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左右逢源

“奴婢知错……”织绮跪在地上,颤巍巍地向她道歉,好像只怯生生的小山雀。

周以以给自己狠狠顺了口气,闭上眼:“没事。”

是的,没事,都没事,跟着李暄,她也是学到忍的精髓了。

“你一直站在这吗?”看着努力帮她捡书弥补过错的织绮,她不禁问道。

“是。”织绮露出窘迫又羞怯的神色,“奴婢原来是想,如果驸马不方便搬动,奴婢也好搭把手。”

听到她也是出于好心,周以以深感无奈。觉着再背她的心意又得费一番口舌,再加上自己一个搬起来确实费劲,于是叹了口气,松口道:“行,那你与我一起搬吧。”

织绮立即高兴起来,巴掌大的小脸上透出熠熠的光彩:“太好了,奴婢终于能帮上驸马爷的忙了。”

周以以便将话本削了一小半给她抱着,这回总算空出了眼前的视野,可以平稳点地慢慢往寑院走去。

“驸马面上疮口还未好吗?”脚步交织的沉默间,织绮向她搭话。

周以以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于是含糊道:“没呢。”

“奴婢家里是开医馆的,所以还有好些药带在身边,其中有一味五香膏方,治面疮十分有效。”织绮闻言殷切道来,对刘大郎的病仿佛生在自己身上般上心,“驸马爷若不嫌弃,一会奴婢就去拿来给您。”

而话音刚落,她又微微低下了头,面露羞赧:“当然,驸马爷就算不治这疮口,奴婢也是喜欢的。”

周以以顿时浑身一抖,差点没把手里抱着的本子又都散成漫天雪花。她不可置信地侧头,觉得方才应该是自己的幻听,于是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奴婢说……”织绮将唇咬了又咬,脸色已然红透,在黑漆漆的夜色里也格外显眼。她支支吾吾,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将自己隐藏多日的心意吐了出来,“奴婢心水驸马大人!”

周以以顿时睁圆了眼和嘴,语无伦次,不可思议,又肃然起敬:“你……您是眼神不好,还是癖好特别?”

而织绮已经将手里话本搁在了一边,抱住她的胳臂,将脸埋在她肩窝,大声诉说着炽热心意:“奴婢不嫌您丑!您才华四溢,又温柔体贴,奴婢第一天见您,便再也忘不掉您的身影。”

“奴婢虽然不及公主殿下貌美,但却有一腔心意,一定会好好伺候您、每天都让您过得舒坦!”她越说越急,生怕自己没能将情意传达到驸马心里,禁不住小声哭了起来,“只求您放织绮待在身边,做不了妾室,就是当个通房也好,织绮这辈子也别无所求了……”

周以以的震惊已经不能用震惊两个字来形容了,她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任凭织绮在她怀中哭泣乞求,不知过了多久才吐出一个字来。

“我……”她说,并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织绮也就抬起头,期待地看着她黑纱遮掩下的脸。

“我觉得……”周以以又憋出几个字。

织绮的眼睛更亮了。

周以以呆滞地望着前方,好像是在思索,又好像是在发呆。而忽然一抹秾艳的鲜红自视野尽头一闪而过,使她猛地清醒过来。

织绮明显也看见了那标志性的色调,两人瞬时都露出了各异的诡谲神色。

周以以如梦初醒,立即将她推开,肃然沉声道:“你的心意,我都了解了。但我如今是公主驸马,一切都应以服饰公主为主,恕不能回应你的好意。”

说着她便将被织绮搁下的话本捡起,又摞在自己怀里,步履坚决地走开了。

织绮没有再追上来,她站在原地,面上的红霞褪下去,含着泪花的眼眸也愈来愈沉冷。

-

周以以蹑手蹑脚地回了屋,把书都放在角落里,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屋内就像墨汁一样黢黑,也安静得令人心尖发痒。

李暄似乎早就睡了,就像方才外头闪过的是别人一般。周以以也就干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静悄悄地上了小榻,将被子裹在身上。

就在她将要阖上眼的一刻,一道幽幽的嗓音却冷不丁地从不远处传来。

“看不出来,驸马还是男女通吃啊。”

周以以一惊,坐起身,对着声音来源的一团漆黑眨眼睛,有些费力地思索她这话里的意思。她果然是看见她刚才在外头和织绮的拉拉扯扯了?那男又是什么什么意思呢?

她忽而灵光一闪,想起之前在林大娘香料铺子说起和私塾先生儿子的事。

难道、难道说李暄之前生气也是因为这个?

虽说百思不得其解李暄对其在意的缘由,周以以还是诚恳解释道:“我写情诗给那个私塾的小生都是很久很久前的事了,现在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差不多两个月前那么久的事吧。但她是肯定不会细说的。

李暄沉默良久,方才开口,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谁知你是否与他余情未了,看来是本宫阻拦了你的好姻缘啊。”

你知道就好。周以以立刻就想,但鉴于白天刚撂过给公主搭命的狠话,于是嘻嘻笑道:“哪有,我现在心中只有公主殿下,哪还顾得上什么野男人的。”

“哼。”黑暗中李暄冷哼了一声,似是不信,但明显是心舒了许多,“那刚才那婢子又是如何?”

这就触及到周以以的认识盲区了,她还想找人问问呢:“那丫鬟……或许是有什么特殊的恋丑癖好。”

“非也。”李暄却笑,“她是皇后的人罢了。”

“咦?”周以以惊呼出声,脑子转了九九八十一个弯,终于回过味来。

她早就觉得皇后是个笑面虎,府内这些奴仆、之前每晚监视她们的人果然都是皇后的耳目。而织绮突然出现勾引刘大郎想要做他的妾,怕不是受命故意要挑拨公主与驸马的关系。

如此一来,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皇后真不愧是岐王的亲娘。”她不禁感叹,“表里不一也是一脉相承的天性。”

而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不是,您既然知道是织绮不怀好意,又责怪我干什么?”

李暄冷笑道:“她勾引你,你却在那傻站着犹犹豫豫,怕不是忖度着就要答应了吧!”

“什么啊!”周以以简直崩溃,她那时真的只是被震撼冲昏了头而已,“我怎么可能喜欢女人!”

然而这一时嘴快的脱口而出,却令她顿觉不妙,又立即捂上了嘴。

……她忘记公主也是女人了。李暄不会以为她在暗示自己很讨厌她吧。

然而李暄非但未恼,反而呵出满意而愉悦的轻笑:“你若敢骗本宫,下场你自己清楚。”

周以以连忙点着还在脖颈上的头,迅速缩回被子里,假装睡着了。

而她闭上眼,越想越不对劲。

她说她不喜欢女人,就是也不喜欢公主的意思。而公主却这么高兴。

意思不就是公主很讨厌她?

周以以顿时感觉心中闷闷,连梦也蒙上层忧郁的青色。

-

翌日,日光刚刚惨淡地洒下未过几分,公主便已经梳妆打扮精致,打开门往外走了。

周以以连忙从里头探出头来,问道:“殿下,您去哪儿?”

“出门。”李暄丢下一句废话,继续往前走着。

“也带我一起去吧!”周以以又急匆匆地喊,不想被她丢下。

经过昨晚一夜的沉思,她决计一定要和公主打好关系,不能再被她更讨厌了。好像也不是怕被勒脖子的事,她就是觉得,以后估摸着也要凑合搭伙很久,两看生厌可不太行。

李暄停下脚步,似是思索了一会,而后无所谓道:“你想,就自己跟着。”

“诶好嘞!”周以以顿时眉开眼笑,像山大王的小喽啰一样紧紧贴在她身后,仰望她高挑的背影,“保证不打扰您。”

李暄不置可否,径自往府外行去。两人出了大门,往荒凉小道上缓缓走了一段,就听得前头马蹄与嘶鸣之声席卷而来,惊起一地寒鸦。

周以以往那朝她们奔袭来的马车看去,却见赶车的不是熟悉的袁常侍,而是一个粗衣粗面的壮汉,这回是真的马夫了。

马车在她们面前停下,车厢后布帘随之拉开。周以以紧跟着李暄跳上了车,只见给她们拉帘的是一个瘦削男子,身穿深青绛纱省服,头戴素色黑幞头,遮住大半花白的发。看服饰大概是个品级不大的小官员,神色也很疲惫萎靡。

“殿下。”那人拱手,恭敬而拘谨道,一边用惴惴不安的神色偷瞟着李暄。

李暄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作礼。男子住了嘴,几人一时也都没有说话,就在诡异的缄默中一路走着,也不知此行是向何方。

马车颠簸了许久,使里头的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以至于到了地方,前头马夫喊了好几声,男子才惊醒过来,如惊弓之鸟般目光惊惶地左顾右盼,直到想起这是在他自己的车里,才微微安下心来。

“长德殿下,寒舍到了。”他弯着腰,对李暄轻声道。

李暄睁开眼,眼睫下还迷蒙着一层水雾,大概也有些刚醒的恍惚:“好。”

几人接连走下了车,面前是一座别院。虽不像男子所说是间寒舍,但确也矮小破旧,除了一个满眼疮痍的小苑外,也就是三两间褪色厢房罢了。

男子领着李暄与周以以走至了最里一间,他在门前站定,头低下又抬起,脚步也踌躇地左右踱来踱去,最后还是抬起手,轻轻叩响了木门。

未过多久,木门便被其中人拉开。那是一个略显富态的女子,容貌生的十分好看,却因长久的哭泣与心忧而显得苍老憔悴。她勉强地挤出一个凄惨笑容,招呼道:“妹妹来了。”

周以以看见她面容,不由得讶异地倒吸了口凉气。

这不是那安平公主李晗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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