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病房染成暖金色,樊艳杀立在窗前,病号服下的身形清瘦单薄。海风透过微开的窗缝,带来咸涩的气息。
脚步声在身后停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阎狂今日少见地穿着深灰色羊绒衫,柔和了平日的凌厉,却丝毫不减迫人的气场。
"医生说你恢复得不错。"阎狂的声音比往常低沉。
樊艳杀没有回头,目光仍停留在海平面上:"死不了。"
这三个字说得极轻,却让空气凝滞了一瞬。
"苏境奎下午来过?"阎狂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送了些点心。"樊艳杀淡淡道,"说是你吩咐的。"
暮色在阎狂深榛褐色的眼眸中沉淀。他侧头看向樊艳杀的侧脸,在那双总是空茫的白鹄眼里寻找着什么。
"杏仁酥太甜。"樊艳杀忽然说。
阎狂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不合口味就换别的。"
"不必了。"樊艳杀终于转过头来,"甜的东西,我早就不需要了。"
这句话像一柄薄刃,精准地刺入两人之间那些心照不宣的往事。那些年少时偷偷分享的"赤蝶"糖,那些藏在血腥与杀戮间隙的微弱甜味,此刻都成了无声的隔阂。
阎狂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那你现在需要什么?"
樊艳杀轻轻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带着疏离:"清净。"
阎狂的眼神骤然锐利。
他向前迈了半步,距离拉近到能看清彼此眼中的倒影。
"你要离开?"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是。"樊艳杀毫不退让地迎上他的目光,"等我伤好了就走。"
"去哪里?"
"不知道。"樊艳杀转回身,望向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海面,"总之,离开这里。"
空气仿佛凝固了。阎狂周身的气息变得危险,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因为北部山区的事?"阎狂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意,"因为我差点下令执行'天罚'?"
樊艳杀的下颌线绷紧,声音却依然平静:
"在你眼里,我始终是可以权衡的筹码。"
"那你告诉我,"阎狂逼近一步,气息几乎拂在他脸上,"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樊艳杀的白鹄眼里终于泛起一丝波澜:"至少不会这么轻易就做出决定。"
"轻易?"阎狂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以为那个决定很容易?"
两人在渐浓的暮色中对峙,像两柄终于出鞘的利刃,锋芒相对。
就在这时,阎狂突然伸手,不是强势的禁锢,而是轻轻握住了樊艳杀的手腕。他的掌心温热,力道却恰到好处。
"那颗糖,"阎狂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一直留着。"
樊艳杀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很多年前,在训练场的那个角落,"阎狂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沙哑,"我给你的第一颗'赤蝶'。"
樊艳杀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为什么?"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紧。
阎狂深深望进他的眼睛:"因为它提醒我,有些东西不该被遗忘。"
这句话像一记重击,狠狠砸在樊艳杀心上。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汹涌而来,几乎要冲破他精心构筑的防线。
他猛地挣开阎狂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太迟了。"他艰难地说,"现在说这些,太迟了。"
阎狂看着他眼中的挣扎,没有再逼近。他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深沉地望着他。
"等你伤好了,"阎狂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让人送你去南边的海岛休养。"
这个让步来得突然,让樊艳杀一时怔住。
"但是,"阎狂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初,"三个月。三个月后,我要见到你。"
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一个给予空间,却不容逃离的通知。
樊艳杀看着眼前这个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忽然明白这场博弈从来就不对等。他可以选择暂时离开,却永远逃不出这个人的掌心。
"好。"他最终只说了一个字。
阎狂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停顿片刻:
"记得按时吃药。"
门轻轻合上。樊艳杀独自站在渐深的暮色里,看着窗外亮起的万家灯火。
南方的海岛与迦南岛的喧嚣截然不同。咸湿的海风取代了硝烟味,椰林的摇曳遮蔽了城市的锋芒。樊艳杀住在一座临海的独栋别墅里,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复健、散步、看书,规律得近乎刻板。
别墅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彰显着某个人的存在——
医疗团队来自阎氏旗下的私立医院,厨师准备的每一道菜都精准地避开了他的忌口,甚至连书架上摆放的书,都是他曾经随口提过想看的。最讽刺的是,床头柜上始终放着一盒未开封的"赤蝶"糖,像是在提醒他那些早已被舍弃的过去。
玉京岛,阎氏总部。
阎狂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间捻着那枚赤金耳钉。影悄无声息地出现,递上每日的汇报。
"先生,樊先生今天拒绝了医生的检查,独自在海边坐了一下午。"
阎狂的指尖微微收紧,耳钉的棱角硌在指腹:"原因?"
"似乎是心情不佳。"影顿了顿,"另外,他撕掉了您让人放在书架上的那本《南洋群岛志》。"
深榛褐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随他。"
"需要安排人送新的书籍过去吗?"
"不必。"阎狂转身,将耳钉放在办公桌上,"让他发泄。"
海岛别墅里,樊艳杀正在将撕碎的书页一页页扔进壁炉。
火苗跳跃着,将那些精心挑选的书籍化为灰烬。
这时,保镖通报有访客。
苏境奎站在客厅里,依旧是一身熨帖的西装,与海岛的闲适格格不入。他看着樊艳杀手上的纸灰,了然地笑了笑:"看来你在这里过得并不舒心。"
"比在笼子里强。"樊艳杀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若是真觉得这里是笼子,你大可以离开。"苏境奎走近几步,灰蓝色的眼眸里带着试探,"门口的保镖,应该拦不住你。"
樊艳杀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冷笑:"然后呢?让他有理由把我抓回去?"
"你怕他?"苏境奎的声音很轻。
"我累了。"樊艳杀将最后一片纸屑扔进火中,"累了的刀,就该被收进鞘里,不是吗?"
苏境奎凝视着他被火光映照的侧脸,苍白却不改精致艳丽的本色,忽然道:"如果你想要自由,我可以帮你。"
这句话说得太直白,让樊艳杀终于正眼看他:"代价是什么?"
"离开他。"苏境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来苏家。"
樊艳杀笑了,那笑声里带着说不清的意味:"从一个笼子,到另一个笼子?"
"至少在我的笼子里,"苏境奎向前一步,"你不会被当作可以随时舍弃的筹码。"
两人在跳跃的火光中对视,空气中有某种微妙的东西在流动。就在这时,樊艳杀的加密通讯器响起特殊的提示音——
只有一个人会在这个频道联系他。
苏境奎的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看来,我该走了。"
他转身离开,在门口停顿片刻:"记住,我的提议永远有效。"
深夜,樊艳杀独自坐在沙滩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海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打开通讯器,看着那条未读信息:
【三个月,一天都不会少。】
依然是那样不容置疑的语气,却莫名地让他的心安定下来。
他想起苏境奎的提议,想起那个永远强势的男人,想起自己扯下耳钉时决绝的心情。
最终,他关掉了通讯器,任由海风吹散心头的烦躁。
在遥远的玉京岛,阎狂站在黑暗的办公室里,看着始终没有回复的通讯界面。桌上的耳钉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像是在嘲笑他的退让。
这场博弈,看似他在让步,实则他比谁都清楚——
那只暂时飞出笼子的鹰,终究会回到驯鹰人的臂膀上。
只是这一次,他必须付出更多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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