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授康36年秋,龙座上的老皇帝六十岁寿诞,普天同庆,众友邻邦遣使、各封疆大吏们皆奉命进京朝拜,国都城中热闹喜庆攀至顶峰。

夜融进深沉的漆黑完美化成渗人的可怖,忽来的狂风吹得竹林飒飒作响,夜雨紧随沓至,如瀑雨珠以其最锋锐之势砸得茂密狂舞的竹叶弯腰、林间竹屋廊下摆的墨菊奄奄一息,也敲醒了竹屋内室的睡梦中人。

屋中黑沉伸手不见五指,素纱床帐里,霍灵渠睁眼凝望黑暗许久,拥被坐起,单手支着有些昏沉的脑袋,无端心慌升起,不好的预感萦绕心间,可她猜不出头绪。

“有心事?”

耳畔响起的男音未夹半分朦胧睡意,她尚未做回应,晏霁之的右手已搭在她肩头:“以前雷鸣闪电也没吓到过你,今夜怎么神不守舍?”

“也不知何故,心中总觉不安。”霍灵渠闭闭眼:“我想去庙里求个平安符。”

“我近日事情多抽不出空闲,等我忙过这阵,你且先抄佛经安神。”晏霁之语调温润,言中之意却不容商榷,霍灵渠自然听得出只是仍然说:“我可独自去拜佛或让哑婶陪我。”

“现正值皇帝庆贺六十岁大寿期间,城中拥堵,京郊亦不遑多让。”晏霁之下个似乎并不关联的定论:“不太平。”

饱受打击的竹林呼啸嘶鸣好似群魔乱舞,逐渐转厉的狂风暴雨像有摧毁竹屋的力量,霍灵渠被牵引着看向内室窗户方向,眨眨眼陷落几丝倦意:“这场疾风暴雨也不知会惊醒几人,听说老皇帝六十岁寿诞前后要热闹个把月。”

隔着丝薄寝衣还能感触到女人圆润丝滑的肩头握在掌心的舒服,晏霁之抚抚她的香肩,声线关怀浮动:“别着凉了。”

霍灵渠依言拥被躺下歇息,静躺许久后慢慢入眠。

暴风雨肆虐半夜堪停,旭日东升,雨水冲刷过的晴空澄澈湛蓝,氤氲水汽和着阳光照耀的竹林豁然舒旷,缀满枝叶草尖的露珠叮咚跳跃,争相向上的茂竹抖擞绽放嫩绿,唯有竹屋廊下那墨菊盆栽如霜打茄子般憔悴。

晏霁之一袭青衫淡雅,正打理盆栽时闻得脚步声走近,随即调侃声入耳:“听说英王府被夺爵抄家后你带着那个从青楼买的小妾在京郊搭间竹屋成天出双入对。

她人呢?本王远道而来,就是为了要见这位让你掏四万两白银天价买的小妾究竟多美,竟会迷得你魂神颠倒?”

“她早已过容颜鼎盛年岁,哪能及京畿第一美人,”晏霁之放掉盆栽转身,在距离他十多步之外站在两个黑衣劲装的男人,他对着穿墨黑长袍佩金腰带的访客笑:“闻昨晚宫宴,皇后有意将她那京畿第一美人的侄女许配给王爷,小民恭贺王爷不日将抱得美人归。”

云南王嗤笑声,迈开长腿走向竹屋东南角的石桌前,拎拎石桌上的茶壶有水,翻起一只茶杯,倒杯茶给自己喝,一口饮尽,恭维道:“今年新进贡的雀舌,晏霁之你这平民生活过得可够好,怪不得狗皇帝要夺你爵抄你家。”

“不久前晋王送的,怕被赶尽杀绝,自然得接。”晏霁之再翻起两只茶杯,执起茶壶斟茶至七八分满,递杯茶给同样一身黑袍但着装朴素的男人:“国公爷请。”

云南王呵呵哒:“我和护国公刚走了圈,竹屋外方圆一里地层层防卫,比狗皇帝的金殿守卫还森严,他不对你英王府赶尽杀绝还对谁?”

“对已故的先护国公或者对你家对你爹,前车之鉴还少吗?” 晏霁之一眼扫过他俩人,言笑晏晏:“我说的可对,护国公?

或者我该称呼声六皇子,自授康十九年你在皇城中销声匿迹至今已十七年,真可惜亲爹没认出你,也没看见你们堂兄弟俩一如既往地在他眼皮底下捣鬼。”

“你想多了,两年前英王被抄家夺爵、晏氏势力被拔起引发朝堂震动,我们才联系,作为我镇守云南他镇守北境两个封疆大吏间的联系,此前十几年没见过、生死不知。”

云南王无语凝噎道:“我问他为何不来找我,这货跟我说他失忆了,十三四岁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不知那狗皇帝才是他爹,更以为护国公是他亲爹而非亲舅舅。”

晏霁之被神奇得咳嗽声,端起茶杯慢慢啜饮。

被嘲的护国公深觉无辜:“我是真的不记得了,我也很想想起来。”

“闭嘴吧,把咱俩在皇城中捎走的那玩意儿扔出来。”云南王嫌弃声落,一樽四四方方长宽约二寸许周身盘凤凰雕刻图案的青铜方尊被扔到石桌上,晏霁之拾起打量遍后评价道:“像觥,青铜破败证明年代久远。”

“这么个破玩意儿能斗转星移回溯光阴彻底扭转乾坤?怕是那狗皇帝伯伯吃丹药吃得脑袋成石浆想长生不老想得疯魔了吧?”云南王七分真话三分疑惑,护国公继续掏出把匕首扔在石桌上:“试试,不是说皇帝得的宝器会吸血?”

晏霁之把青铜方尊递给他:“吾闻它专挑皇家血脉,宫娥太监的血液点滴不融。”

云南王纠正:“宫中确凿消息是晋王湘王这些小兔崽的血滴也根本不融,好像就狗皇帝和老四老五的血能融,然后老四老五就被那疯魔似的狗爹逼着隔三岔五给它割血喝。”

护国公拿过匕首割破手滴血入青铜鼎中,早晨射进竹林的阳光金辉熠熠浸润心脾,照见青铜破败表壁最细微的纹理,也叫三人睁着眼无比清晰地看见颗颗血珠滴入青铜鼎中不过转瞬间便消弭于无形。

沉默逐渐蔓延,均已过而立之年且都不信怪力乱神的他们对这情景真有些难言究理。

云南王再倒杯茶喝,护国公挤干血渍后掏出条被洗得发白褪色的旧手绢擦擦,惹得他身旁之人再嫌弃:“放这么点点血你还要包扎伤口吗?你以前没这种臭毛病啊,北地的风沙没把你吹粗糙反而还把你吹得娇惯起来了吗?”

“我媳妇要我照顾好自己。”护国公平淡解释,云南王嫌弃得都要翻白眼了:“请问兄弟你娶媳妇了吗?晏霁之花四万两白银买个花魁做宠妾已经够离谱了,你居然要把个婢女捧上正妻位,霍灵渠她爹够风流混蛋的也没你俩能耐。”

“霍灵渠?”灵渠?直接拿运河名做名字吗?护国公随口问:“谁啊,她爹又是谁?”

“你忘得真是够干净。”云南王抬手捂脸,晏霁之收回注目青铜鼎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引开话题:“皇后次兄兴献侯及其长女,昨晚宫宴你见过的,京畿第一美人漂亮吧?”

护国公哦了声:“没注意。”

云南王冷嗤:“哼,晏霁之,是你嫡亲表妹也不用接连夸吧,那么点姿色也不嫌寒碜,霍灵渠要是还活着保管比她这个掉价的异母妹妹俊俏十倍百倍。”

“她们姐妹可相差十岁,她幼年生得再玉雪玲珑如今也、”晏霁之猛地收音,惊诧道:“何为‘霍灵渠要是还活着?’,她何时去世了?我便是住在京郊也知她在城中济善庵礼佛,身子骨康健,可没听闻她竟得重病遑论病故?”

“假的!”云南王没意识到对方言谈中的细微古怪,毕竟按城中传言,晏霁之的前两句话完全多余,他立时目光森冷:“在庵堂礼佛的尼姑和嫁进武襄侯府的霍桑柔都是冒牌货,真正的霍灵渠姐妹俩早和她们的亲娘一样被你那个姨母弄死了。”

护国公眼神在他俩间打个转,倒杯茶喝,平淡地听八卦。

“阿漾,”晏霁之喊云南王的名,神情肃然:“你有何凭证?”

“二十年前,霍灵渠屋中走水,她自己被灼烧毁容,生母丧命,只有她两岁的妹妹保全;此后她们姐妹移居霍家在山东的别庄生活,霍桑柔及笄要议亲才重返京畿。亲妹出嫁后,霍灵渠便自梳入庵堂礼佛,对吗?”

晏霁之点头:“你认为哪点不对?”

“我逃难时遇到她们姐妹也在逃,霍灵渠的脸蛋好好的压根儿没烧伤,”云南王几乎是从牙齿缝中一字一顿蹦出话:“她从小生就张祸水脸,我一眼就认出她了,没错。

是我亲自在十五年前送霍灵渠回到京城,若是知道霍漓江根本护不住亲女——”他骤然怒火高涨,忽而别开眼又抹把脸,苦笑道:“我该带她走,无论如何都该带她走,哪怕我当时再艰难哪怕是朝不保夕也该带她走的。”

护国公稍微略觉尴尬地再倒杯茶喝,晏霁之沉默稍许问:“你因此至今孑然一身?”

云南王没回应,拎起茶壶倒杯茶、把茶当酒饮,饮毕,他捏着青玉茶杯往石桌重重一掷,玉杯底部瞬间裂出条缝隙,即使不会漏水,这只茶杯也报废了乃至整套茶具都废了:晏霁之挑剔、从没用过有瑕疵的东西。

“十年前我潜回京得到她的消息后就想给她报仇,可我当时还处境飘摇,只能隐忍。”云南王深吸口气缓缓吐出,目光灼灼道:“我这趟进京非但要狗皇帝的命,还有你那姨母,霍家和你外祖家包括你尽管放马过来。”

2020.11.23 打卡 O(∩_∩)O哈~

踌躇多天还是就这么开新文吧,原本想在本月初开坑的,可最近码字速度奇慢又常卡文,不能保证更新,实在不敢,即使拖到现在也仍然很忐忑,因此可能会暂时隔日更。

多絮叨了几句,小天使们不要介意,祝新文新兆头,疫情早日结束,让我们一起携手进入新的旅程^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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