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在半山腰,又脏又破,地上铺着的青石板黏糊糊的,客栈的角落坐了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赤尧二人进来的时候,他抬眼看了一眼他们,此人青瞳,极瘦,皮包骨的模样,眼前放了一碗肉汤,却不见他动筷。海蚀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主子,我闻得到他身上的味道,是蝮蛇,蝮蛇有毒,主子我们离他远一些吧。”
除此之外,大门正对着的是个厨房,里面有一个老婆子在铛铛的剁肉。赤尧刚想找个桌子坐下,老婆子抬头嘻嘻地笑:“客官,本店没有空位了。”
赤尧环顾四周,七八张空桌子就摆在大堂,赤尧皱着眉头,又想到这种深山老林,客栈有些怪异也正常,便说道:“那便开间房吧。”
老婆子怪异地笑着,声音却沙哑阴冷飘忽不定既像是笑,又像是哭,她道:“好好,正好正好,饿的睡不下,就空房多。”
赤尧他们晚上在客栈歇下了,他跟厨房的老婆子说,他要打洗澡水,水里要放艾叶。
艾叶可祛鬼毒。
老婆子没有抬头,拿了一根大腿骨,手里握着一把金错小刀咚咚地剁着,腿骨及其坚硬,普通的刀定要卷刃,谁知金错刀剁起骨头来,就如切豆腐那样利索,只三五下,就剁断了一根骨头。
老婆子将骨头扔在汤锅里,阴森森的一笑,露出惨白的牙齿朝赤尧道:“来这里的人都要艾叶,客官需要排队,慢慢等着,到客官的时候,我差人给客官送上去。”
赤尧觉得有些惊悚,满屋子哪有人?
正在这时,海蚀挣扎着从屋里子走出来,大叫着主人,赤尧忙跑上去,扶着海蚀,问他为何出来了。
海蚀捏着赤尧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说话,先回房间,待到回了房间,赤尧扶海蚀坐下上,先是放出去七八只蝴蝶,才问他:“怎么了?”
海蚀捂着脸缩成一团,颤抖着说:“我方才,我方才感觉到,有个神在此陨落了,主子,我有些害怕。”
赤尧不自觉地也开始脊背发凉了。
晚间赤尧又下去了一次,斗笠客往前挪了一个桌子,赤尧催了一遍艾叶,老婆子头都没抬,只说还有人在排队,赤尧不再多说,正要上去的时候,他看见斗笠客微微朝他侧了侧身子,赤尧看到他背后背着一个包裹,他的衣摆处有黑色的血液。
晚间赤尧一夜未睡,海蚀发了高烧,怕是敖不过这两天了,赤尧有些着急,此地离南海有三百多里,赤尧打算如果天亮之后还是没有艾叶就带着海蚀去南海。
第二天一早,赤尧推开门去打水,一出门不觉得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门口横七竖八躺着七八只枫叶蝴蝶,蝴蝶身上皆有双齿痕。
**裸地挑衅,赤尧攥紧了拳头,客厅忽的传来咚咚地声音,那老婆子正抱着一盆骨头经过,走到大厅的时候还抬头看了一眼赤尧,露出一排尖牙来,道:“客官,艾叶还差一个人。”
赤尧碰的一声关了门。
赤尧回了房间,连忙背起海蚀就要走,刚下了楼梯,就看见大门自己关上了,老婆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客官这是去哪啊?”
赤尧回过身来勉强笑了一下,道:“赶路。”
老婆子还是那样呲着牙笑,捏着嗓子声音尖细地说道:“客官,艾叶马上就好了,客官不等了吗?为了快一些,老婆子一夜都没合眼,烦请客官多等等……”
话未说完,赤尧只觉得有一把短剑从斜地里直插过来,赤尧暴起,猛一脚踢过去,将剑踢了回去。正是角落里带着斗笠的男人刺过来的,斗笠男抬起头来,赤尧看到他从嘴里伸出来的两颗尖齿,这牙齿,和蝴蝶身上的齿痕一摸一样。
赤尧怒道:“我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何伤我?”
斗笠客暴起,握住短剑就杀了过来,赤尧身上背着人,动作没有十分的利索,亦不想在如此诡异的地方暴露自己,只是一招一招挡,谁知斗笠客的招式愈发狠辣,赤尧节节后退,正要被逼到大门处。
赤尧心想,正合我意,手朝大门一张一回,大门便开了半扇,斗笠客背对着厨房拿起短剑直直的刺过来,赤尧正要借这个机会掠出门去,斗笠客却在倏的僵住,从半空中重重的摔了下来。
一把小刀直刺他的后心,大门又一次啪的合住了。
赤尧脚底开始泛凉气,他没有听到刀破空而来的声音!这是什么神器,可避过他的耳朵!赤尧冷着一双眼睛扫过老婆子,老婆子朝他笑,一张手,小刀飞快的飞到了她手里,斗笠客疼的抽动了一下。
背上的海蚀却像是受了什么大的打击一样开始咳血,一边咳一边痛苦地呻吟:“主人主人,神,陨神,第二个……”
赤尧一惊,连忙冲向斗笠客,问道:“你是神?”
斗笠客艰难的抬起头来,含了一口血朝赤尧的眼睛吐去,赤尧躲闪不及,被蛇血溅了一脸。
“你……”
“公子莫擦,蛇毒可破鬼瘴……”
赤尧一愣,再次抬眼,就看见老婆子一张脸就在他眼前,赤尧极速后退,四周吃笑声不断,大堂彻底变了模样,四周鬼气缭绕,阴森恐怖,大堂的桌子上,除了斗笠客坐的两张,全都坐满了恶鬼!
他们张着嘴,不住地打量着赤尧和地上的斗笠客,嘴里滴着涎水,吧哒吧哒,滴的地上尽是黏糊糊的。
原来他们从来没有走出过阴鬼山。
老婆子又往斗笠客的背后刺了一刀,尖锐地怪笑道:“他若不出来,老婆子还杀不了他……真是邪了,他坐在那里,金错刀死都不肯碰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赤尧:“客官,我帮他用艾叶洗完,就轮到你了。”
斗笠客忍受着背上巨大的疼痛,朝赤尧张开手:“小刀杀了我主子……蒙唐……小心……刀、刀可斩神……”
斗笠客下一秒便成了一条长蛇躺在地下,老婆子用小刀插起蛇尸猛的往后甩,一群恶鬼便一起扑了上来。
老婆子笑骂道:“饿死鬼!贱骨头!老娘不出马,你们都要饿死。”话虽难听,语气中却有一丝得意和宠溺,说完,偏头向赤尧道,“委屈客官了,为了老婆子的孩子,客官也快快死掉吧。”
这边说着,小刀从她手里掠出。
赤尧顾不得许多了,斜地里一躲,躲开了小刀的攻势,复又立在半空中,双臂大张,开了结界,风雨猛的朝他袭来,在他的结界里翻滚搅动。
老婆子似笑非笑地操着尖细地嗓音道:“呼风唤雨,竟然是个高手,比起那两个不中用的神好多了,可是高手又怎样,还不是一样要死在我的金错刀下!”
有疾风吹来,赤尧侧身,金错小刀从他背面直直的扎过来,赤尧猛的发力,风雨凶猛的朝小刀压了过去……
赤尧张大了眼睛,恶鬼和鬼婆子亦张大了眼睛,然下一秒,赤尧陷入了无限的恐惧——风雨在碰到刀身的时候,尽数落了下来,小刀宛入无人之境,刺破风雨屏障,下一瞬,刀尖直指着赤尧的眼睛。
那一瞬间,恐惧袭上赤尧的心头,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就连海蚀,也已经闭上眼睛等死了。
所有人摒住呼吸的那一秒,金错小刀,停了下来。
“杀了他!杀了他!”鬼婆子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尖锐,一声比一声歇斯底里。
然而金错小刀停了一瞬,调转方向,一刀插入了鬼婆子的心头。
这一瞬间的转变让在场诸人无不错愕,鬼婆子目眦尽裂地怪叫着化成了一滩脓水,客栈开始无声的坍塌,一群恶鬼放下手中的蛇肉挣扎着往鬼婆子那里爬,却被坍塌的客栈卷入了虚无,赤尧背着海蚀往外跑,二人看着面前的小楼彻底的消失于无形,不多时,一阵阵凄厉地声音响了起来,一条条鬼魂从客栈之下升起,升入虚无。
这是被残杀镇压在这里的枉死之魂要去冥界了。
客栈既破,鬼毒也开始消散,海蚀自己摸摸脉,顿觉大喜,又忙打坐调息半刻,起身兴冲冲地朝赤尧道:“主子,我的鬼毒解了大半了。”
赤尧点点头,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阴鬼山,竟不知有多少人折在了这里。”
“主人,这是恶鬼瘴,这虽不是阴鬼山最大的瘴气,却也算大的瘴头了,如今我们毁了这里,剩下的小鬼,应该不会招惹我们了。可我瞧着那鬼婆子本身也没有这通天彻地的本事,她能撑起这么大的瘴气,皆是因为这把刀吧。”
那把刀正端端的飘在赤尧身侧。
“主子,刀是认你为主了。”
赤尧心上无比沉重,他握住了刀,说道:“神器何罪之有,明珠蒙尘这些年,竟让这鬼婆子仗势做了这么多坏事。”
二人唏嘘不已,正待出发,便见客栈之中,有一道金光升起。二人望过去,众多的鬼魂上路的半空中之中,升起了一道金雾,雾中有一条半人粗的金蛇在翻腾。
“道友留步。”一个清泠地声音响起。
赤尧朝他一辑,道:“想必阁下便是方才那条蝮蛇的主人了,不能救了阁下在下深感抱歉,同时深谢贵仆方才相救之恩。”
方才蝮蛇一死,赤尧便想明白了,蝮蛇杀蝴蝶,拿短剑杀他,都是为了让他走。想来这蝮蛇亲见到主人死了,心知自己必定是跑不出去了,已生了鱼死网破之念,然见无辜之人进来,竟还想救一救,算的上大义。
那声音道:“在下正是蒙唐,说来惭愧,在下修为不济,虽身居神位却不敌恶鬼,三个月前葬身此地,后又被众鬼分食死无全尸。本是死前给音说设了结界,只要他在原地不动,鬼婆子一时半刻倒也奈何不了他,只想我与他长时间不回,族人必定找来,音说说不定有救,然他心善,愿意以命相博,换道友一丝生机,我也是赞许的。”
正说着,一条小一些的蝮蛇慢慢腾空而起,入了金雾,乖乖蜷在蒙唐身侧。
赤尧道:“贵仆从结界中出来,除了要救在下二人,怕是还有一个念头是想替阁下报仇。阁下死之前要立下结界守护仆人,仆人亦会为了复仇不顾性命,主仆之情,令在下动容。”
蒙唐将头朝向音说,柔声道:“可是真的?”
音说略带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回翻腾了几圈,蒙唐的声音有些哽咽,带着热切的感动地笑着责备道:“下一世不许这么胡来了。”
说完,又向赤尧道:“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劳烦道友将我兄弟二人的尸骨带回我族。我乃灵山巫族王子,请道友将我兄弟二人的尸骨交于我族大长老或是王师巫颜,家父年迈,犬子年幼,我怕我二人的尸骨吓到他们。作为感谢,我愿将天生金瞳送与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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