有想要进里屋的意思。
房间里只有暖气片发出呲呲的水声,蹲在窗边的人脱了手套,把手贴在暖气片的外壳上。
他静静地蹲着,眼睛看着沙发底下。沙发下的阴影里,狗伸出了半个脑袋,警惕的鼻子在空气中抽动。
他看见了,无声地笑起来。他笑的时候眼睛弯着,看上去很开心,露出一点白色的牙齿。
水放了一阵,感觉温度暖和一点了,他伸手把暖气片放水的地方拧紧,外套袖子沾水变成了深黑色。浑浊的暖气水从他的手指间滴落下来。
小麦想了半天,摸出手机打开好友码,然后按灭屏幕,把手机抓在手心里等在原地。
只见那人站起身,随便拍了拍身上的水,端起盆走进卫生间。
小麦听见水冲进马桶的声音,又听见倒水的人按了马桶的冲水键,她手心冒汗,反复点亮解锁屏幕查看好友码还在不在。
等到他洗了手整理好工具包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小麦歪歪斜斜地站在门边。
她局促地一晃一晃,没有伤的那只脚好像有点站得发酸,而另一只脚虚虚点地,因为怕痛而不敢受力。眼神闪烁没有抬头,但是手里的手机攥得好紧,指节都发白了。
小麦连忙解锁手机,手上的汗太多了,解锁越来越不灵。她连忙输入密码,好友码就在屏幕里。她把手机转过180度,双手捧着往前伸去。
小麦低着头,直到听到了扫码成功的“滴”一声响,她才把手机拿回来。
好友列表里躺着新的好友,名字看上去就是本名:田军
聊天窗口里躺着他发的第一条消息:“你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