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公主醉酒

周以以几番抵赖不得,只能扁着嘴角,眼泪汪汪地把那本来打算藏作私房钱的东西交供了上去。

“你倒是好本事,众目睽睽之下也敢伸手。”李暄掂了掂那枚沉重的戒指,语气阴阳道。

“那还是不如您眼睛光亮啊。”周以以不甘地也怪声作答。她神偷生涯的第二次认栽又是折在这家伙手里了。

彼时她被太后的胡搅蛮缠气得憋不住,正好又见太后食指上戴着枚一看便价值不菲的戒指,于是趁下跪之际假装惊慌跌倒,衣袖一蹭而过,就将那戒指从正指她鼻子大骂的太后手上剥了下来。正巧这枚戒指宽大松落,摘得不费吹灰之力,无论太后还是这一殿的旁观者都未曾注意。

“这样的款式……”李暄打量着这一枚形状怪异、纹样罕见的琥珀戒指,戒面是醒目的盾形,上面阴刻着摩羯纹饰,工艺也与大邺工匠的技法迥异,不禁一时陷入沉默。

“这或是胡人的贡品。”袁常侍从后头追了上来,正巧看见公主拿着枚戒指面露疑色,便半是猜测地解释道,“家父多年前曾与北域商人有过往来,故有些遗留的物件在家中,正是这般的样式。”

“胡人?”李暄抬起头,却似乎更加困惑。

袁常侍点头,继续说道:“是啊。这是方才太后赏给殿下的吧?本朝与北域交恶,已经近二十年未有往来了,没想到太后竟把此久以前的珍贵贡品赐予了您,看来终于对您有几分重视了。”

李暄敷衍地应了两声,而周以以看着他们,也没有说话。

凭她作为窃贼多年的眼光而言,一看便知这枚戒指的年头绝对没有二十年之久,无论棱角还是手感都很明显是新磨出来的物件。而李暄放在手中揣摩了这样久,多半也早已看出了这一点。那既然她想自己瞒着,周以以就没有戳破的必要。

两人坐进了马车,一片昏暗中李暄闭上眼养神,周以以的心思就窃窃地活络起来。

既然戒指都上贡给公主了,那她拿点小铜钱应该不过分吧?这么想着,她便悄无声息地将抱出来的盒子打开一条缝缝,而后迅雷不及掩耳地从里面摸走两枚铜钱,再一抬头,李暄并未睁眼。

周以以松了口气,一边心中哭泣自己竟落到如此卑微的地步。然而日子总是要过的,娶了个这么个斤斤计较的媳妇儿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虽说完全是李暄强迫的包办婚姻。为了避免被看出异样,她也闭上了眼,假装累极睡过去了。

-

在过了一段似乎要到天亮那样久的时间之后,周以以被车轮猛的一瞬颠簸惊醒,迷茫地左顾右盼,她原来真的睡过去了,而窗外却依旧是鸦羽般漆黑的深夜。

“怎么……”她迷迷糊糊地开口,“到了?”

“殿下,门前有人。”

袁常侍沉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周以以往外头黑糊糊的一片使劲望去,勉强可以看见清平府的轮廓,而前头似乎确实站着两个矮小的人形。

李暄冷静道:“去问问。”

袁常侍于是翻身下马,拎着提灯走到那两人面前。借着那一抹如豆的昏暗灯光,总算看清楚来者是一位佝偻妇人与一个不及人腰高的小女孩。

周以以实在再没法辨清她们的面容,只觉得十分熟悉。不一会袁常侍就问完话归来,在窗边对李暄毕恭毕敬道:“殿下,她们说是之前受了长德驸马的恩情,特来感谢。”

“啊。”周以以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叹,总算明白那妇人原来是庙会那晚被抢了钱的那位,那身边的女孩估摸就是她的女儿了。她连忙掀开了帘子,跳下车朝她们奔去。

见她赶到身前,妇人遍布皱纹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欣喜的笑容,热切地开口道:“驸马爷,总算等到您了。”

“你们怎么在这?都这么晚了。”周以以顾不得喘气,连忙发问。

“草民不敢忘记您的大恩大德,故等小女病好了些,就带着她来见您了。”妇人说着,就拉住女孩一同朝她跪下,似乎还想要磕头,可把周以以吓坏,连忙用蛮力将她们扯了起来。

“这是干什么,我不过顺路出手而已。”周以以怕她们还要作礼,于是半是吹嘘半是安抚道,“那贼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三两下就解决了,哪有什么大恩大德的。”

而那妇人却连连摇头,语气中仍盈满了感激之情:“您或许只是随意出手,却是救了小女的命了。那日小女突发恶疾,请了郎中来看,说是必须要服一味罕见的附子才行,草民便拿了家中全部积蓄去市集买药,怎料不慎被贼人抢了去。若不是您出手相救拿回了钱财,小女恐怕是要折在那日夜里了。”

周以以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还做了这么大一件善事,顿时目瞪口呆,低头瞧瞧那小女孩,只见她唇红齿白肌肤细嫩,一看便被母亲养得极好,实在无法想象她忽而夭折的样子。

“啊……您和您女儿福大命大罢了。”她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不知该如何收场,毕竟她从来没有过被人这样答谢的经历,于是决定扯开话题,“对了,您们是怎么寻到我的?之前您应该未见过我吧。”

妇人便娓娓道来:“本来是不知的,小女病稳后我便到街上来寻恩人,正好听到有襄州来避难的短工说那晚面具下人是之前给过他银钱的长德驸马,草民便一路寻到这儿来了。方才敲门,里头的小姐告诉草民您与公主暂且不在,草民便在门前等候,还望未耽误到您才是。”

周以以刚想摇头,又忽然想起这耽不耽误也不是由她决定的,便立即吸了口凉气扭头朝公主看去。见她无聊地打着哈欠,倒没有不耐烦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与妇人好声好气道:“无事,您的感谢我也收到了,请快回去歇息吧。”

妇人也知道天色已晚不该继续纠缠,便点点头,将手中木篮送上,殷切道:“这是草民的一点心意,农家的东西拿不出手,还请不要嫌弃。”

周以以便将篮子拿过,隐约看见是一些菜与肉,心道在清平府这种东西都算稀罕货了哪还嫌弃得了,但嘴上还是得体道:“哪里哪里,我这就收下了,你们快回吧,就不送了。”

妇人虽说不舍,但也只能拉着女孩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分别时周以以忽而感到手中一沉,原来是那女孩将什么塞在了她手里,一看竟是一大块饴糖。

她些微愣神,抬头看去,只见那女孩朝她露出甜甜的笑容,一瞬间周身的黑夜都被照亮了般,使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或者是刹那,李暄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她轻拍了一下周以以的肩,催促道:“来帮本宫开门。”

周以以这才如梦初醒,赶忙跟着她跑上前去。自己开门好像已经成了清平府的惯例,两人费劲地将厚重木门推开,才得以进入静悄悄的院落。

回来了。周以以好像这才终于有了点回家的实感,而后又是一惊,发现自己竟然才不过几日就把这破地方当家了。

……简直荒谬。

-

回到寝殿,当然也没得人伺候。等到公主自己打水沐浴完进屋去了,周以以才也得了机会去浴房收拾自己。洗干净脸上黑黢黢的妆和身上黏腻腻的汗水,顿时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屋内漆黑一片,为免打搅公主休息,她蹑手蹑脚地避开桌椅,穿过缝隙,朝自己的小榻摸去。

……应该就是这儿了吧。她记着是走过拐角后往前三步的位置,伸手一摸,确实摸到了柔软的被褥,这才放心地掀开,全身放松地躺了下去。

深秋的夜还是有几分凉了。然而被被褥包裹住时却是如此温暖,甚至还有几分炽热……

炽热?她缓缓阖上的眼皮忽而掀开,而那炽热已经逼了上来,将她整个人紧紧禁锢在了怀里。

周以以立刻就尖叫出声:“殿下救救我!”

“休吵……”李暄确实回应了,却不是在远处的大床上,而是近在耳边。

湿热的气息侵入耳孔,夹杂着浓烈的酒气,周以以身子猛地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如果这声音确实是公主的、那现在正抱着她的就是公主。可公主为什么会在她的榻上?酒味还这么浓,对了她好像刚在寿宴上喝了好几壶……

“殿下,您喝醉了。”周以以哭笑不得,“这不是您的床,您的床在那边。”

“好热……”公主却不肯将她放开,反而又搂紧了几分,嗓音低迷沙哑,“你身上凉快。”

周以以快要给她勒死,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她刚沐浴完身上当然凉快,但她并没有给人家当冰囊的打算:“殿下您回去睡吧,我给您端水喝。”

而公主非但没有挪身,还似乎觉得她喋喋不休得烦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周以以说话不得,又感到她滚烫的脸在自己脸颊上磨蹭来磨蹭去,顿时感到一阵崩溃。

……饶了我吧。她心中哭嚎,正想着要不要攒口气最后挣扎一把,却忽而听见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细碎的呻.吟。

那是李暄的声音。她凝神听了许久,终于听清她一直哝语的字。

那字比焚香的灰烟还轻,一转瞬就消弥。那日放灯时熟悉的哀伤又濡湿了沉寂的空气。

这东西周以以是不能理解的,她从小由师傅带大。或许是方才那母亲对女儿的情深触动了什么遥远的回忆,使李暄在醉酒时忘记了那些隐忍与欺瞒,将那已经从她的世界中消失许久的东西吐了出来。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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