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柔仪殿中，楚宁醒过来，忙有人上来服侍她吃药。

昏迷了好几天，她其实早醒了，只是不敢睁眼，一直躺在床上，躺得腰都要断了，才没法只得假做刚刚转醒的模样。

谁知，她前脚刚醒过来，后脚就有人向霍虞音通风报信，刚吃完药，门外就有黄门高声通传：陛下驾到！

楚宁慌乱了一下，她还没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这祁国皇帝怎么这么快就赶来了。

她本来躺得腰疼，所以下地在正殿溜达了两下，听见殿外的通传，连忙靸着鞋就要往里间走，打算继续躺着装睡，这样就不用正面交锋了。

原书里，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人，就是这位大名鼎鼎的祁国皇帝霍虞音。

这样心狠毒辣的人，对一个女人，还是他的皇后，竟然都能狠下心来使酷刑。这种人，一定面相狰狞骇人！

她不要见他。

谁知她抓起被褥，屁股刚沾到床边，就看见人拂罩帘迈脚进来，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抢先开口道：“公主身上的伤可好些了，怎么一瞧见朕，就要躲起来？怎么，朕长得不能入公主的眼么？”

一派登徒子浪言，楚宁皱了下眉，她也太背了！

没办法，只得转过身来。

虐人狂魔能有什么好皮相，一定狰狞又丑陋。

楚宁抬头看他，撞见他狭长带着笑意的双眸望过来，温润如和田玉，一时不由地愣了下。

这人……长得倒是不狰狞，也不丑陋。

反倒还有点好看。

嗯，当然了，有的人，表面越是人畜无害，实际上就越变态。

或许是脑海里前世楚宁死状的惨状，楚宁看见他，身体本能地哆嗦了下。她有点怕他。

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楚宁朝着他讪讪笑了一下，意图讨好他：“陛下说笑了。我是一下子头有点晕，所以就要躺一会儿。”说着抬手扶额，做出要晕倒的意思，靠在床边坐了下来，一边手肘抵在床架子上，一边垂了垂脑袋。

霍虞音负手站在那里，看着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的丝质寝衣，因为袖头宽松，手扶床架时，那大袖就顺着小臂滑至臂弯里，露出一截雪白如藕节的胳膊。尽管睡衣松松垮垮，倒也能瞧出来她身量芊芊。就是这演技着实拙劣得很。

霍虞音不动神色微拧了下眉，她得到的消息，说这楚国公主弱不禁风，是个十足派的大家闺秀，举手投足矜持高贵。全然不似这一副豪放不羁的姿态，当胸一刀，才过了三天，就下地溜达，就连说话都中气十足，一点都不像传说中柔柔弱弱的病西施。

如果不是诊治的太医都是祁国的人，霍虞音甚至都要疑心，这楚宁身上的伤都是假的。

只是，不论她要玩什么把戏，她自当奉陪就是。

霍虞音牵唇，不动声色走过去，伸手去扶楚宁，抓住她的手腕，要扶她上床。

一阵清幽的香气飘过来，她这才看见，霍虞音就站在她旁边。手掌拢上来，楚宁惊了一大跳，浑身忽然抖了一下。

连霍虞音都察觉了出来，怔愣了下，心道，这楚国公主有这么怕她？

“公主怕朕？”霍虞音问她。

楚宁一颗心砰砰直跳，连她自己都感觉耳腔里的一声一声擂鼓似的。

怕！怎么不怕？

她一想起来那脑海里的画面，浑身是血，胳膊都少了一截，就有点浑身发抖，感觉被他抓着的手臂，简直不属于她自己。

“公主抖什么？”霍虞音见她这幅模样，实在无法理解，所以好笑着问她。

楚宁吞咽了下喉咙，勉强挤出来两个字：“我冷。”

霍虞音倒难得的好脾气，她发觉这楚国公主和她想的一点儿也都不一样，她以为，能有胆量用匕首自杀的人，必然也算得上是个铿锵烈女。谁知道，见到自己，居然就怕成这个样子。

真有趣。

霍虞音没有放她上床，只一手抓着她，一手扶着她的腰，继续调戏问：“哦，朕还以为，公主是怕朕呢。公主来祁国的第一日，就以匕首自裁，怎么，是舍不得家国，还是不愿意嫁给朕？”

果然是奸猾狡诈之徒！上来就问这么古怪刁钻的问题！

楚宁心里瑟瑟发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说她有先见之明，所以不堪以后的酷刑拷打，所以提前了结自己？还是说，她是楚国派来刺杀他的和亲公主？

只怕，霍虞音会以为她是疯子，把她抓起来，然后立即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楚宁一个激灵，甩了甩脑子里的任何想法，只哆嗦着说：“怎么会呢，陛下多想了，我就是……一不小心……嗯……手滑了一下……”

老天，她说了什么…………

霍虞音忍着震惊和笑意，反问她：“不小心……手滑？”

楚宁大囧，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办法了，西瓜皮滑到哪就算哪吧！她就义似的，点了点头，肯定地说：“对，就是手滑。”

霍虞音扬眉，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牵唇笑了一下，显然是不相信。

当然了，不要说霍虞音，就是楚宁自己，也不相信。

谁能相信，自己手滑，拿着匕首，给自己一刀的？

那不是纯纯有病？

霍虞音俯身扶着她坐下来，楚宁如坐针毡，又听她说道：“怎么，公主所乘轿撵之中，竟还有匕首么，不会是要藏于袖中，等着大婚之夜，要给朕一刀吧？”

楚宁愣住，直直盯着他，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忽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忙不迭地咳嗽起来。

霍虞音笑着望着她的模样，只觉得心情愉快。她伸手去拍她的背，道：“朕胡乱说逗你玩呢，怎么，公主这样就被吓到了？”

楚宁的确被吓到了，她不住地咳嗽，咳得一张小巧的脸通红，一句话说不住来。

霍虞音扣住她的手腕让她躺下来，距离靠得太近，楚宁又闻见她身上的清幽香气，一时有些忐忑，攥着手掌挣扎了一下。

霍虞音察觉出来，正要放开她，忽然瞥眼睨见她腕间，自己指腹旁的一抹猩红的小点，她愣了一下，用指腹细摩挲了一下。

肌肤相碰，楚宁蓦地惊了一下，连忙从他掌间抽出手，抓住床里侧的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霍虞音还怔愣在那里，神色一时恍惚。

那是……守宫砂？

楚国女子未出嫁之前，都以守宫砂以示清白之身，这是楚国的传统。他们祁国民风开放，就没有这样的事，以守宫砂约束女子，说到底不过也是一种压迫。何以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就要要求女子为一人守身如玉，这本身就是一件辱人尊严的事。

不过，令霍虞音惊讶的是，这楚宁，在与楚成君之间互生情愫，一处深宫相伴多年的情况之下，竟然还是清白之身。

到底是传闻有误，还是那楚成君根本就没有将这楚宁放在心上过？若非如此，一个男人，且是血气方刚的男人，面对这么一个倾国佳人，时时刻刻候在身边，竟忍得住不去碰她？实在有悖常理。

霍虞音立在床前，望着眼前裹在被子里的背影，一时怔愣住。

她倒的确与传闻不同。满口乱语胡言也就罢了，连礼仪规矩也一概不懂，君王还未离开，她就敢用背对着自己，一句话不说。

也不知是真的吓着了，还是故意而为之，要引她的注意？

霍虞音微眯了下眼，没有多停留，转身迈步离开了大殿。

寝殿内，楚宁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一直等人离开了，寝殿里寂静无声，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盯着乱糟糟的头发，躺在那里伸起手臂，看着自己腕间那一粒红豆大小的红点点，她用指腹蹭了一下，纹丝未动，似乎是长在皮肉底下的。

她知道，刚刚霍虞音手指摩挲的地方，正是这里。

这是守宫砂。

小说电视剧里常常演的，她一直以为是假的，没想到，还真有这种事。

她盯着那小红点点，心里忽然沉闷下来，有点郁闷。

难不成，她真的要为了保住小命，委屈自己嫁给一个男人？

念头刚冒出来，她就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清了出去。

她怎么能冒出这个念头来？！

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怎么能为了区区一条小命，就去践踏自己的尊严和灵魂？

不能不能……

她伸手将被子扯过头顶，深深吸了一口气，烦躁郁闷的感觉更加叫她透不过气来。

可是，可是……怎么能是区区一条小命啊。

她这条小命，真的好珍贵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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