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央关上房门，“走吧，江老板。”
江岐也准备起身，空旷的走廊内回荡着门锁发出来的碰撞声。
宁央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来。他回过头去，重新打开了病房的门。
宁央对闭着眼睛的周韵说道，“有事给我打电话。”
她躺在床上，脸上因为化妆品的缘故冷白一片，甚至叫人看不出来是否活着。
宁央对着门内发了一会呆，重重地把门再次关上。
然后他倚靠在门背，一只手撑着额头，把头深深埋下去。
看上去这件事情已经走上了正轨，但是宁央并没有觉得轻松。仿佛压在他身上的石头随着关门声再次出现，重量变得清晰。
宁央更小一点的时候曾经很想实现这件事情——把周韵送进医院，让医生把以前的那个妈妈还回来，但是他没有办法反抗过宁通海。
直到他被赶出来的那一天，想的是一刀两断，连带着他和周韵过去那些只有他记得的记忆、和单向的承诺，从此全都无关。
结果他一个月后又碰见了周韵，此时他的生活跟以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之前没能做到的事情现在轻飘飘地实现了。刚才宁央出于稀里糊涂的怜悯，答应了周韵过来探视，那些已经抛掉的负担重新找上门来。
江岐在一边安静地等着，直到宁央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来，然后站直，走在他前面。
……
宁央跟着江岐沉默地上了车，这回他坐在副驾驶。
说实话，周韵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大多数时候她对待宁央都像一个陌生人，判断她现在处于什么状态，全看她用哪个自称。
即使周韵说的话指向性很强，乍一看容易让人觉得她是自己过来找宁央的。但是凭借着他对她的了解，周韵多半是在这里呆了没多久，然后非常幸运地碰上了宁央。
因为黑区隐藏的危险无处不在，来的不是宁央，很可能就是别的什么不好的货色。尽管天色还没黑，但是经常作案的朋友都知道，混混来了邪念根本不会顾及是白天还是晚上。
实际上，周韵不会打车……是谁会做这件事？
他短短时间内思考了很多种可能性，眉间不自觉染上一抹焦躁之色。宁通海不可能做这种荒谬的事情，他大概率都还没发现周韵已经被带去医院了。
江岐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在他前面压下一片阴影，温热的气息忽然靠近了宁央。
宁央回过神来，错愕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近距离下，的确可以观察到江岐鸦羽般的睫毛，和他的五官惊艳的轮廓，他没什么表情，莫名让人联想到油画中尘埃浮动下的人物剪影。的确有一瞬间宁央愣住了，连带心跳都漏了一拍。
江岐越过他，把安全带拉了过来，衣服之间浅浅的摩挲声清晰地传递着若有若无的暧昧。
今天江岐的身上的香味，不似香水浓厚的气息，就是简单的洗衣液的香气。
“你怎么不叫我。”宁央有些尴尬地说道。
“我叫你了，但是某人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江岐的语气不咸不淡，很快便有分寸感地扣上安全带，坐回驾驶座，仿佛自己刚刚什么也没做。
……
宁央都快找不回刚刚思考问题时的冷静心态，总觉得空气变得有些粘稠，他想让自己忘记刚才的画面。
忽地，江岐冒出了一句话——
“你妈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嗯，只是我以前去过你们家，好像里这边有些距离。”他不经意地掩饰了一下各种事实。
宁央此时被戳中了心事，注意力果然没放在后半句话上，他只是对于江岐的问题感到意外。刚刚的燥热感也消散了不少。
他心道：这算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吗？
……有点神奇。
“我正在想这个。”宁央其实有可以用来查事的人脉，一些来自他的朋友，一些来自周韵的亲人。但无论是那一边，在这件事上用起来都有不妥或是难以实现的地方，除了……
“你可以跟我过去查。”江岐没什么犹豫地接话了。
除了江岐。江岐是一个完美的选择。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宁央总有一种跟江岐越来越扯不清的感觉，仿佛自己在一步步上某种不能回头的道路。
别忘了，他还拿着江岐的三十万。这样下去，以后真的能还清吗？
江岐不愧是要比宁央成熟不少，他非常及时地补充了一句话，浇灭了宁央的担忧：“一点小事，比起为之担心，不如优先考虑自己，把它解决了再考虑其他人。”
江岐把自己也划进了这个“其他人”的范畴。
果然宁央思考了一下，然后被说服了——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不睡白不睡。
“也行……谢谢你。”
江岐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随即发出了一声轻笑。
“那么，请问很乖的高中生，不提这个了……之后有什么安排呢？”江岐轻声问道。
宁央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不要听周韵乱讲。”他的耳尖却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一抹红色。
他一向是脾气不好的主。
“出去旅游？给你提供免费的套餐。”江岐有些开玩笑地说道，“我好像有一家旅游公司，叫什么川的来着。”
“业务范围真广啊，江老板……好歹把你公司的名字记住吧，”宁央笑了出来。“不过不去了，旅游太累。”
江岐把车内的空调打开，把出风口往上拨。因为在聊天的缘故，所以车一直停在原地。
“或者可以换个地方住一会，转换一下心情。我有一栋在景区里的别墅……”
宁央听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他一开始以为江岐是在开玩笑。
结果对方真的打开手机，找出了几张照片。
一栋欧风的石筑老房子在闪耀着阳光的草原上，从矮山岭的另一边出来的风顺着山坡的弧度往下滚动，途径几排黑绿的落叶松，柔和地将草吹倒。还有几栋稀疏零散的房屋在背景的远处，几点白色的，像是绵羊的生物隐匿在像素里。
宁央的兴致真的被勾起来了，很难有人拒绝这种风景非常漂亮的地方，让人不自觉联想起旅行漫游时寄回来的明信片。
“A市应该没有这种地方吧。”宁央凑近了，仔细打量照片的每一处细节，眼里闪着认真的光。
江岐故作自然地答道：“不是A市，离这里稍微有一点远。不过你把试卷和这些书带过去也完全没问题。”宁央完全没注意到他有些得意的神情。
宁央毕竟还是年轻，如果不是照骗的话，他对这里是真的心动了，什么学校、试卷、作业完全可以一把火烧掉。
江岐决定趁热打铁，“飞机票随时都能买。只是私人飞机需要提前上报航道，用不成。”
“在哪？”
“瑞士。”
宁央猛地抬头，“你认真的？”他一边觉得自己的热情瞬间灭了一半，另一边又被勾得心痒。
他此时完全没有发现某人已经摸清楚了他容易上头的性格。
像他们这个圈子的，出国的有不少。比如徐子昂高二就被他妈送出国读高中了。但是这种情况一是考验家庭实力，二是没什么必要，毕竟水学位完全可以等到大学；更多的二世祖则是喜欢翘课出国玩，时不时发几个国外旅行氛围感朋友圈，宁央有时候真觉得他们像搞电信诈骗的。
宁通海是一个古板，并且控制欲非常强的人，他认为宁央的首要目标就是好好读书，并且用国内的顶尖名校通知书来给他长脸。至于之后的路，宁通海都给他安排得好好的，一点自由选择的余地都没留下。
“当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想什么时候去也可以。”
“毕竟，房子不会跑掉。我指的是，你也可以在下一个假期、或者下下个假期……只要你想。而且我还有不少其他国家的度假套餐。”
“……”
此时一个嘻嘻笑的恶魔在宁央脑子里挥舞着三叉戟：快去吧，快去吧！人生哪有再少年！再过十年你也不一定能买到一个这么好的大别墅！
另一个天使则是双手交握在一起，楚楚可怜：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冲动了，他跟江岐还没有熟到那种地步吧，而且要是有陷阱怎么办……
宁央扶额，赶走了脑子里面奇怪的胡思乱想：“嗯……我考虑一下。”
江岐的心情明显不错，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他的手扶上了方向盘，“那我们先去调监控。”
“走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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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出国套餐
