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按时进行。秦子澄对待下午的考试倒是比较认真，全程没有睡觉。

对最后一个考场的学生来说，明显不存在不能提前交卷这一条规定。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教室就空了一半。

宁央也跟着交了。

出校的路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因为不上晚自习，校门口也没有来送饭的家长。

他打开手机，发现又是江岐的未读消息，显示的时间是刚刚。

【江岐：你就考完了？】

【宁：嗯，提前交卷了。你怎么知道？】

【江岐：抬头。】

宁央懵懵地抬起头，江岐撑着伞站在雨幕里，今天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带着浅浅的笑意。和昨天的样子重叠。

他看着宁央一副没缓过来的表情，有些戏谑。

对方修长匀称的身形被西装勾勒得很好，头发却打理得有些漫不经心，看人的认真神色，给人一种他们认识很久的错觉。

“收起手机，走吧。”江岐走近了，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宁央还是啪啪打了几个字，才把手机塞回口袋。

【宁：差点没认出来，江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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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怎么来了，合同我还没收到。所以正好路过吗？”宁央漫不经心地开口，江岐对他似乎兴趣不减，很难想象一个大老板下午不上班，跑来学校门口等人。

“不是路过。今天考完试了，带你去个别的地方吃饭。今天晚上不学习不要紧吧？”他草草转移了话题。

宁央在心里叹了口气，眼神闪过一丝复杂，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江岐又是亲自开的车，他身边似乎从来没出现助理，司机一类的角色，其实还是挺反常的。以前宁通海出门可不止这些，连报表都要带上。

宁央又坐在车上发呆。车内萦绕着一种很淡的香气，他说不出来是什么，比上次要明显很多。

“喜欢吃火锅吗？”江岐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挺喜欢的。”宁央有点惊讶，他其实挺喜欢吃辣的。

“那就好，今天我们去吃金麻道，新洲城那家。”

宁央以前和朋友去过那家店，生意很红火，价格也算实惠。

竟然不是高级餐厅……

商城门口是堵车重灾区，即便工作日也是如此，刺目的彩色灯光密密麻麻地占据整个视线。来来往往，情侣，朋友，各种人都有。

他们乘扶梯上了四楼，因为电梯门口排的人实在多，宁央觉得即使对方会极其亲民地来这里吃饭，江岐恐怕也不会喜欢那种逼仄又有异味的环境。

宁央的视线在路上的扭蛋机上停留了一会，价格不便宜，但是能抽出小手办。

“你喜欢这些？”江岐有些敏锐地注意到了。

“没有，这些角色都不怎么认识。”宁央答道。

江岐沉默了一会，又问道，“前面有娃娃机，你喜欢那个吗？”

这回他犹豫了一秒，他对这些东西确实谈不上喜欢。主要是因为他以前经常省出午饭钱来玩这个，但从来没抓到过任何东西。

简单来说：菜，但是多练也没用。

对方对这个问题似乎很执着。

“想不想去试试？”

“感觉不错，真的不试试？”

或许是他喜欢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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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央这次对江岐的喜好没什么波动了，只是点点头，就和他走过去。

江岐盯着换游戏币的机器看了一会，直接买了满满一筐币。

娃娃机里的玩偶安静地躺在里面，很多小孩子围在某一台机子前，看着一个为首的在操作。

最旁边的娃娃机里是一种绿色的小乌龟，不是旁边的哆啦A梦一样有辨识度的形象，但宁央就是觉得莫名熟悉。

短短的腿看起来傻不啦叽的，一副眯着眼要睡着的样子，宁央总感觉它的头是那种能缩回去的。

好像在哪里见过……睡觉的乌龟。

……所以，他竟然一直盯着一只乌龟玩偶看？有点幼稚。

江岐兑换完游戏币，朝他走过来，“要不要试试？”

宁央直接摇头，“我一向抓不到这些。”

虽然宁央很想说，这玩意根本就是骗人的，因为钩子到后面会自己松开。

不过他看了看江岐满满一筐的币，嗯.....有钞能力的话除外。

宁通海把他用的每一分钱都把控在手里，宁央以前虽然是个少爷，却是穷得跟困难户一样。每次抓几轮娃娃就得少吃一餐饭。

但他还是会省出来玩，美其名曰：精神食粮。

江岐弯下腰塞了两个币进去，没过一会一只小乌龟就上钩了。

倒计时很快就结束，宁央一直在出神，甚至没看清娃娃是怎么掉下去的。

机器里忽然传来“噗”的一声，江岐反手掏出来一个绿色的睡觉乌龟。

江岐把乌龟塞进宁央怀里，又面不改色地投了两个币进去。

宁央和怀里的乌龟大眼瞪小眼，嗯？就这样就夹出来了？两个币？？

......怎么说，人和人的差距真大。

这娃娃机有点过分啊。

一边的江岐观察着钩子的方位，战斗依旧在继续。

宁央莫名也跟着紧张起来，他不自觉地凑近，像看比赛一样盯着钩子的走向。

江岐这回依旧很流畅的抓住了大龟壳，按下了结束按钮，钩子一点点地向洞口挪去。

为了看清楚乌龟的掉落情况，他的脸几乎快挨到江岐发顶。

江岐依旧弯着腰，他感觉到放钩子那一瞬间宁央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虽然他本来抓乌龟只是为了逗一下宁央，但他此时也有点被对方传染了，心里生出一丝浅浅的期待。

钩子在靠近洞口时不负众望地松了一下，娃娃掉了下来，宁央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

睡觉的乌龟好巧不巧正好掉在另一只乌龟的头上，直接滚了一下，四只脚都悬空了，卡在洞口的隔板上，岌岌可危，眼见着就差一点就能下来。

江岐手扶住机子的一边，轻轻晃了一下，绿色的乌龟直接突破了它脆弱的平衡，掉进洞口。

宁央有点楞着了，不自觉地弯下了眼角。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江岐把另一只乌龟也塞进了他怀里。

回头，刚才那几个小孩早就不在一边的机器前，而是在他们俩左右挤成一团，瞪大了眼睛看着橱窗里的激烈战况。

江岐满满一筐币几乎没动，这家伙只用了四个就抓到了两个娃娃......简直了。

他向宁央眼神示意了一下，直接把剩下的游戏币全部送给了几个小孩。

宁央看着小孩子们按捺不住的激动，又看着几乎没用的币，有点想笑。

当然，他没注意到，其实他的嘴角就没下去过。

不考虑江岐这家伙魔鬼的运气，这玩意就是骗人的......不过对这些小孩来说，还是钞能力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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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洲城的金麻道在商场三楼，他们推开门进去的时候，虽然是夏末，大厅里面还是坐满了人。江岐和前台的服务生说了些什么，两人便被领到了靠窗的一张桌子上。

江岐看见宁央还是一种出神的表情，开口问道，“怎么了？以前来过这吗？”

“当然来过。只是有点惊讶，江老板这么亲民。”宁央笑了笑，顺手把两只乌龟摆在柔软的沙发坐垫上。

江岐也弯了眼角，“这是提前定的桌子，点菜吧。”说着把菜单递了过来。

宁央随手勾了几个常吃的便推回去。“江老板喜欢吃点什么？”

“你点的这些我都挺喜欢的，嗯......再加个海带苗，还有毛肚，鸭肠。”

不一会儿菜就上全了，江岐以一种娴熟的手法烫了几篇牛肉，夹到盘子里。穿着整齐西装的江岐在火锅腾起的热气后面涮牛肉，显得有些违和的好笑。

“吃吧，味道挺不错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都是关于些食物的，一桌子的菜会很快便全部吃完了，宁央撑的有点不想起来。

江岐去结账了，宁央有点无聊，打开手机发现又有新消息。

【江岐：眼神不太好。】

他看着这条耐人寻味的消息，不经意勾了勾嘴角。

秦子澄今天恰好也在，他在拿水果的时候路过他们桌，发现宁央一个人坐在吃完的桌子前，很明显，对面还摆着一副餐具。

他回去自己那桌时，只看见服务员在收拾桌子。

他旁边的朋友醉得满脸通红，一看他回来了，晕乎乎地揽着他的肩膀说道，“阿澄，你说......巧不巧，我刚刚放水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不得了的人物......我真是，嗝，看见他我人都傻了，你猜猜那是谁？”

“有事直说，一嘴的酒味，别凑我这么近。”秦子澄压下心里的一丝异样。

“嘿嘿......橙子，橙子啊！我悄悄跟你说......那可是......”他左边的兄弟嘟囔着，忽然猛地瘫倒在他身上，整个脸埋在他的衣服里。

对方突然没动静了，“大白子，你咋了？”

“啊，橙子！橙子兄弟......你好香......”刚刚还有些聚精会神的秦子澄立刻翻了个大白眼，神他妈的你好香。

右边的朋友听见他们两人的动静，也扑到秦子澄身上来，掐着嗓子喊，“哦~兄弟！你好香~让我摸摸，兄弟~”

“握草！好恶心！”

“兄弟怎么了~人家不能躺在你身上吗~”

“啊啊啊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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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回去的时候周围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暗色的云絮悠悠飘在天幕。

城市郊区尽是一些低矮的老砖房，天空如同旷野一般在眼前铺开，无边无际。

远处是排烟塔高耸的轮廓，隐约可见一些树的外形和房顶连起来的线。

彩色的光影从车窗上不断划过，江岐目视前方开着车。

“腰上的伤好的怎么样了？”江岐率先打破了沉默。

“好得差不多了，谢谢江老板关心。”宁央接话道。

“为什么总叫我江老板？”他还是挂着那种若有若无的笑。

宁央不经意偏了偏头，瞟见他西装外套下露出来的手腕，轮廓被骨骼勾勒出来，左手还带着一支精致的暗棕色手表，散发着一种……斯文败类，商业精英的气息。

“因为江先生是有钱的大慈善家。”宁央想了想，随口扯了个理由，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沉默的状态。

江岐轻笑了一声，没再接话。

对方这幅样子活像是翻脸不认人，他莫名想起给路边的野猫喂吃的，那种可爱又警惕的神态。

车子停在了便利店前，宁央从副驾驶上下来。绕到了江岐身旁的车窗前，“谢谢江老板这两天的款待，我就先回去了，江老板路上注意安全。”

江岐没真的点明对方这急忙跟他撇清关系的神态，只是回答道，“好，回去自己多注意点，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

宁央背着光，江岐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形和面庞。簌簌的风将他的发丝吹得凌乱，有几缕挡在眼睛前，眉眼弯弯，笑意却不达眼底。

路灯将光暗割裂的色块打在他的皮肤上，摇摇晃晃，让人失神。

待对方走进小巷后四楼的某扇窗户亮起了灯，江岐才驱车离去。

他一低头，宁央刚刚离去的位置上，安安静静地放着一只绿色的睡觉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