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霍虞音带着楚宁离开,两人到柔仪殿的时候,已经有人传唤了裴瑛,连早膳也提前布置好了。
裴瑛为楚宁查探了下眼睛的伤势,又上了药,说是没有大碍,用药膏抹两天就好了。
上完药,霍虞音坐在桌旁等她,看见她还坐在那里,问:“先过来用膳吧。”
楚宁抿了抿唇,想起昨晚上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心情依旧不太好,再加上几乎一夜没睡,两只眼睛又酸又涩,也不知道霍虞音发什么癫,要跑到她这里来吃早饭。
腹诽归腹诽,还是起身走了过去,在桌旁坐下来。
早饭很丰富,应有尽有。丛华给霍虞音盛了一碗鸡丝蔬菜粥,看着剔透光泽,很有食欲,香气弥漫过来,瞬间勾起了楚宁肚子里的馋虫。
熬夜的人最容易饿,起先还没有感觉,闻见味道,才发现胃里空空。
霍虞音顺势将手里的那碗粥端到楚宁面前,声音淡淡地问:“皇后昨夜,似乎睡得不好?”
楚宁捏着瓷勺,正要低头吃饭,听见霍虞音的话,唔了一声,没有抬头,顺着他的话说:“受了些惊吓,所以睡得不好。”
霍虞音也捏着瓷勺,舀粥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地开口:“朕还以为,皇后一向心宽体胖,胆子也大些。”
楚宁咬了下后槽牙,暗骂了一句:死毒舌。
心底恨出血,脸上却笑眯眯,她道:“哪里呢,臣妾到底还是女儿家,有贼闯进来,怎么会不怕呢。”
霍虞音淡淡听着她的话,牵唇没有搭理,默默吃着碗碟里的吃食。
两厢无言,席间安静,谁都没有再说话。
用完了膳,宫人上来撤去碗盏。楚宁吃饱喝足,打算要睡个回笼觉,可却迟迟不见这个霍虞音离开。
两下里对坐着,楚宁终于主动开口:“陛下朝政繁忙,臣妾这里人多嘈杂,只怕会打扰陛下,不如我让紫琪送您回福宁殿吧。”
霍虞音执起杯盏,抿了口茶,淡淡道:“无妨,朕正好有些疲累了,今日不批折子,就在这里借皇后的地头躺会子吧。”
楚宁哑口无言,刚想要找借口反驳,又听见他说:“都下去吧,留皇后一人伺候就行。”
楚宁:“我——”
霍虞音起身,眼睛瞟过去,问:“皇后有什么问题么?”
楚宁咬着牙,抿唇微笑:“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把贵妃榻搬到寝殿里吧,昨夜遭了贼,朕一人睡有些害怕,就劳皇后随侍一旁吧。”
楚宁看着所有人都退出了大殿,房门关上,霍虞音起身就往寝殿内走,楚宁连忙跟上去,结舌说:“那什么,贵妃榻太大,我,我搬不动。”
霍虞音头也没有回,道:“那就慢慢搬。”
楚宁气得鼻孔冒烟,这人是真的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那么大的一只贵妃榻,要她从一个屋子搬到另一个屋子。
她不太乐意,叫住他,说:“我们不是有约定吗?”
霍虞音停在落地罩旁,转头看她,道:“朕是与你约定不圆房,却没有约定旁的,你是朕的皇后,伺候朕的起居,是你的职责。”
楚宁欲哭无泪,“那你自己睡不行吗?我就在外间,你有事叫我一声就成。”
霍虞音拒绝道:“不行,昨夜的刺客还没有抓到,朕一个人害怕。”
楚宁:“……”
什么狗屁刺客,他明明就知道是她,还用红枣把她眼睛弹得乌黑,现在故意来和她说害怕,明明就是蓄意报复!
楚宁气得没有再与他理论,一个人默默去搬贵妃榻,搬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拖到里间,又去拿褥子毯子,大冷天的,她忙得一头汗,刚坐下来,旁边帷幔内扔出来一只枕头,砸在她怀里。
“少发出些声音,朕怕吵。”
“……”楚宁抱着枕头,哼唧唧地说,“那你怎么不回你自己宫里睡?”
“阖宫上下都是朕的皇宫,朕想在哪里睡,就在哪里睡。皇后再聒噪,朕就把你绑到床上来。”
楚宁一下噤了声,哼哼唧唧抱着毯子躺在了贵妃榻上,骂骂咧咧地把自己裹成了蚕蛹。
大殿内恢复了安静,床榻上的人也听不见任何动静,楚宁面对着帷幔,有个男人不敢睡,时刻保持着警惕。房间内点了安神香,再加上昨夜折腾了一宿,几乎没睡,楚宁渐渐眼皮打架,没两刻钟就合眼睡了过去。
半晌后,霍虞音才听见帐子外传来的均匀呼吸声,知晓她已经睡着了。
她枕着手臂,仰朝着头顶上的湖色帷幔失笑,她还以为这人有多大决心,这么没警惕。想起来昨夜她带着紫琪爬福宁殿屋顶,知道是那日自己不小心,让她起了怀疑,竟爬到屋顶上去偷窥她。
帘外鼻息咻咻,霍虞音撑头侧躺在那里,伸手拂开帘幔,抬眼就看见贵妃榻上人的脸庞,她将自己裹成蚕蛹,手掌垫在脸庞底下,把圆润的脸颊压变了形,唇瓣也不自觉嘟起来,圆润润,粉嘟嘟,唇珠柔软,倒像个小婴儿。
霍虞音漫不经心地勾起唇瓣,想起昨夜的那个吻,这会才后知后觉自己有些失控。看着这张漂亮的脸庞,她倒是比来的时候稍丰腴了些,确实没有亏待自己。
唔,还是胖点好,胖了倒比之前漂亮些,抱起来,手感大约也是好的。
霍虞音见她睡得实在熟,知道是昨夜一定折腾气了半夜没睡,所以这会也顾不得什么,酣然沉睡了。
还是没心没肺的好,一副天塌下来也事不关己的好心态,这样才能活得快乐。
霍虞音笑着放下帘幔,重新躺回榻上。
人有时候就有一种冲动,想把喜欢想要的东西留在身边,占据她,然后与她共同分享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秘密。
霍虞音闭上眼睛,感受着大殿内的静谧,以及身旁那道轻轻柔柔的呼吸声,渐渐地,不觉也有些困意来袭。
这葱倥半生,似乎也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过。
霍虞音睡眠极浅,所以入夜安寝时,寝殿内必得除了她一个人都不许进来。和常人都不同,生下来便没有母亲的庇佑,又要时时刻刻提防女儿身暴露,这深宫禁庭内,哪一个又是好相与的,只稍稍懈怠一刻,那刀尖毒药的滋味,便就迎头而来。
她不是没有受过,所以便就格外警惕,连睡觉和吃饭这样最平常的事情都变得复杂。
她曾患过不能入睡的毛病,睁着眼睛到天亮,连着几天也无法入睡。她怕自己一闭眼,那身后的尖刀就抵在她的脖颈间,她连敌人都未看清,就丧了命。即便做了冤魂,尚且连仇人都不知道。
那样的人生,才是最憋屈的。
然而今日倒是出奇的心安,她竟沉沉悠悠地睡了过去。大约是知道有一个人就躺在她的身旁,那个人她可以亲近,却又不用时时刻刻担心出现变故。
说到底还是楚宁太蠢,不过,蠢也有蠢的好处。
这样的蠢,旁人都没有,所以就显得这蠢也格外特别。
就比如此刻,帷幔外的人大约是睡足了,又开始不知死活地来刺探她了。看来,昨夜的教训,她没能长记性。
不知睡了多久,楚宁醒过来的时候,寝殿内一片寂静,她见霍虞音还睡着没有醒,忽然就想起来,她昨夜想知道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答案。
想着,现在熟睡中,正好是天赐机缘。
她这人旁的还好,唯独钻牛角尖这件事情乐此不疲。按她的逻辑,既然已经为这件事情付出了代价,那么不彻彻底底弄清楚,那先前做的那些,岂不是就白费精力了?
别的不说,第一条就对不起她这乌青的大眼圈。
不过说呢,人有时候就是有点点背的玄学。自从她穿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她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楚宁掀开霍虞音的床帘,看着人平躺在床上,两手交叠置于小腹上,眼睛紧闭,倒是睡得一本正经。
她端详着那张脸,才看了半分钟不到,眼前那双眼睛忽然毫无征兆地睁开,“皇后这是打算谋杀亲夫?”
一双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带着凌厉的审视,有力而尖锐地刺过来,楚宁一时没有任何防备,着实是吓了一跳,一下往后跌坐在脚踏上,幸亏扒拉着床围,才没让自己摔得太难看。
楚宁怔住愣坐在那里,大脑里一瞬间懵了,刚刚那双眼睛,就在突然睁开的那一刻,和昨晚她见的,在面具底下的,几乎如出一辙!
因为戴上面具看不清脸,所以楚宁就对那一双眼睛,格外清晰。
唔……什么贼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一次又一次地在宫里来去自由?
还给她上药,那分明就是知道偷趴在屋顶上的人是她,用红枣打中了她的眼睛,所以才会随身带着药过来……
好啊,这不男不女的死变态,竟然给她玩这一出!
霍虞音撑着手肘坐在起来,居高临下望着坐在脚踏上,看她发着怔久久没有反应,问道:“真的吓着了?”
楚宁手掌攀住床围,勾起唇瓣抿出一个无公害笑容,道:“陛下没有睡着么?倒真是吓了我一跳。”
霍虞音轻扬眉梢,觉得那笑容里不对劲,炸毛的小野猫突然乖了起来,那就势必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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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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